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京墨是想吓走她。
  沈卯卯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娄妈妈已经死了, 再见到她娄京墨却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意思，显然这种情况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现在的娄京墨远没有二十多岁的娄京墨狗，会因为她的一点儿小小善意而选择做个人。
  沈卯卯感动得眼泪掉下来。
  当然，除了感动还有一丝对娄京墨的心疼。她还以为副本里的娄京墨是有人疼的, 到最后原来娄妈妈早就已经去世了。
  她又把裹着娄京墨的被子往怀里搂了搂, 低声说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的？”
  从什么时候起？
  小娄京墨好像也不太记得了。
  好像就是有一天她发烧烧到人事不省, 特别特别想妈妈, 然后这个娄妈妈就出现了。
  她和她真正的妈妈一样, 却又不太一样。
  一样的是外貌和声音，不一样的是……
  娄京墨无法从她眼中看到对自己的爱。
  她像是一具根据她需求所生产出来的机器人，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会根据设定好的程序行动, 而且，不会被那个男人看见。
  娄京墨知道她是假的, 也不会吃她做的东西，但她贪恋着这种仿佛母亲还在身边的感觉。
  她想了很多，但她没有动弹, 也没有说话, 只是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看向天花板——即使她什么也看不清。
  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被窝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旁边的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胳膊。
  娄京墨觉得她这种行为很幼稚, 像是在哄小孩儿睡觉。
  但是她的眼皮还是不争气地耷拉了下来，要睁不睁, 昏昏欲睡。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直到十分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从外面的窗户处传来, 原本闭着眼睛的两个小孩在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沈卯卯轻轻地翻了个身, 看向窗户所在的位置。
  窗帘还拉着，所以也看不清外面有什么东西，但那种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配合着厨房里啃咬东西的声音，演奏出一首惊悚的旋律。
  那东西好像进不来。
  沈卯卯放下心来，转而看向娄京墨，可惜屋子里太黑了，她不知道娄京墨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她一定很害怕！小朋友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娄京墨一定亟需她温暖的怀抱的安慰！
  沈卯卯摸索了两下，成功地在被子里抓住了娄京墨的手。
  娄京墨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任由她抓着。
  沈卯卯小声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娄京墨没说话，但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使自己朝向沈卯卯。
  沈卯卯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要是有条件，她真的挺想养成娄京墨的。
  敲击声还在继续，一下接着一下，不紧不慢的，这让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她所经历的第一个副本。那个副本里有同样的场景出现过：一个玩家的尸体被吊在了窗户外面，风一吹动尸体，他的脚尖儿就会踢在玻璃上，所以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如果现在也是那个情况的话，那挂在外面的人会是谁呢？
  会是娄京墨认识的人吗？
  沈卯卯剩下的那只手在枕头边摸了摸，收获了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精灵。
  她非常没有公德心地把小精灵丢了出去，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儿，引起了娄京墨的注意，她从呆愣中回神，一下子把和她握在一起的手收了回去，并且翻身背对沈卯卯，拒绝再和她进行任何交流。
  沈卯卯暗恨，并把这个帐记在了浦克身上。
  浦克还不知道自己人在床上睡，锅从天上来，他已经习惯当工具精灵了，即使沈卯卯不说，他也知道该去做什么。
  他飞到窗户边，从窗帘底下钻了进去，不大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对沈卯卯说道：“外面有个眼睛好圆的人。”
  圆？
  浦克接着说：“嗯……不仅圆，还很大。”
  沈卯卯皱起了眉。
  浦克接着形容：“是个雄性，他的眼睛真的特别特别大，窗缝里有股臭味，像是垃圾箱里的味道。这个‘咚咚咚’的声音是他在用头撞玻璃。”
  沈卯卯想象不出那个场面。
  浦克明白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不适合跟自己说话，于是继续道：“你们最好不要再睡了，玻璃上已经有裂缝了，可能再过一会儿他就能闯进来了！”
