崔少言冲出家门，外头气温已经很高。
  他先是往中医诊所的方向跑去，实际他没必要这么跑，但这会儿只有靠奔跑，才能按捺住他心里的那种茫然。
  付靳答应了要跟陶诗明出国？今天下午的机票？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不先跟他说一声？
  还有…出国是要做什么工作？
  以后不当医生了吗？
  崔少言心里完全就是一团乱，跑到诊所的时候付育新正穿着个背心，蹲在地上晒他的中药材。
  “小崔啊，假期起这么早？”
  “付靳呢？”崔少言闯进诊室内。
  “怎么了？出啥事儿了？”付合欢原本坐着打瞌睡，一激灵被吓醒了。
  付靳没在诊室里，崔少言焦灼地跑出来，才想起可以打电话。
  但他实际又害怕打电话，怕付靳又用那种冷静自持的声音回答他。
  “可能买菜去了吧，你找他做什…”付育新没说完。
  崔少言往超市方向跑，手机攥在手里，电话正在拨通。
  没响几声，那头就接起来了。
  崔少言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脚步稍微缓下来，将手机放到耳边。
  “醒了？”付靳的声音传出来，一如往常。
  可能是听出崔少言有点儿气喘，他担心起来：“怎么了？”
  “你…在哪儿？”崔少言抬起手背擦汗。
  “百货超市，你怎么了？”付靳问。
  不是都要走了吗，语气这么紧张他做什么？
  崔少言挂了电话，咬咬牙一路冲下坡路。
  这段路他再熟悉不过了，之前他自行车刹车失灵，他就是这么摔海里去的。
  崔少言跑起来，也觉得自己像个刹车失灵的人，根本不用他自己迈步，坡路自然会推着他往下——
  要不了多久，崔少言又一次在破路尽头看见了海。
  还有付靳。
  付靳两手拿满了东西，看见崔少言的时候十分震惊。
  他绝对意想不到，在某个瞬间里，崔少言脑子里产生了某个荒唐的念头…
  他要将付靳扑进海里！
  付靳连忙将手里东西全部扔下，崔少言果然没刹住车，在冲力压下来之前付靳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而后不可控制地往后摔。
  靠。
  等付靳后背撞上不大结实的铁栏杆，崔少言瞬间反应过来他的念头有多疯。
  “你在干什么？”付靳一手扶着他，另一手稳住了栏杆。
  他俩要再重点儿，能直接撞坏栏杆栽到海里去。
  崔少言在高温环境下跑了一大段路，骤然停下，浑身的热都在这时蒸上来了。
  他整个人通红，微微喘气，付靳将到嘴边的训责咽了下去。
  “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这么急？”付靳站直身子，手缓缓顺了顺崔少言的后背。
  崔少言这才终于定了神。
  他想，也许他该成熟淡定点儿。
  如果这真的是付靳的选择，那么他会支持。
  即便他还会特别地舍不得。
  “我…都听你爸说了。”崔少言开口，还是皱眉了。
  付靳一愣，没想到陶诗明还特地跟崔少言说这个。
  “昨晚我说了比较任性的话，不好意思。”崔少言略微移开视线，“两个人恋爱，总不可能天天黏在一起，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付靳看着他，实在挺意外的，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原本就是他为了把小男朋友哄好，才特地起大早去超市，采购了一堆崔少言喜欢吃的菜。
  没有想到崔少言会这么快主动妥协。
  “但我还是有个挺在意的事儿…”崔少言斟酌了一会儿，开口：“你以后想做什么？真的不做医生了吗？”
  付靳脸上现出一瞬的疑惑，要开口。
  “你等我把话说完再说服我。”崔少言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感觉自己实在太听付靳话了，这样下去都没法儿表达意见了。
  “我不是要阻止你自由做职业选择，在你心里我肯定还是个小孩儿，现在说这些也就是在瞎指点江山…所以我只是说说我的主观感受。”崔少言尽可能地看着对方，“我挺喜欢…你当医生的。”
  崔少言组织起语言就捉急，边说边觉得自己根本语不达意。
  付靳眼看着他红了耳朵，心里顿时觉得暖融融的。
  “我之前说过，你是我见过的医生里特别好…可以说是最好的。”崔少言说，“你不要拿医术来反驳我，我是觉得…作为你的病人，会特别踏实、有安全感。”
  “为什么？”付靳看着他。
  崔少言特想原地爆炸，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因为你一定会尽全力救人，会悉心照顾、安抚对方。”
  从认识付靳以来，他受过不少关照，也亲眼看过付靳是怎么对待其他人的。
  “我男朋友，作为一名医生。”崔少言盯着海面看，“将来不管身在什么岗位，都一直是我的骄傲。”
  崔少言将这些都说出来，心脏快速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发觉，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付靳。
  付靳看着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话，整个人一动不动的。
  崔少言当即觉得很不好意思，摆了摆手：“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没有男友滤镜的。”
  付靳这才忽然动了，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这是个有点儿紧的拥抱，海边的风吹过来，没有那种海水的咸味儿。
  崔少言能感觉到的，全都是付靳身上那种让人安心的香味儿。
  很淡，但是让他觉得眩晕，尤其是付靳侧过脸，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爱你。”付靳说。
