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带着她往旁边走了走，语气变得有些轻，“这是我父母。”
  何文雅。
  慕天锡。
  上次陆橘拒绝过来，没想到兜兜转转，还会有能见到的机会。
  陆橘端端正正地给两座挨在一起的墓碑行礼上香，她做这些的时候，慕倾袂就在一旁站着静静看墓碑上的照片。
  心里没什么诚意地想着：这是你们儿媳妇儿，我带过来给你们看看，尽快看，天气很冷，我马上就要带她走。
  陆橘认真拜祭完毕之后，才同慕倾袂一起看着墓碑上面的照片。
  即便照片是黑白的，但也可以看得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两个人都是笑着的，温暖而慈和。
  慕倾袂牵着陆橘的手，“好了，我们走吧。”
  陆橘有些愕然，“啊？这就走吗？”
  慕倾袂又看了一眼照片，“已经够了。”
  来看过，已经够了。
  不是来征求同意的，只是来通知一声，给二老看看，这就是他往后即将共度余生的人了。
  慕倾袂和陆橘带着九儿一起离开老宅时，陆橘坐在温暖的车里看见慕倾袂在车外跟慕凌菲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慕凌菲一开始有些惊讶，但紧接着又发怒了，腿脚蠢蠢欲动，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在外面人太多，她会毫不客气地踢他一脚。
  最后挥了挥手撵他走，慕倾袂转身上车。
  慕凌菲又朝着车的方向挥了挥。
  陆橘看了九儿一眼，悄声问道，“你跟凌菲姐说什么了？”
  “告诉她，下次林非禹再有消息过来，就抓紧结婚，再推三阻四拖拖拉拉就不认她这个姐。”慕倾袂神色淡然，仿佛当初逼着林非禹离开慕凌菲的人不是他。
  陆橘一愣，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
  “你以为我说了你的事？”慕倾袂看一眼陆橘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你不想说，我对谁都不会开口。”
  “不……我也不是想瞒着了，”陆橘又看了一眼因为起的太早还在睡回笼觉的九儿，犹豫道，“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跟九儿说。”
  九儿对那个‘亲生母亲’应该是有怨的吧？
  从前陆橘不觉得怎样，甚至觉得有怨气也是应当的，但是现在当这个可能被怨恨的人变成了她，心理就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担忧、害怕……
  “别想太多，”慕倾袂将陆橘有些凉的手扣在自己掌中，“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女儿。”
  秘密说出去果然会轻松许多，陆橘感受着慕倾袂掌心的温度，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是啊，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石大师的钢琴演奏会就在今天晚上八点整开始，帝都最大的音乐会馆，七十二根石柱环绕前后左右，会馆的隔音设施无可挑剔，毫不夸张地说，即便外面发生了爆炸事件，只要会馆不塌，就不会影响里面分毫。
  陆橘从挑选去听演奏会的衣服时就开始紧张。
  在衣帽间里将几乎从未穿过的衣服比了又比，时不时紧张地问慕倾袂到底哪一件看起来合适得体一些。
  如果不是知道这位石大师已经是个已经到了不惑年纪的老先生，慕倾袂很有可能会连这位大师的醋也一起吃了。
  “这件就很好，”慕倾袂挑了一件淡雅一些的裙子，提醒道，“我们是去做观众的，又不上台。”
  陆橘听了这话，忽然毫无来由地愣神儿了片刻，然后听从慕倾袂的建议选了那件衣服，点了点头，“哦。”
  然后她抬起头，有些呆萌地看着慕倾袂，“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石大师曾经是我的老师？”
  慕倾袂，“嗯……嗯？！”
  石之城，作曲家、音乐家，一生获奖无数，名动世界。但最为人称道的，还是他曾经义务为母校从教十年之久，分文不取，期间教导出无数惊才绝艳的钢琴天才。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并未那么好运地出名。
  石大师的母校自然便是纳多尔音乐学院，至于运气不好未出名的学生……陆橘恰巧占了其中一位。
  石大师在帝都的钢琴演奏会门票很早就被抢购一空，其实陆橘在杂志上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还是石大师知道她在这里，早就给她预留了两个座位，并且嘱咐她一定要提前过去，要给她引荐一下业内人士。
  慕倾袂指了指观众席，“我去那等你。”
  陆橘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她给自己定了定神，还是有些害怕，拉住慕倾袂的衣袖，双眸好似染了雾气，如同可怜的小鹿一般，“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吗？”
  慕倾袂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去吧。”
  陆橘在后台看见了石之城，这位钢琴大师头发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游刃有余地跟每一个人交流，精神烁烁逢人便笑。
  看见陆橘之后更是目光灼灼，向身边人致了歉意，便径直走过来，“陆橘！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橘来了后台之后就一直站在角落里，既不敢上前去惹人注目，又不能随了心里的意愿退缩，进退两难不尴不尬地杵在角落里，便很有些难受，此刻看见这位老师就觉得十分惭愧，难过道，“老师……”
  “怎么了？”石之城十分欣慰地看着她，“这状态不是还很好么？！为什么苦着个脸？”
  “就是觉得……”陆橘苦笑着扫了一眼身边的贵胄名流，难掩心酸地道，“不配叫您一声老师。”
  “说什么呢？当初你如果没有中途——”石之城话说到半途，唏嘘的神色陡然一收，“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天既然来看我的演奏会，那也不能白让你听，那几个人就由你来帮我代为接待。”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位优雅男女。
  陆橘看过去，被石大师当成麻烦的，赫然是许多早年便名声鹊起的钢琴大家，只是跟石大师比自然是不如，所以才会齐聚于此来品评佳作，如果能够在演奏会中获得几分新颖的灵感，才算是来一趟的价值。
  离开场还有好一段时间。
  石之城大师将陆橘引荐给那几个人，男男女女顿时用无比欣赏的目光看着陆橘，尤其是两个女人，拉着她问个不休。
  石之城大师这才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陆橘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无措，但是在这里，她又好像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队伍’一般，从一开始的局促变成了相谈甚欢。
  与钢琴阔别一年，再回来原来也是如此熟稔。
  原来她的心从未离开过黑白键。
  忽然听到一阵慌乱，陆橘急忙过去，便看见人群中央，石之城大师抱着右手臂，痛苦地坐在那里。
  “我的右手……”
  石之城大师皱着眉，所有人瞬间都紧张地围着，场馆的主事者面色发白，“大师，你怎么样？我立即派人送您去医院！”
  “不！”
  石之城大师毅然决然地摇头，“我要完成我的音乐会！”
  陆橘挤过去，“可是老师，您的手！”
  陆橘看着他的右手背，那里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了，对于钢琴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双手，如果不去医院还要强行演奏，恐怕后果会很严重的！
  “陆橘……”
  石之城大师吸了一口气，“我问你，我教学的时候可曾缺过一节课？”
  陆橘一愣，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摇摇头，“没有。”
  石之城的课节节爆满，大师也从来都不曾缺席，十年来风雨无阻，是位十分优秀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