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作者:
宋绎如 更新:2023-04-28 21:36 字数:4482
秋风又紧了些,吹得落木窗前窗帷猎猎,山风呼啸而过,在寂静的林间发出沉闷的回音。
幽幽暝色显得更加昏暗,空气中似乎都掺杂着微凉的潮湿,晚鸦飞掠而过,着急归巢。
山雨欲来。
沈浮桥拆了玉上原本配有的长穗,精心编织了一条草花结,穿过平安扣的中心,收线做成了一枚坠饰。
他收起器具,将平安扣置于桌面,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偏头看了看肩上的宁逾。
还在睡。
沈浮桥就这么垂眸,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看着他因为酣睡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小巧挺翘的鼻峰,流畅利落的下颔,神色不太分明。
直到冷风从窗帷门缝处灌进来,吹动了宁逾单薄的衣袍。
他正欲起身将宁逾抱进卧室睡,宁逾的长睫却突然颤了颤,随后那汪浅蓝便惺忪着睁开。
他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哑:哥哥什么时辰了?
刚至酉时。
宁逾低低唔了一声,轻轻蹭了蹭沈浮桥的肩,便又微眯着要闭眼。
沈浮桥没叫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平安扣,动作轻柔地系在了宁逾修长白腻的脖颈上,用掌心捂热了才小心地放进衣襟里,贴上他光滑的胸膛。
宁逾如有所感,睁眼垂眸愣愣地看了一会儿。
在南海,只有奴隶才会戴这种东西,前世宁逾统治时期废除了奴隶制,之后便再无人脖颈上戴绳。
但这是哥哥做了一下午的东西是哥哥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宁逾神色纠结,睡意也散了个干净,靠在沈浮桥肩上闷闷地不出声。
不喜欢吗?
沈浮桥见他醒了,脸上却没有愉悦的神色,反而蹙眉抿紧了唇,不由得有些紧张。
竟像个第一次给女友送玫瑰的毛头小子。
沈浮桥冷不防被自己这种想法给惊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幼稚。
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其陌生的东西。
又过了好一会儿,宁逾的脑袋才从他肩上慢慢抬起来,淡蓝色眼眸里闪烁着复杂而坚定的光泽。
哥哥送的什么阿宁都喜欢。他神色认真,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和严肃,但有一点我不得不告诉你。
弃养是南海最为深重的罪孽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浮桥:我 人 傻 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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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泥潭深陷
是夜, 雨霖山风雨大作。
天边不时裂过惨白的闪电,随后沉雷闷响,爆破声惊。狂风挟卷骤雨摧枯拉朽, 草木零落,山鸟不鸣。
这是沈浮桥穿过来后, 山里下的第一场雨。
秋风一起, 榻上软衾便显得薄了,但他还未来得及准备厚被。
可能得缓两天走待他种片山棉,做一床厚点的棉被,宁逾怕冷, 这几天秋水更是刺骨寒, 维持人形也好,回水里太遭罪。
只是不知道宁逾以前那几百年是怎么过来的, 海底应该更冷才对。
或许妖族有什么驱寒的术法也说不定
哥哥, 在想些什么?
宁逾软软地靠在沈浮桥怀里, 修长指节搭在他的腕处。
本来还是分房睡,但半夜宁逾喊着冷, 偏间也没有任何取暖用的东西,沈浮桥便只能这样从后面圈住他,尽可能把热量传递到他身上。
沈浮桥温声道:在想该怎么让你热起来。
宁逾用脚蹭了蹭沈浮桥的脚,他比沈浮桥小一圈, 双脚也是如此。微凉的白腻最终贴了上去,淡蓝色的鲛鳞纹泛出暗红的光泽。
宁逾的脸颊也漫上绯色, 仰头靠在沈浮桥的肩窝微微喘息。
沈浮桥惊呆了。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躯体越来越热, 但又恰到好处,并不过分发烫。
难道宁逾以前是靠和别人蹭尾巴取暖吗?