  崔少言一怔，手臂下意识收紧，人却完全没消化过来。
  那句话就像被风吹走了，剩下咚咚咚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付靳的。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付靳松开他时，崔少言心里那种不舍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但他还是强行镇定道：“虽然分开了，但还是能视频。等我一有假期，就飞过去看你，抱着亲你个三天三夜，我再飞回来…”
  “什么飞？”付靳终于皱了眉。
  “跨国恋，想想还挺浪漫的。”崔少言人已经陷入悲痛中了。
  “哪有跨国恋，你听谁说的？”付靳适当提高了音量。
  “？”崔少言像被从梦中叫醒，“你不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吗？”
  付靳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不是吗？？”崔少言简直炸了，“不是，你爸说你答应了要给他打工…”
  崔少言说不下去了，脑子里就只剩了唯一一句话。
  操，被爸爸骗了。
  -
  半小时后，付靳的三层小洋房门前。
  “错了错了，爸爸真的错了。”陶诗明抬着手不停讨饶。
  付靳一言不发，一手牵着崔少言，另一手将陶诗明的行李箱请出了家门。
  “向他道个歉吧。”付靳朝崔少言转了转头。
  “不好意思。”陶诗明诚恳而礼貌地鞠了一躬。
  “没…没事儿。”崔少言人还沉浸在尴尬中，脸色一阵阵地发红。
  他得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付靳亲爹，没准儿还能发展成未来爸爸。
  不能动手，要尊老爱幼。
  “不去机场送送我吗？”陶诗明孤苦伶仃地看着付靳。
  “不。”付靳说。
  陶诗明轻轻叹了口气，拉好行李箱，恢复了惯常那副和善绅士的模样：“那爸这就走了。”
  他不过是有那么点儿嫉妒，血缘关系完全赶不上冒出来一年不到的小孩儿。
  付靳没送他，站在门口，想了想道：“有空回来玩玩。”
  陶诗明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远去了。
  付靳把门关上，崔少言还处在半懵的状态。
  “你爸挺帅的。”崔少言想起那个笑，顿时不气了。
  付靳皱了皱眉，走去倒水：“就一个老流氓而已。”
  稀罕了，付靳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崔少言一想到付靳那句告白，忽然觉得所有的尴尬都是值得的。
  原来是爱他的啊，早说嘛。
  崔少言翻着付靳从超市买回来的几袋东西，全是他喜欢吃的。
  “别都一天吃了啊。”付靳路过，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崔少言实在太高兴，顺势往付靳腿上一抱。
  “我爱你。”崔少言说。
  付靳便蹲下来，和他接吻。
  唇舌纠缠间两人都坐到了地毯上，崔少言后背靠在沙发边缘，感觉自己越发娴熟起来。
  付靳将手探进他薄薄的t恤里，抚上背脊骨，一寸寸往上。
  “干嘛呢？”崔少言笑了，“职业病啊？”
  原本他都呼吸急促挺有感觉了。
  “嗯，”付靳也笑了，“看你骨头长得正不正。”
  崔少言顺势手臂勾上他肩颈，他有那么点儿想…和付靳多做点儿别的。
  这个念头时常出现，付靳应该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两人直到现在都还停留在互帮互助上。
  “我是个好医生吗？”付靳忽然问。
  崔少言还满脑子不正当思想，反应了两秒再度亲上去：“你是。”
  付靳像是放心了，将他搂近了点儿，这回亲吻落在崔少言侧颈。
  有那么一瞬间，崔少言像终于看到了对方不那么成熟、冷静的一面。
  他只觉得特别开心，因为付靳这模样不轻易让别人看见。
  “我昨晚跟陶诗明说的是，我想回到我原来的岗位去。”付靳看着他。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崔少言发现他是真的对付靳一无所知。
  “心内科医生。”付靳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怎样？”
  崔少言看着他，笑：“特别好。”
  “谢谢你，小少爷。”付靳捏了捏崔少言的耳朵尖，“拉了我一把。”
  两人没亲下去，付靳起身将他拉了起来，摸出手机。
  “打给谁？”崔少言坐进了沙发里，揭开零食罐，“哎你这么喜欢苏打饼吗。”
  里边一块都没剩的了。
  “给我以前的教授，他一直挺关照我。”付靳看了他一眼，“零食别吃多，待会儿还要吃饭…”
  付靳教育到一半没作声了，估计是电话接通了。
  崔少言将地上新买的几袋东西捞起来，开始填充他的零食罐。
  装到一半，他忽然注意到付靳电话拨出去，却迟迟没说过话。
  连接通电话的打招呼都没有。
  崔少言有不大好的感觉，从沙发上站起来。
  付靳人在落地窗前，正好背过身去，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站了很久，才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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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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