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
作者:沉坞      更新:2023-05-09 19:03      字数:4064
  永琪面色一变, 反射性地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又是这把枪!
  上一回,永琮胆大包天,当着皇阿玛和皇玛嬷的面指着他, 非但半点事都没有, 他却、却要出继给履亲王当嗣孙了……
  永琪听到乾隆的口谕后, 急火攻心,立即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永琪怔怔地望着帐顶, 不吃不喝,绝望一阵阵地弥漫。
  怎么出来秋狝一回,他就不是皇阿玛的儿子了?
  那句“二哥”喊得错了, 他也悔了,可四哥和永琮不是没有受伤吗?他才是伤重的那个!
  这样小的过错,皇阿玛怎么就把他出继了?
  永琪的脑海茫茫然一片, 怨愤、悔恨、慌张一拥而上,最后化为了六神无主的担忧。
  若是让额娘知晓了,他该怎么办?他被绝了继承大位的资格, 额娘该如何自处?
  人无措的时候, 就会寻求援助, 可唯一能够安慰他,能够帮助他的额娘, 不在身旁……一想到远在京城的愉嫔, 永琪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额娘从小教导他认真、上进, 与其说是为了自己读书, 不如说是为了不辜负额娘的期望, 让她以自己为豪。
  若能得幸, 日后, 他会让额娘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不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活着,更不用看皇后的脸色,日日请安。
  这份奢望,被永琪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他一直为这个方向努力着。
  永琪幼时,刚刚开始懂事,对还是端贝勒的太子满腔崇拜,意图成为像二哥那样的人。
  等上了学,他表现出异常的聪慧来,功课每每都是第一,师傅们大力褒扬,皇阿玛很是欣慰……额娘温柔的话语鼓励着他,那时候,永琪心中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想要站得更高,一展拳脚,甚至与二哥站到一样的高度去!
  额娘的话语,犹在耳畔。
  “永琪,你是皇子,纯正的满人血脉,永璋,永珹他们,都不及你。”愉嫔微微一笑,“未来,又有谁说得准呢?你二哥看似鲜花着锦,殊不知是烈火烹油……”
  愉嫔低声道:“永琪,你与额娘讲过,自古以来,皇上越是年长,就越发忌惮太子。圣祖爷的先例就在前头,你只需好好读书,日后好好办差,谋得圣心,是顶顶重要的事儿。知道了吗?”
  额娘出身平凡,母家兄弟不能成事,珂里叶特家,也需要永琪照拂。他不再是五阿哥,珂里叶特家,日后又有谁去照拂呢?
  永琪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想去寻乾隆磕头,求他收回成命。但众目睽睽之下,乾隆已经下了口谕,且永琪伤重未愈,不便下榻,思来想去,能够让皇阿玛回心转意的,只有永琮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口谕虽下,圣旨却没有发至京城,他的玉牒也没有移至履亲王那一支,尘埃还未落定,是有回寰的余地的。
  一切的因由都是因为七弟。若是七弟替他求情,皇阿玛或许会收回成命……
  永琪看着那把枪,暗暗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七弟,我们去另一处谈话。”
  永琮暗自警惕,把1号塞回了锦袋里,唤上林宝跟着,叮嘱穆穆他们道:“你们先比试,我一会儿就回来。”
  傅恒是皇帝的近臣,也是他的妻弟,太子把遇刺的一切都说与他知晓了,自然明白五贝子出继的事儿。
  他的面色隐隐沉了下来,这位贝子爷,还想做什么?
  *
  “七弟,前些日子,都是五哥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一时魔怔了,为了寻求庇护,逃脱刺客的追捕,脱口喊出了‘二哥’……”永琪苦笑一声,以拳抵唇咳了许久,那幅身子,像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永琮嗤笑了一声,睨着他不说话。
  永琪深吸一口气,分外诚恳,“原先在上书房,我也干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儿。鹏柱与庆生,是五哥管教无方,我亦要与你道歉……”
  这几句话,像是句句出于真心,绝无半分虚假。
  永琮沉默了下来。
  永琪心中微喜,趁热打铁地红了眼眶,“这些错,五哥都认了!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更是受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才知晓,从前错得有多离谱。五哥不该艳羡你的宠爱,生出嫉妒之心来。”
  他说出“嫉妒”两个字的时候,苍白的面容满是愧疚,咳了一咳继续道:“你要我下跪磕头,都是能的。七弟,你我兄弟一场,我知你心地善良,能否替我在皇阿玛跟前说上几句话,免了出继履亲王一事?”
  永琮微微睁大眼,“你要我帮你说话?”
  永琪轻轻点头,使了个眼色,王旺儿立即放下搀扶的手,永琪随即弯下膝盖,就要跪下。
  永琮皱起了眉,像是有些动摇的样子,正准备说话,永瑢一阵风似的前来,托起了永琪的身子,让他不得屈膝,嘴里不住地喊道:“五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的伤还没好,没力气了是不是?王旺儿,还不请太医诊治?!”
  等等,永瑢原本不在靶场,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永琪的脸由苍白变得铁青,捏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艰难出声:“……六弟,我与七弟道歉呢,伤口不碍事的。”
  永瑢这么一闹,营造好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永琮的动摇也不见了。
  永琪大急,顾不上什么忌讳了,当着永瑢的面流下了眼泪,哽咽道:“七弟,五哥真的知错了,帮帮我,求皇阿玛收回成命可好?”
  他哭得好不凄惨,永瑢惊呆了,气呼呼地质问:“求皇阿玛收回成命,为什么要找永琮?你自己去啊!”
