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楠深吸了几口气，走到窗户边上去。
  清和家里的这间影音室在一楼，但一楼依然要比外面花园高了一米左右，窗户外面是几株玉兰，玉兰花已经在打花苞，在夜色阑珊，灯光迷蒙之中，紫玉兰俏然而立枝头，在寒冬里优雅而自信地展示她的美丽。
  紫玉兰让刘楠昏沉的大脑思维清晰过来，而清和的话语则给了他反抗黎晟的勇气。
  刘楠虽然一直都很喜欢清和，因为清和温和细心为人着想，但他从没有像这一天一样佩服他。他发现清和家世良好而不骄，面临问题处事有度，自信而条理清楚，为人着想每个细节都能琢磨到，完全是想人之所想。
  清和是家境良好的小少爷，被家里人宠着，尚且能够做到这些，自己要比他糙多了，怎么能反而怯懦不前畏畏缩缩呢。
  刘楠说道：“黎哥，我今天在朋友家里做客，不能去你那里了，我在你卧室床头柜上给你留了一张留言条，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留言条？”黎晟是多么聪明的人，刘楠留下留言条，恐怕不是什么好话。有好话，当然是当面说比较讨好，不好的话才留在纸上，让人去看了，即使生气恼怒，在这种既见不着面又听不到声音的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黎晟说：“我没看到，你留了什么。”
  刘楠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要耍赖，黎神要耍赖，刘楠以前是拿他没办法的，但他此时却说：“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昨晚的事情，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了。我知道我小时候性格恶劣，对你很不好，我盼着你可以原谅我，以后也能回去看我妈妈，她真的很牵挂你，你的什么节目她都看，你在天涯论坛里被人黑，她甚至真身上去和人讲道理，被人讥讽为‘教导上瘾症患者’。她生气恼怒，最后也只能笑着摇头，说，‘是我狭隘了，飞飞才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受影响’。”
  黎晟听后沉默了几秒钟，说：“不想再和我有瓜葛了，你又叫我回去看卞老师？刘楠，昨晚我的确喝多了，但我没有失忆，你有很多机会拒绝我，你什么都不说，也没有拒绝。事情发生了，你马上就要和我一刀两断。哦，你昨晚做的时候，难道想的是，这下可以还清了，以后你对我再也没有负疚感了。是吗？有人用身体还债？”
  黎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即使话语里隐含怒火刻薄，但依然优雅而磁性。刘楠听后，之前建起来的防线又开始崩塌。他之前抵挡住黎晟的，就像只是沙堤，潮水一来，马上就被冲垮了。
  而刘楠在这沙堤之后，再次被水淹没，几乎无法呼吸。
  刘楠结结巴巴地说：“我有拒绝你，我没有那么想。”
  “那是拒绝吗，‘黎哥，你放开我？你喝醉了。’”黎晟说出刘楠昨晚说出的话，连语调都是一样的，刘楠被他这句复述说得满脸通红。因为他听得出其中的欲拒还迎的意味。
  黎晟道：“如果你真的拒绝我，我们做完了，你不仅没受一点伤，还享受得睡了过去？你为什么不对自己诚实一点。你小时候反而更诚实，至少你想要什么，知道马上就去要。现在变成伪君子了？”
  刘楠的所有防线全面崩溃，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耳朵里全是黎晟的声音，脑子里一片嗡嗡的响动，完全无法思考了。
  黎晟继续说：“好了，别和我闹了，你在哪个朋友家里，我现在去接你。”
  刘楠完全回不过神，一言不发。
  黎晟只好又说：“你在哪里？嗯？”
  刘楠深吸了几口气，将额头抵在发凉的玻璃上，这才让自己冷静一点，他说：“你……是在报复我吗？你其实还是很讨厌我，恨我是不是？如果你这样对我，让你觉得很有快感的话，你来带我过去你那里好了。我的确是在还债，债还完那一天，我再走。你说，我要怎么才可以还完？”
  刘楠这话让他占了上风，黎晟那边反而沉默了，过了几秒钟，他才说：“楠楠，我没有这么没有气量。”
  刘楠说：“让我静一静。”
  清和站在影音室外面，影音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使站在门口，也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他有些担心刘楠，但又不想进去打搅他。
  ☆、 第十章
  冯舟下楼来倒咖啡，在走道边往里探看，见清和站在影音室外面一动不动，他就走过去叫他：“宝宝，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刘楠的事情是秘密，清和不能将刘楠的烦恼告诉哥哥，让他给予一些建议，再说，刘楠的事情，恐怕也没有什么建议可给。
  冯舟眼神温柔，关心地看着他，昨晚的尴尬便又浮上了清和的心间。即使是亲兄弟，但长到这么大，也不该过分对哥哥撒娇了。
