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直接回答沈清秋的问题，声音很平和，带着令人心境沉稳下去的魔力，但是沈清秋还是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细节。
  看到过一个傻瓜？像他一样？
  意思是他也是一个傻瓜吗？
  沈清秋有些稀里糊涂地想，然后稀里糊涂地发觉，他心里的怒火居然下降了一点。
  “一把转轮手枪，三发空弹，三发实弹，对着自己的头，piu得一下~”柳小妮的吐息无意间吹在沈清秋的耳后，他顿时一阵紧张，又迷迷糊糊地想。
  那不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你是不是以为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要么活着，要么死了？”柳小妮道，“可那个人硬是把百分之零的概率给变成了百分之百。”
  沈清秋不明白为什么该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怎么会是百分之零，又是怎么变成百分之百的，只能茫然地问，“这个人死了？”
  柳小妮摇摇头，随后发觉这个动作沈清秋可能看不到，又低声说了一句，“没有，她很幸运，第二发实弹擦过了耳边，留下了一道疤。”
  沈清秋脊背一僵。
  柳小妮的语气似叹息，似感激，“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刚才……对不起。”顿了顿，她又道，“谢谢你。”
  她曾看到过旁人奋不顾身的样子，因此打心底里知道挺身而出这样的行为有多可贵，不论当时沈清秋究竟是怎么想的，无论当时的他脑海里可不可能有一丝真愿意跳下去为她死的想法，柳小妮都觉得十分满足了。
  后来他暴吼令华琏夫人分神，而她毫不犹豫地挣脱跳下，落入他怀中。
  不也算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这样的默契啊……真是难得。
  陆橘带着九儿来医院看柳小妮，在看见她的脖子上被厚厚缠了好几圈儿绷带之后，目瞪口呆，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柳小妮先发制人，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吃火锅烫喉咙了，怎么着，没见过吧？”
  陆橘：“……你拿我当傻子就直说。”
  沈涛郅先带着华琏夫人回去了，沈琴璃也跟着一起回去，原本也是问沈清秋要不要也一起，可沈清秋支支吾吾呜呜吱吱，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但是脚底就跟生了根一样，半寸也挪不得。
  随后事情的先后陆橘都了解到了，但是没想到柳小妮挂彩竟然挂的这么严重。
  看样子当时的情况比沈清秋说的要严重一些啊。
  哦，对了，当时沈琴璃和沈涛郅想要来看看柳小妮表达歉意的，沈清秋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还不想那么快‘见家长’吧？
  陆橘对于自己第一次当红娘就很有可能成功这件事表达了喜悦。
  柳小妮恶寒地看着她，“你不要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陆橘回过神，讶异地看着她，眨了眨眼，“什么表情？”
  “一副我很快就会被你卖掉的表情。”柳小妮现在脖子稍微动一动就会很痛，没办法转头表示不满，只能翻白眼儿了。
  陆橘笑笑，见她都已经有这种自觉了，便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柳小妮一个白眼儿翻到一半儿，警惕地瞄向他，“什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陆橘悠闲悠闲地说着，“只是我表哥主持东南亚沈家的事务，马上还要成为下一任家主，以后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在帝都这个地方流连了……”
  柳小妮咬牙切齿，瞪着陆橘洒然飘离的背影，恨不能给她瞪出两个窟窿来。
  什么话，这分明就是已经吃准了她的意思！
  柳小妮骨子里的倔强和不甘瞬间冲破牢笼，恰好撞上见陆橘出去，便又进来的沈清秋。
  那股无名之火瞬间又熄了一大半儿。
  “你怎么不跟你们家人一起回去？”柳小妮冷冰冰地问。
  沈清秋是端着清粥进来的，中午那一顿火锅还把柳小妮的胃给吃出了点小问题，晚餐就只能喝粥了，他正将粥碗放在餐桌上，闻言端粥的手微微一顿，“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柳小妮斜眼看他，板着脸，“我不需要。”
  “要不要在你，”沈清秋放下粥碗，直起身体，双眼直直地看着她，“但我必须得做。”
  沈清秋虽然古板，但一直都很绅士，这样强势的一面倒还是柳小妮第一次见到，免不了一愣，而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清秋竟然就走出去了，留下柳小妮，瞪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粥叹了一口气。
  病房外。
  沈清秋一出病房就瞬间软毛了，
  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会不会太冷了一点？
  会不会被讨厌啊……
  但是想起之前陆橘跟她嘱咐过的话，又忍不住握了握拳。
  柳小妮住院。
  他们作为过错方，原本是需要联络柳家长辈，可是直到现在也还没看见一个人影，陆橘来之后听到这句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建议他最好不要多问，就留下来照顾柳小妮就好了。
  但是沈清秋始终不能理解。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重要得过女儿？
  慕宅。
  陆橘的脸上终于卸掉了那些妆容，仍然在日复一日地喝安胎药大业中，开口道，“我去看过柳小妮了，伤口挺严重的，她的父母……好像没有出现过。”
  “很正常。”
  慕倾袂正在给陆橘数蜜饯的个数，头也不抬地道。
  “正常？”
  陆橘听着这话，顿时就有些不愉快了，直接坐在慕倾袂面前，趁机耍赖多拿走了几颗蜜饯塞进嘴里，像一只仓鼠一样看他，“这样怎么能叫正常呢？”
  “在一些家族中，亲缘淡薄，真正重要的是一个人的价值，”慕倾袂把剩下的蜜饯收起来，“柳小妮当初孤注一掷，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了我的身上，如今终于失败，那么她对于家族的作用，当然就彻底失去了。”
  陆橘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发冷。
  真的是这样吗？
  那句‘一入豪门深似海’的话，果然不是骗人的对么。
  “可是，当时柳小冉订婚的时候，事关柳小妮名节的事情，她的父母不还是竭尽全力要替她压下来……”陆橘说着，忽然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是啊，那个时候，柳小妮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今天以后，她和慕倾袂正式订婚，那么柳小妮的‘计划’就彻底宣告破灭了。
  所以，柳小妮对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颗‘弃子’了么？
  “不要想太多，”慕倾袂蹙眉，将陆橘抱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
  “嗯……”陆橘嘴里塞着蜜饯，揪着慕倾袂胸前的衣服不撒手，一会儿吃完了蜜饯，忽地又来了一句，“错了就错了……”
  “你说什么？”慕倾袂有些诧异地微微低头。
  在他的印象里，陆橘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执迷不悟’的时候，竟然还会说出‘错了就错了’这种话来。
  “我说就算错了又怎样？！”陆橘目光闪闪地盯着慕倾袂，表情奶凶奶凶的，“错了我也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一件事，两条路，衍生出四通八达无数羊肠小道，随便走入任何一个，迎来的都有可能是与另外一条路截然不同的人生。
  人走到某一条路的时候，碰上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心情沮丧的时候便总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
  不！
  没有如果，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
  所有建立在虚假条件上的判定，都是虚无缥缈的想象。
  而所有的想象，都是毫无意义的！
  错了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