沈浮桥心中略生郁结,他偏头垂眸看了看那两汪起雾的海, 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在喉中哽住了。
阿宁
嘘。宁逾的声音也哑了,他一侧头,前额便贴上了沈浮桥颈侧,他说话是每一寸吐息都喷洒在沈浮桥微乱的襟口。
方法已经教给了哥哥,阿宁希望以后哥哥能主动些,不要一直吊着阿宁。倘若下次哥哥能学会,主动帮我取暖,我是会给哥哥奖励的。
沈浮桥圈在宁逾窄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心口莫名悸动,他没来由地从这种姿势中察觉到一丝危机,看起来是他将宁逾圈住了,但实际上却像是宁逾把他圈牢了,无法逃脱。
阿宁,既然不冷了的话就先自己睡好不好?
他有些招架不住。
宁逾眼里的湿意瞬间收了回去,倏然面沉如水,眼底的暴戾差点没掩饰住。
他声音猝然间冷得可怕,抓在沈浮桥腕上的手猛然收力。
你敢走试试?
巧的是那一瞬间秋雷乍惊,似乎正炸裂于某处不远的山岗,恰恰遮去了宁逾阴沉的声线。
沈浮桥没注意到宁逾的表情。
他的听觉已经很弱了,没听清宁逾在说什么,于是便垂首将左耳凑近了些,温声问:刚刚阿宁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然而宁逾却只是默了默,抬手将沈浮桥的脑袋拉低了些,伸舌轻舔了舔沈浮桥的耳垂。
沈浮桥感觉半边身体都酥麻了。
别闹。
他应激地抬头,将宁逾不安分的手抓了下去,脸上依旧是平淡如水的惨白,但犹带水迹的耳垂已然红得滴血。
沈浮桥很抵触亲密接触。
他生来便承受着闲言碎语长大,众人的恶意和虚伪,众人的唾骂和厌弃,犹如一只庞大的怪兽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就是怪物的牢笼。
被怪物亲密接触让他恶心。
哪怕是到了书中世界,他看所有人都难以避免地带上了怪物的滤镜。
包括宁逾。
哪怕他确实天真漂亮又可爱,与那些丑陋肮脏的东西毫无相通之处。
这是他的心病,一块溃烂了二十二年的伤口。
但这伤口似乎还有愈合的可能。
他会爱上宁逾,可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宁逾在帮他治伤,那双浅蓝星眸独一无二的光泽正在逐渐驱散张牙舞爪的恶瘴。
宁逾是他来得太迟的灵丹妙药。
哥哥,雷声太大了,我有点害怕。宁逾盯着沈浮桥的耳垂,轻声道,不可以一起睡么?这榻虽然不大,但阿宁只要窄窄的一块就好了,一定不会挤着哥哥。
沈浮桥回神,侧眸望了望窗外依然雷雨交加的天空,昏沉的云翳在镂花窗外显得晦暗又低迷,明日不会是个出行的好时机。
又偷来了一天。
哥哥?宁逾见沈浮桥不理他,反而望着窗外眼神落寞,不由得不满出声。
睡罢。
哥哥陪阿宁吗?
陪。
那哥哥抱阿宁吗?
抱。
那哥哥亲阿宁吗?
啵。
阿宁最喜欢哥哥了。
此刻喜欢便罢了,此后的漫长岁月,他无法触及的地方,阿宁最好忘了罢。
翌日,沈浮桥披着外袍站在门边,看着柏树枝上挂着的破衣衫,无语凝噎。
好几件衣服,其它的也不知道被吹到哪儿去了。
也怪他昨晚忘了收进来。
他随意地绾了绾发,便欲出门将菜畦和鸡圈上的蓬布揭下来。虽然那片菜畦已经被宁逾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但好歹还有些幸运儿还能吃。昨夜他将鸡和鹌鹑转移到了侧间屋檐下,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他还未踏出一步,腰便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微凉的温度,靠在肩胛处的脑袋,以及圈在腰上的纤细手腕,沈浮桥不用猜便知道是谁。
穿鞋袜了吗?便下床乱跑。
他语调严肃得像是在问罪,然而动作却轻柔又温和,在宁逾紧紧圈起的范围里艰难里转了一个身,目光落在他赤着的双脚上。
不让人省心。
宁逾靠在他肩上,垂眸沉默不语,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薄唇暴露了他的糟糕心情。
沈浮桥想将他抱去床上给他穿好鞋袜,奈何宁逾抱得太紧,他甚至没办法从他的禁锢中脱身。
怎么了,阿宁?