  沈卯卯一下子坐了起来，她轻轻地拍了拍娄京墨的后背，低声说道：“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娄京墨也跟着坐起来：“怎么了？”
  沈卯卯：“窗户外面的东西快进来了。”
  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话音刚刚落下，窗户处就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哗啦啦”的、地落在窗台里和地上，紧接着声音更进一步，在靠里这层玻璃上响起。
  娄京墨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你说你招鬼是真的？”
  沈卯卯无奈道：“我骗你做什么？”
  娄京墨掀开被子，摸着黑迅速给自己套上了衣服，然后坐在床边找鞋。
  沈卯卯弯腰，借着浦克翅膀上的荧光把娄京墨的鞋送到她脚边。
  浦克催促道：“快点！他快要进来了！”
  沈卯卯问娄京墨：“你家有后门吗？”
  娄京墨道：“没后门，但是有个窗户。”
  沈卯卯当机立断：“那就走窗户！”
  娄京墨穿好鞋，背上自己的小书包，摸着墙搬起了一把凳子，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沈卯卯连忙把凳子抢过来：“你带路，我搬。”
  娄京墨怀疑她能夜视，所以就乖乖把凳子给她了，并带着她向厨房走去。
  越靠近厨房，里面的声音也就越明显。
  沈卯卯很难形容这种声音，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人在吃东西，又像是有老鼠爬过，如果不是在半夜，大部分人都不会关注这种声音。
  厨房里也没开灯，但有一扇窗户。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一个身影正蹲在案台前面，低着头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在啃食。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个孩子，又或者是注意到了不想搭理而已。
  沈卯卯把凳子放在了窗户前，娄京墨负责拉开窗户栓。
  带着花香的夜风从窗户里涌了起来，驱散了厨房里的血腥味和其他味道。
  娄京墨先踩着凳子爬出窗外，探头先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东西之后才钻了出去。
  沈卯卯紧随其后。
  刚爬上去，她就听到前面传来了第二面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个男人已经闯进来了。
  低头啃东西的娄妈妈好像也听见了这个声音，突然抬头看了过来。月光下，沈卯卯看到了她满脸的血，还有因为她侧身而让出来的、被她捧在手心里的一只死老鼠。
  她立刻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和娄京墨回合，问道：“还管你妈妈吗？”
  娄京墨道：“她不会有事儿的。”
  沈卯卯：“那行，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娄京墨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有，但是你不要跟着我了。”
  沈卯卯非常委屈，加快几步和她并肩而行：“为什么？！”
  娄京墨说出了不经任何加工的大实话：“因为你会拖累我。”
  沈卯卯：“……”草，她竟然无言以对。
  娄京墨又说：“各跑各的吧，这里十字路口很多，你不会有事的。”
  “我怕你有事！”一句话脱口而出，沈卯卯抓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相信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娄京墨记得她以前看过的《一起来看雷阵雨》里的女主就是这么挽留男主的，顿时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她甩开沈卯卯的手，说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不需要你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沈卯卯的眼睛里立刻噙满泪水：“我不是想管你，我只是太爱你了。”
  好像更像言情剧里被渣男抛弃的可怜女主了。
  小娄京墨还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演技，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哭啊？
  第一次见面哭，追不上她哭，看着她哭，如今不让她跟着自己，她还是只会哭。
  但是莫名的……一见到她哭，她心里就会变得酸酸涩涩的，所以便手足无措了起来。
  两人还在这儿拍言情剧呢，那边浦克大叫道：“我求求你们了！等安全了再墨迹吧！那个男人追过来了！”
  “卧槽。”沈卯卯回头一看，浦克说的男人已经从娄京墨她家探出来了半个身子。
  这回她看清了他的模样，浦克居然没夸张，他的眼睛真的很他妈的大，又大又圆，占了半张脸，跟用了绘图秀秀连续重复几次把眼睛给调到最大了似的。眼睛里大多都是眼白，两颗眼珠乱转，见到她们以后嘴里还发出了怪里怪气的笑。
  大半夜的，这东西真的能吓死人。
  沈卯卯都顾不上抹眼泪，抓着娄京墨的手挑了个方向就跑。
  娄京墨回头，也见到了那个东西，当即被吓得脸色煞白，连跑都想不起来，只能被沈卯卯拉着踉跄前进，跌跌撞撞地跑了一会儿才回神，但再也不提和沈卯卯分开的事儿了。
  沈卯卯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她的娄姐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承受这些她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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