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顿了顿，看了一眼凌酒酒，又对柳怜绯介绍道：“这位女郎是琉璃城城主凌酒酒。”
  听到姬沉将她介绍给柳怜绯，凌酒酒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握手，在手指从绣着凤尾暗纹的袖口里伸出前及时停住。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凌酒酒赶忙揣起手，对着柳怜绯露出一个真诚得体的笑容。
  这一笑却令柳怜绯有些头晕眼花。
  无尽灯河万千璀璨，不如眼前女郎的眼眸，平静却不深沉，清澈而不妖濯，说不清是天宫明月做了她的眼睛，或者她本就不是凡胎生灵。
  柳怜绯自小修仙，身边从不少美人，甚至她足够自信，自己的容貌可以说是个中翘楚。
  但此时，一种类似于危机感的不安从心头蔓延到喉咙，让她有些没来由地生气。
  不过，再美又如何，不过是凡人罢了，而她追求的就是大道，已经超脱了皮相！
  柳怜绯又找回底气，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点在一起，组成类似山峰的三角形状，做了个标准的掩月峰门人打招呼的手势，道：“凌城主好，我是归墟仙宗掩月峰真传弟子，柳怜绯。”
  说完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嘴，看了看自己的手势，声音有些歉疚，桃花眼中还是含着细碎的傲气，轻轻抬头扫着看了看周围的摊贩，似高贵神女俯瞰信徒，才柔声道：“不好意思，这是掩月峰的手势，我们平日同修真者打交道多，有些习惯了，凌城主不会在意的吧？”
  凌酒酒挑挑眉，笑容收了收。
  她不是看不出柳怜绯淡淡的倨傲。
  凌酒酒从未觉得凡人比修仙者低一头，虽说想着日后都是归墟仙宗的门人，想要好好相处，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讨好谁。
  她其实并不在乎柳怜绯的看法，但是柳怜绯最后对城众的那一眼扫视，却让她很不舒服。
  城众的人都对她这么好，她凌酒酒也要护短！
  于是，凌酒酒浅浅笑了笑，淡淡道：“哦。”
  凌酒酒又慢悠悠道：“女郎有所不知，此手势名曰‘千年杀’，含有偷袭猥亵他人之意，女郎还是注意点，不要被别人误会哟。”
  周围的摊贩听到自己城主的话，虽然不知道“千年杀”是什么东西，但不约而同地毫无原则胡乱附和道：“就是就是，女郎怎么连‘千年杀’都不知道哩！下次不要做啦！”
  “堂堂女郎不好做这样猥琐的动作哩！”
  柳怜绯俏脸瞬间涨红，赶忙收起两手，有些羞恼地看向姬沉，目光里带着隐隐的委屈和求助。
  姬沉没接收到柳怜绯的烟波。
  他正看着凌酒酒张口就来，低笑一声，道：“你拜入归墟后，要先去昭虹学堂，到时候这些文化课便能学到。”
  凌酒酒歪头看向姬沉。
  他是在安慰她吗？
  还没等凌酒酒开始感动，只见姬沉说完又叹口气，道：“你未学过入定，也未了解过仙门，倒是需要提前训练一下。”
  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极了准备宣布体育课改上数学的班主任。
  凌酒酒：……啊？
  当场愣住。
  学堂和文化课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特训是什么听起来就不能睡懒觉的样子！
  说好的修仙不应该呼呼砍人，咻咻乱飞吗？
  还不等凌酒酒说话，柳怜绯难以置信的声音先插进来：“师兄？凌城主要拜入归墟吗？”
  姬沉转过头看了柳怜绯一眼，微微皱眉。
  这一眼，令柳怜绯站军姿一般立正，她心中瑟瑟。
  许是今日花灯街上凡尘烟火气息浓厚，令她险些忘了眼前这位天阙峰真传弟子是怎样顶着不世出的天生剑心的美名，一路以令人咋舌的修炼速度达到金丹期的。
  此刻的对视，让她彻底回想起了姬沉师兄是怎样一种比天阙峰师尊更像师尊的存在。
  毕竟，在仙宗中，也一直流传着关于姬沉师兄身份的传说……
  想到这里，柳怜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自觉失态。
  但就这样任由眼前身着华服的女郎轻巧进入仙宗，她又不甘心！