宁逾吸了吸鼻子,哑声问:你去哪儿?
沈浮桥实话实说:我去看看鸡圈和菜畦,准备给你做早饭。
宁逾沉默良久才缓缓抬眸,眼里似乎起了雾气,又似乎还带着某种未退尽的汹涌暗潮。
真的吗?
不然呢?对上这样的眼神,沈浮桥莫名有些心虚,抱我太紧了,松一点。
宁逾放过了沈浮桥的腰,却抬手抱上了他的后颈,一边踮脚一边将沈浮桥勾下来,凑唇吻了上去。
宁逾的吻是青涩的。
尽管他有意模仿沈浮桥昨日的唇舌动作,但最终还是力不从心,沈浮桥不得已只能反客为主,让这个吻善始善终。
哥哥以前有吻过别人吗?
宁逾吻得认真又忘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浮桥抱到了榻上,沈浮桥半跪在木质地板上,小心避过了那圈浅蓝鲛鳞纹,略紧张地给他穿着长袜。
接吻这件事他算是这两天无师而通。
但他不能满足宁逾疑似某种情结的心理他怕宁逾越来越忘不掉。
现代社会大部分时候一段恋情是很短暂的,或许绚烂,或许黯淡,都能在下一段旅途化为久远的印象。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印象带上特殊的、难以磨灭的因素。
当然不是。沈浮桥接话道,抬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以前吻过很多人。
果不其然宁逾沉了脸。
他抬腿踩住了沈浮桥的肩,眼尾不知道是因为太生气还是太难过,出口的语气又闷又涩:很多人是哪些人?
沈浮桥暼开眼避过某处光景,佯装不在意道:和我接过吻的人,我难道还要一一记住姓名么?
什么?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更何况我俩还没有成亲,你便要跟我翻以前的旧账么?别这么不懂事,阿宁。
我不懂事?宁逾被气笑了,垂落铺下的红发无风而动,抓住被单的指尖刺出了锋刃,哥哥,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么?
情况好像有些糟糕。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眼见着宁逾的长发越飘越急,沈浮桥担心他头发打结,到时候梳理苦的还是自己,于是便先服了软。
他伸手覆上宁逾的手背,摩挲了片刻以示安抚,然而平日里很有效的法子,如今却不太能行得通。
宁逾眼底都成了一潭死水,冰冷又晦暗。
床单被刺破了。
沈浮桥不太会哄人,甜言蜜语也不太会说,是二十一世纪标准的直男,平日里宁逾太乖太好哄,他都快忘了这种尴尬难捱的处境。
更何况,今天这处境还完全是他作出来的。
宁逾,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话音未落,宁逾便难以置信地重复,一字一句,声声艰涩:宁逾?
沈浮桥声音快过脑子,补救道:阿宁。
宁逾目光凶狠地看着他,那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眼尾都憋红了:我冷静不了
没关系。此刻沈浮桥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也可以变回朋友,变成知己,你不用委屈自己来迁就我,我们之间不是只有一种可能。
如果宁逾真的同意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证明在这潭错误的泥淖里,他陷得还没那么深。
但宁逾只是红了眼,弓起身体抬手捂住了疼痛不已的右胸,他心脏和逆鳞所在的位置。
可哥哥夺走的是我的初吻,要我如何接受那些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浮桥:渣男发言
宁逾:给心爱的哥哥建一个火葬场(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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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举手之劳
沈浮桥后悔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没事找事, 又惹宁逾伤心。
打着为他好的幌子
其实是昏了头。
左右也只有这几天了,让自己和宁逾都高兴些不行么?逾矩的事都做过了,此刻又想两全, 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伪君子做派么?
沈浮桥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澄清, 踩在肩头的脚却慢慢收了回去, 宁逾倒在榻上,蜷起腿翻了个身,只留下一个沉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