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姑皇父还是没来吗?” 晨间,朝宣在皇后殿中,向皇后请安时,向她问到了文德。
朝宣几乎每日都会像这样,来到皇后殿中,同续卿说话。续卿也每日都会为他备上一壶茶,只是,待朝宣喝完,除非那日真是有事,否则续卿是不会再替他换过。
刚被册封为太子,而他的年纪,虽称不上年幼,却正是蜕变的时期,此时的朝宣,对文德与续卿之间的相处,特别在意。
“姑皇父朝政忙,自然是不会天天过来。” 续卿轻语带过,替朝宣眼前的空杯,倒满了杯茶。
“谢母后。” 朝宣拿起,一口喝下。
朝宣听了,没说什麽,但从他的眼神,续卿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是没办法轻易敷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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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母后的身子好些了吗?” 朝宣又问。
“你姑皇父让柳太医每日都来照看本宫,本宫能不好些吗?” 续卿笑着,反问了他。
朝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喝着。
茶喝完,他把杯往桌案上一放,“儿臣告退,明日再来向母后请安。” 朝宣知道皇后殿的规矩,也知道她的用心,是不想自己在她的殿中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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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既已空,明白自己该告退了,向她行过礼後,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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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卿点头,让霜月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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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後,续卿一个人坐在桌案前,琢磨着方才言谈间,朝宣流露出的眼神。
自朝宣过继以来,这段时日,续卿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也很感慰。但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反而让朝宣与文德之间,产生了什麽误会。
可这件事情,对续卿而言,着实难办,
朝宣这边,毕竟年幼,许多事情他还无法体会。至於文德......续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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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酌许久,续卿没能想到两全之策,还是只叹了口气。她举杯,将眼前自己那杯,放了许久的茶,一口喝下。
还有些微热,这是文德最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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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皇后殿,朝宣并没有回到东宫,而是先去了正殿,想面见文德。可正殿的宫女向他回禀,说皇上出宫去了,是去了长公主的府里。
在姑祖母那儿吗......朝宣想了想,也跟着出了宫。
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前,朝宣一眼看到皇上的马车。他让人通传後,便走了进去。
跟在掌事的後头,朝宣不禁回想起过去,来到姑祖母府中的情景。从前,他都是跟在父王或是母亲的身旁,这是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前来见姑祖母。
“朝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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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一声呼唤传来,打断朝宣思绪的,是文德。而她身边站着的,是安康。
“儿臣见过姑皇父,还有姑祖母。” 朝宣一步上前,在两人面前单膝跪下,问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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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都是湿的,快起来。” 一夜的雨,文德不想朝宣跪在泥泞之中,连忙扶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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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宣起身,他看见姑祖母的手上,抱着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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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是?” 他伸了头,往前探去。
“是我大魏将士,死前留下的孩子。” 苍澜的身世,文德没隐瞒,直接告诉了朝宣。“叫做苍澜,之後她便会待在你姑祖母的府中。”
“你有事找朕?还是找你姑祖母?” 说完,她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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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宣的目光,从安康怀中的孩子,转到了文德身上。他原是想,请求皇上多去看望皇后,但看着两人,不知何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儿臣是来请安的,” 朝宣拱手,又跪了下来,“儿臣想,自己被立为太子後,还没来见过姑祖母,实是不敬。” 他跪着,对着文德和安康有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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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人,不必这样多礼。” 安康把苍澜交到文德的手上,低身扶起朝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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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府的林院,是先祖皇帝为了安康所特别修建,一望无际,几是与宫里一般的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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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清晨,微风吹拂,树影摇曳,朝宣在两人的身後,安静跟着。