  清和说：“没什么，刘楠在里面打电话，我就出来了，在外面走走再进去。”
  他又看了看冯舟杯子里热腾腾的咖啡，“这么晚了还喝咖啡呀？”
  冯舟说：“有个企划要看，明天开会要谈这个。”
  他伸手去碰了碰清和的衣服，为他整理衣领，但清和往旁边避了避，退后两步说：“那你先去忙吧，我走一走好了。”
  清和赶紧往一边走去，冯舟向他伸手，清和控制不住心热脸红，只得赶紧逃掉。
  冯舟只得收回了伸出的手，只觉得手指尖发麻，他眼神显得暗淡，看了看清和飞快离开的背影，迈步往楼上走去。
  清和在避着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冯舟没有办法去抓住他并哄他为什么要避着自己，因为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
  清和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去厨房里端了热热的牛奶去影音室，刘楠已经没有打电话了，也没有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广告，他趴在沙发上发呆。
  清和把给刘楠的牛奶放在茶凳上，坐在他旁边慢慢喝着自己那一杯，“接完了吗？还好吗？”
  刘楠抬起头来看他，对他点头，清和指了指给他的牛奶：“没有加糖的牛奶，你要加糖的话，我再去加。”
  “不用了。”刘楠笑着，但笑容很勉强。
  清和看他端着牛奶连连唉声叹气，就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刘楠说：“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回去做他的助理。”
  清和一愣，“如果你想去做，那就去吧。如果因为这件事再受到欺负，你可以找我诉苦。”清和笑了笑，“毕竟我是你的哥哥啊。”
  刘楠说：“清和，谢谢你。”
  “不要道谢了，你今天道谢多少回了。再说，我也没有帮上忙。”清和耸了耸肩。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他关心的问题：“怎么想着又要回去做助理了？”
  刘楠犹豫后才说：“其实，他对我挺好。而且，他是个外在形象太好的人，内心就很需要发泄纾解，知道他过去的人不多，而我正好知道，还不会将他的过去说出去，他可以对着我倾诉，缓解他的压力。如果我走了，他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了。”
  清和说道：“就是因为这样？你要是这样想，总有一天，你会觉得黎晟离不开你，但其实，不是黎晟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他。你这是强将自己对人的怜悯和关爱情怀加在别人身上，还觉得别人很需要，会感激你，你这是在通过别人寻找自己的存在感。要是有一天，黎晟对你说，我根本不需要你，你走开。你说你要再找什么理由开心地活下去。你的生存价值要是是建立在别人身上的，那么，总有一天，别人不要你了，你会发现自己毫无价值。我觉得，这样的人是最可怜的。”
  刘楠惊愕又羞愧地看着清和，一向温和从不说重话的清和，此时却在不断撕开他面上的画皮，刘楠发现自己真的是黎晟说的那样，他不诚实，而且是伪君子。他享受了和黎晟的情事，又反过来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而他想要回去黎晟那里，也说是因为黎晟需要他。
  清和抬手放在刘楠的肩膀上，说：“黎晟对你做的事，的确是他不对。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态，包括爱你忍不住那么做，或者只是一时在兴头上而你正好在身边，或者是压力太大需要发泄这些，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理由，他错了就是错了。而你想原谅他，想继续待在他的身边，不管是因为你崇拜他痴迷他爱他，还是因为以前的事情产生的强烈负疚，甚至是因为你能从他身上找到最大的满足感和存在感，这些，其实都是你的个人问题，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坏处，这些，是你的自由，而这又恰巧还对黎晟有好处，那这就外人看来，就是一件好事。”
  清和给了刘楠一巴掌，随即又给了他一颗糖，刘楠看着呆呆的，实则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但清和的话太掷地有声，他几乎完全被清和的话语迁走了思维。
  他讷讷不知如何回应，清和放下牛奶杯，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眼睛说：“但是，你这样做，真的很糊涂，我觉得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真心关心你爱你的人，肯定会担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