  永琪哭道:“我犯了大错,无颜面见皇阿玛……况且,况且我欠了七弟救命之恩,前来道歉,是应有之事。”
  他哭得永瑢都不好意思质问下去了。
  又是伤员,又是流泪的,好不凄惨,永瑢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哼哧了半天看向永琮,七弟,你可别被他骗了!
  永琮挠了挠头,迟疑地问:“你当真不想当履亲王的嗣孙?不过是个名头而已,依旧住在宫里,吃穿用度还是与我们等同,皇阿玛还是你的皇阿玛……更何况,还有郡王或者亲王爵承袭,上朝议政,说不定还更有影响力呢。”
  他这么一问,永琪心中一喜,七弟动摇了!
  越是激动就越是要冷静,永琪轻轻摇头,抽噎了好一会儿,坚定地道:“亲王的头衔,不是我所愿的。这份荣耀,我宁可亲自挣来!”
  永瑢瞪大眼睛,不是他所愿的?这是什么鬼话?
  他着急地看向永琮,你信了,就是小笨蛋!
  谁知道永琮这个“小笨蛋”真正的听信了。
  永琮被永琪哭得颇为动容,语气隐隐软化下来,瞧着像被说服的模样,“好吧,五哥,你不愿出继给履亲王……我就最后帮你一回。”
  说罢,射箭也不比了,火急火燎地叫上林宝,“走,去找皇阿玛去!”
  他一转眼就跑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永瑢和惊喜万分的永琪。
  永瑢跺了跺脚,呸了一声,“无耻!”
  欺骗六岁的弟弟,算什么本事?!
  永琪虚弱地笑了一笑,暗暗恼怒,很快恼怒就化为乌有。他这个憨货弟弟现在骂得欢,总有他后悔的那日!
  *
  永琮蹬蹬蹬地跑到了烟波致爽殿,这是乾隆的起居的地方,还是处理政务之处。
  西暖阁摆了一张大炕,上有文房四宝。四面墙上挂满了名家书画,泛着满满的书香气息。
  乾隆这几日基本呆在西暖阁批阅折子,白莲教的事情还有的磨。他处理得烦了,把那些毫无意义的请安折子和一些琐事交由太子批阅,总算减轻了些许负担。
  好不容易来了兴致,想赏玩赏玩臣子们敬献的书画,乾隆念头一转,问吴书来:“太子去哪了?”
  “太子爷在寝宫里批折子。”吴书来轻声回道。
  永琏忙着,永琮也忙着,乾隆知道,永琮正和小伙伴们比拼射箭呢。他的心立马松弛了下来,沉寂了多年的念想蠢蠢欲动,乾隆沉声道:“拿朕的御赏印来……”
  吴书来动了动唇,迟疑了一瞬,还是躬身去取印了。
  自乾隆三年,年幼的太子殿下委婉提醒之后,乾隆就很少在名家书画上留下痕迹,譬如盖章,譬如赋诗。七阿哥启蒙的时候,乾隆亲自教导,他一时兴奋,按捺不住冲动,正要拿出印章呢,同样被永琮奶声奶气地教训了。
  永琮说什么,乾隆就是什么,皇帝连忙“割地赔款”,保证再也不盖章了。
  吴书来暗想,万岁爷这是趁两位祖宗不在,“顶风作案”啊。
  正想着,小太监就急匆匆地进来向他禀报,“公公,七阿哥求见。”
  吴书来手里拿着盒子,愣了一瞬,赶忙道:“求什么见!还不请进来?万岁爷吩咐过,七阿哥不需要通传的,你个小兔崽子都忘了?”
  小太监诺诺应是,又急急忙忙地冲出去了。
  吴书来一时间忘记了手中的盒子,笑眯眯地进了西暖阁。
  “万岁爷,七阿哥来了……”
  话音刚落,永琮迈着小短腿进来,左瞅瞅,右瞅瞅,软软地叫了声“皇阿玛”。
  乾隆满是笑意,朝永琮招了招手,“哟,朕的巴图鲁来了。快过来,皇阿玛刚刚得了一副好画——”
  说到“画”字,乾隆面色一僵,吴书来也是面色一僵,缓缓地看向手中的木盒。
  永琮心道有情况,狐疑地打量了吴书来一眼,凑上前捧过盒子,打开一看:“……”
  “皇阿玛,你又要盖章!”永琮控诉的小眼神飘去,大声指责道。
  乾隆“呃”了一声,掩饰住不自在,“皇阿玛这是把玩,不是盖章。”
  永琮才不管他的“狡辩”,催促吴书来把印章放回原处。吴书来偷偷看了乾隆一眼,乾隆瞪他,还不遵照七阿哥的指示?
  吴书来苦哈哈地出去了,永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哼,还不是被小爷抓包了吧?
  他爬到了乾隆的怀里,“皇阿玛,我是来给五哥求情哒。”
  求情?
  乾隆的笑一下子落了回去,眼神沉了沉,捏了捏他的脸,“永琪和你说了什么?”
  永琮半分没说谎,老老实实道:“五哥说,不愿当履亲王的嗣孙。”
  乾隆没有半分意外地笑了笑,“他打得什么主意,我能不知晓?”
  又轻轻拍了拍永琮的屁股,冷哼一声,“他没来,你倒是来求情了。他许了你什么好处?圣谕不容更改……”
  永琮摇了摇头,掰着手指道:“皇阿玛,您错了。五哥打的什么主意,您还真的不知晓。”
  乾隆噎了一噎,被永琮吊起了实实在在的好奇心,“说。”
  “五哥说,他不贪图郡王亲王的荣耀,把他出继给履亲王,不好,不好。”永琮认认真真地道,“出继宗室贝勒就尽够了,他的爵位,得自己挣回来!”
  乾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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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琮:我阅读理解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