“姑皇父,” 他突然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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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回过头,看着他,“何事?” 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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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日可否与儿臣和母后一同用晚膳?” 在文德面前,朝宣鼓起勇气问道。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请求,或许会有些冒犯,但为了母后,他还是想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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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看到姑皇父,一定会很开心的。
朝宣的话出许久,文德还是看着他,两人之间,气氛似是凝结。
倒是安康,站在一旁,先说了话,“朝宣,你回去跟你母后说,让她先把晚膳备下。” 她笑着,回道了他。
然後转头,看了不说话的文德,“皇上,太子难得开口,你不会拒绝他吧。” 安康不想扫了朝宣的面子,向文德暗示道。
文德终於点了头。
见皇上答应,朝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儿臣明白,这就回宫去,向母后说。” 他匆匆行过礼,用跑的跑出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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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朝宣急切的背影,文德怅然许久,还是没能回过神。
“看来,朝宣是真的挺喜欢续卿的。” 见太子这般向着皇后,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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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吗?” 安康抬眉,指尖轻勾着她,轻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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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 文德低下头,也笑了,“朕是想起当初还小的时候,对你,也是这样上心。”
朝宣提到续卿时,文德想起自己以前看着安康的眼神,也是这样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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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酸着吗?” 她一手抱着苍澜,一边伸手,按住安康的肩。
文德听乳母说,昨晚,苍澜於深夜之中,哭闹不止。安康为了安抚,一抱,就是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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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些。” 顿时一阵酸痛刺过,安康缩着身,皱眉说道。
“别太勉强,” 文德放小了力道,替她轻轻按着,“朕问过文礼,他说孩子夜里哭闹,大约是饿了,让乳母喂饱她就成。”
入秋之时,日头早已不是那般的烈,走在树荫之下,阵阵清风吹过,文德已能感觉到些许的凉意。
“起风了,还是先回?” 看着吹落一地的胡杨,还有怀中抱着的苍澜,文德对安康说。
两人走得近,一同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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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朝宣站在高处,虽是大风吹着,可他额上的汗,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他是想起自己忘了问,姑皇父究竟何时要用晚膳,才又折了回来。
可不想,却是看见了。
姑祖母,方才确实是伸了手,摸着姑皇父。而姑皇父,她也扶了姑祖母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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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宣不想承认,但姑祖母和姑皇父之间,真真切切,是一种说不出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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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无法喘过气,朝宣连呼吸都忘记了,不知是因为方才跑得太快,还是因为自己眼中所见到的情景,太过震慑。
他转身,想也没想,就又往府外跑去。
边跑,脑海中想起狩猎当日,尹思衍说过的话。
“长公主已是当婚之龄,皇上为何迟迟不议婚?”朝宣记得,尹思衍是这样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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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难怪,母后的脸上,会是这般的神情......难怪,母后的身子,即使喝了药,也无法立即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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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皇后,朝宣握紧了拳头,“去尹府。” 他一上马车,就大声喊道。
狩猎当日,独孤朝宣,他听见尹思衍竟在自己面前,开口说想与姑祖母婚配,立刻便斥责了他。
“尹侍郎,姑祖母的婚事,不是你我可以妄自议论。” 他当时是这麽回答尹思衍的。
也因如此,分了神,没注意到那只直冲过来的山豪,朝宣松了缰绳,才落下马来。
谁知,姑祖母至今迟未议婚的原因,却是出乎自己所能意料。
一到尹府,朝宣立刻让人去传尹思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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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出什麽事了,怎麽这样急着见臣......” 尹思衍接到通传,说太子要见自己,连忙进了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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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哥哥,” 一开口,朝宣才发觉,自己像是馀悸犹存,连声音都还在颤抖,
“你上回向孤提及,说想与姑祖母婚配之事,” 他对着尹思衍,开门见山,直说道。
这事,尹思衍当日受到斥责,没敢再提。现下太子不知何故,再次说起,尹思衍低着头,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孤会帮你,” 朝宣一句话,让尹思衍惊讶地抬起了头,
“孤定会想办法,让你与姑祖母成婚。”他看着尹思衍的双眼,只有坚定,没有丝毫的退却。
朝宣认为,只要姑祖母成婚,姑皇父就一定会回到母后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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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突如其来的承诺,令尹思衍喜出望外,“臣尹思衍,谢太子成全。” 他跪下,向朝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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