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对他不停地提示和自己的父子关系恶心至极。
  正想反口相讥，突然想到穆彦成的话。
  姐夫说得对，不管自己再怎么否认，血缘上的关系是没有办法抹杀的。
  而且恐怕自己越是挣扎否认，落在吴大成这种人眼里，就越是落了下乘。
  吴天便淡淡地说：“你不用时刻强调你是我爸。血缘上的关系摆在这儿，我不会忘记。”
  吴大成心里一惊。
  这小王八蛋昨天还一副一提起来自己是他爹就拼命否认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今天怎么就突然这么平静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儿子脸上的青紫和平静疏离的目光，吴大成反而心里有些胆怯。
  “那个……”
  “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学校的。”
  吴天开门见山地问。
  吴大成抹了一把脸，挤出几滴眼泪。
  “儿子啊，我昨天不是都说了么！自从你妈带你走，我是吃不下睡不着，这么多年都一直在找你……”
  “你接着编。”
  吴天接过来服务员端来的面，面无表情地开始吃。
  吴大成愣了一下，想哭下去，看看儿子的表情，再看看放在一旁的面，愤愤然拿过碗也吃了起来。
  父子两人吃饭的动作都很快。
  吴天无意间抬头，瞥到玻璃窗上的倒影，发现自己和吴大成的侧影，居然十分相似。
  他的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子。
  吴天把面碗推到一旁，问吴大成：“吃饱了没？”
  吴大成讪讪地笑。
  医院门口的吃食，大多数贵且难吃。
  吴天自己其实也没吃饱。
  更不用说吴大成。
  他是从昨天就饿到了现在的。
  吴天却是故意这么问的。
  “我妈，这辈子，还没有在外面吃过一碗面。”吴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大成，眼圈儿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她舍不得！十块钱，她可以买两斤挂面，在家里吃很久了！”
  吴大成自然是不会往心里去的，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后悔的样子。
  “儿子，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儿不懂事儿……”
  “你别恶心我了！你跟我妈离婚的时候，都快四十岁了。我爷爷奶奶那时候就整天口口声声说你还是个孩子！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妈可是比你还小两岁！你是不是也忘了我现在可比你那时候小多了！”
  吴天面带讥讽。别看吴大成一副愧疚的样子，他却很清楚，自己这个父亲，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有些人，就已经自私到了骨子里，从根儿上就是坏的烂的，不必抱一丝希望。
  可是哪怕他明知道这些，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酸。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我也清楚。穆先生更清楚。就别装了！”
  “穆先生？”吴大成果然抓住了重点，“刚才走廊里那个男的？他是什么人？”
  吴天点点头，“你以为当年我妈是怎么跟你办理了离婚的？”
  吴大成的三角眼闪烁着精光，“不可能！你妈那个姿色，人家才看不上她！”
  吴天被气得差点一拳头给他砸过去。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龌龊下流？当年帮助我妈的是穆先生的太太！”
  “人家好端端地凭什么要帮她？”
  吴大成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却相信了几分。
  当年的事情，他一直觉得不简单，感觉到了是有人在帮助刘玉。
  但对方是什么人，却不是他能窥探得到的了。
  “这就不用你管了。”
  吴天不想提自己的母亲当年被逼迫到走投无路，差点带着他一起死掉的事情。
  反正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愧疚感。
  “总之，人家有恩在前。昨天你来找我的时候，他太太也在。我和你打架，吓到了他太太。而且他太太现在有身孕。”
  吴天冷笑道：“要不是凑巧，后来发现当年穆先生的太太帮助过我妈，你以为你和我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吃面？”
  吴天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吴大成却是信了一大半。
  穆彦成的气势不是假的，对他的那个目光，也不是假的。
  只是随便瞥过来的一眼，就像在看地上的臭虫。那种威压和漫不经心糅杂在一起，却又毫不违和的感觉，吴大成感受到得很清楚。
  “还有一件事。”吴天又抛过来一个重磅炸弹，“前几天，我们学校旁边的砍人事件，你知道吧？”
  吴大成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那跟我可没关系！”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自己平时什么名声什么德性你自己心里没数儿？”
  “凶手都抓住了！我又不认识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唬老子！”
  吴大成急了。
  吴天翘了翘嘴角，“可是如果穆先生觉得你有关系，你就是有关系！”
  “胡说八道！”
  “有钱有势的人，说出来的话，就算是胡说八道，也多得是人想方设法把它变成真理。”
  吴天慢悠悠地说：“何况，穆先生有足够的证据怀疑你。”
  “穆先生已经查出来了，是有人故意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你的。你才找到了这里。那个杀人凶手，当时也是冲着穆太太来的。只是穆太太运气好，身边有暗藏着穆先生派去保护她的人，才能毫发无损。即便如此，也受到了好大的惊吓。这还没缓过神儿来，又看到你和我当街打架。”
  吴天看着自己的父亲，“你说，穆先生会不会怀疑？”
  “这……我……”
  吴大成额头上汗都急出来了。
  “如果我对穆先生说，当时你故意甩开了我，冲着一边站着的穆太太去了，是被我給拽回来的，你说穆先生又会不会信？”
  “小王八蛋！你敢害你老子！”
  见吴大成立即翻脸，破口大骂，吴天半点儿都不意外，“这话我现在还没说，可不代表我以后不会说！”
  吴大成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激动之余站了起来。
  吴天却是稳稳坐着没动。
  吴大成却陡然发现，哪怕是儿子坐着，自己站着，看起来，他也比自己魁梧得多。
  吴大成颓然坐了下来，“是有人叫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