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醒了？”几乎是同时，一张圆圆的脸从那白色后面探了过来，那张脸上一双眼睛又圆又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某些故事里走出来的一样，带着娇憨的感觉，一笑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个撒着糖霜的甜甜圈，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你是……”我勉强地扯出来一个笑容，就见她从那白色后面走了出来。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一片白色，根本就是一片光做的帐幔。
  “我是这里的医师。”她笑眯眯地介绍，“你是生魂入冥，又赶上了生育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死掉了，你知道吗？”
  我愣愣地看她，半晌，又愣愣地转头去看别的地方。
  “他现在不在这个房间。”那女子笑道，“别担心，孩子也很平安，是个男孩。”
  “他……”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噎在了喉咙里，让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说不出话来，“他……还好吗？”
  “他很好。”那女子温婉笑道，“你怎么会生魂入冥呢？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被周围那些东西吞噬掉的！”
  “那些东西？”我更加茫然了。对这个世界，我所有的了解，都好像完全对不上号，更不要说是从中间发现些什么了。
  “啊，你不知道啊。”那女子猛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等了一会儿，像是冷静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就是……这地方的有些生物。它们对生魂特别敏感，尤其喜欢把生魂当成自己的滋养品！不过……有鬼王保护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说着，又笑了笑。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倏尔有些微的落寞。
  我试着从床上下来，却接连摇晃了好几下，都没有能够站稳。
  “别起来。”那女子急忙拦住我，“刚刚生产完，你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可是……”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个之前鼓起来的地方，此时又恢复了一片平坦，就好像那里面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东西一样，一股无力又惶恐的感觉从我心里蔓延了出来，让我几乎不敢想下去，“孩子呢？我想见见他。”
  “他……”那女子脸上的表情稍稍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微微笑道：“鬼王大人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在玄墨身边？我脑子里登时有些发懵。我知道，对他来说，这个孩子或许不构成任何的威胁，甚至于还是一层相当好的保护。可是……
  可是我相见孩子。我甚至不想让玄墨在这时候比我先见到那个孩子，更不希望孩子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我曾经听说过，孩子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谁，就会和谁特别亲厚。因此，在这个时候，我是真的没有想过，要让玄墨先见到孩子的。
  “能扶我去看看孩子吗？”我尽量放软了声音，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笑容的女人。
  “还是我叫他们进来吧。”她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儿，见我实在坚持，只好这样说道。
  我匆忙地点头，心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一样。
  他起身出了房间，幸好，并没有过多久，她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玄墨。我向他手中张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孩子，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玄墨，我的……孩子呢？”我匆忙地问道，“你把他待到哪里去了？”
  玄墨并没有说话，我却听见了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他脚边传来。
  “娘？”
  我向那声音来处看去，却见一个小小的孩子，约莫有两三岁的模样，正睁大了一双眼睛，向我望过来，那目光可爱又无故，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你……”我再一次被噎住了。
  怎么回事？不是刚出生的孩子么？为什么居然会已经这么大了？
  我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万头羊驼正在飞奔。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玄墨突然解释道，“人间一日，地下一月。这孩子的孕育时间，是按照地下时间来算，你在阳间的日子，他自然成长得快些。”
  “不是吧？”我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等一下……”
  “娘！”那小孩子已经跑过来，啪嗒一下把自己摔在了床边上，脸埋在被子里，好容易挣扎出来，便软糯糯地看着我，像是个白嫩嫩的汤圆，让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家伙。”我尽量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伸手去摸他的头发，那小脑袋上的胎发软软的，像是一片云。
  “照你这么说，他如果去了人间，只怕没多久就长成大人了？”我一边摸着孩子的脑袋，一边问玄墨。
  “嗯。”玄墨的声音也迅速恢复到了之前那样冷冰冰的样子，“这个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更适合在这里生存。”
  现在就开始了吗？我心里微微一疼，向玄墨看去，却见他只是抿着嘴看着我，那张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欠奉。
  “那你的意思，我不能带他回去了。”我不觉有些黯然，“你是这个意思么？”
  “你若是想要留下来……”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
  “不留。”我更果断地拒绝他，“你说过让我在人间好好活着，现在说这种话出来，不觉得不对么？”
  玄墨便费神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心里纠结着，脸上竟然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懊恼来，像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好了一般。
  “我不会留下，若是我也不想让他留下，你打算怎么办？”
  那孩子还趴在我腿上，仰着头看我，听到这里，忽然呲牙道：“我要留下！”
  我的手僵住了。
  我低头去看他，那孩子小而白皙的脸上，一双眸子却是金色的。那种金色不是金子一样闪光，而是带着一点暗淡的冷，就像是某种寻觅猎物的野兽，让人看起来心里就开始畏惧。
  “你为什么想要留下？我只觉得心头疲惫，捧着他的小脸，低声问道。
  “爹爹在这里，娘也不要走，不好么？”他望着我，眼中是小孩子的狡狯和可怜的贪恋，我却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我也想说好，可这个字，如鲠在喉，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