  她一直以自己归墟真传的身份为傲，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入仙宗，那归墟仙宗的美名还如何维持得住？
  柳怜绯打定主意。
  宗门的荣光，就由她来守护！
  柳怜绯轻轻瞥了凌酒酒一眼，有理有据地犯颜直谏道：“师兄，拜入仙门不能听你一家之言，需得看有没有仙缘道骨！”
  凌酒酒倒是有点心虚了。
  她知道柳怜绯说的很有道理。
  她一个靠丹药灵石堆出来的筑基，除了格外有钱，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凌酒酒选择咸鱼闭麦，把这个问题交给姬沉。
  姬沉不以为忤，天人一般的玉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眼神突得深沉：“你说得对，修仙需有仙缘道骨。”
  这一刻，黑衣郎君像是看惯了亘古沧海桑田的旅人，沉寂而莫测的气场陡然将他与此处繁华隔离开，花灯与繁星隐匿，他像是一座黑色的山峰，周围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再与他有关。
  “所以，我才要带凌酒酒回归墟。”他语气淡淡，像在回忆，又像是一句寓言。
  柳怜绯哑口无言，她甚至觉得比面对掩月峰的霓玉师尊，此刻站在姬沉面前，更令她说不出忤逆的话。
  转念一想，凌酒酒拜入仙宗又能如何？像她这样没有根基的女郎，都未必能坚持过第一次小考！
  凌酒酒没留意到两人之间的气场变化，她微微脸红。
  感，感觉被突然被表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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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任谁都能听出来，姬沉的话是在暗示凌酒酒有仙缘和道骨。
  凌酒酒很想让姬沉展开讲讲自己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见姬沉又恢复神神秘秘的模样，倒叫她不好意思多问。
  三人同路，之后也没有再逛多久，约定好明日一同回归墟仙宗，便分头休息了。
  一夜花灯璀璨，屠城之火并没有到来，游人玩乐的笑语一直起伏到深夜，至天边卷起第一缕白光，清晨的灵蕴带着灵株的草木清香，像是一阵微凉的绵绵细雨降临在城中，一队人出现在了琉璃城的城门。
  因为不愿意惊动城众，凌酒酒跟姬沉商量后特意选了清晨出发。
  此时，只有岳瑛和一队近卫站在门口，围成一圈绕着凌酒酒话别。
  岳瑛站在人群中间，晨露中金袍一丝不苟，却莫名显出沧桑，她先是交给凌酒酒一个两掌宽的木盒，红褐色的质地古朴厚重，雕纹走向流畅，锁扣做成灵兽状，栩栩如生，单看盒子就极具巧思。
  凌酒酒好奇地将指尖放在灵兽锁扣的脑袋上，“咔”一声脆响，盒盖缓缓掀开，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圈一圈摞在一起，像是整齐排列好的空心一元硬币。
  凌酒酒只看了一眼险些当场密集恐惧，定睛一看才发现全是乾坤戒。
  岳瑛语重心长道：“酒酒，这盒里都是上品灵石，到了归墟仙宗拿给师长做个见面礼。”
  琉璃城中大多的人是筑基修为，只能使用较低等级的乾坤戒，相对应的空间也较小。
  饶是如此，这满满一盒子乾坤戒，也足有一座矿洞的灵石量了。
  凌酒酒嘴张成圆形。
  盒子装着乾坤戒，乾坤戒里装着上品灵石。
  世上竟有如此财大气粗的套娃！
  不等凌酒酒推辞，岳瑛又从身边侍卫手上取过另一个同样大小琉璃盒子，五彩流光的材质意外轻盈，捧在手上像是一片清凉的云。
  凌酒酒在岳瑛的示意下打开，里面赫然又是满满乾坤戒。
  岳瑛谆谆道：“里面红色乾坤戒中是灵石，绿色的里头是灵株，蓝色的是司南石。这一盒子你便收好了，出门不要迷路，灵石灵株平日里自己用，或者请师门同学们吃饭玩耍都好。”
  凌酒酒心中感动但又有些愧疚。
  她只是想要带点灵石傍身，却没想到岳瑛准备得这么多。
  她才愧疚了三秒，就听岳瑛有些忧心道：“时间太短，只能随手从库里捡了点，倒是有些寒酸了。”
  旁边紧紧围着的近卫们也露出担忧的神情，仿佛预见自家城主因为不够有钱而被别人看扁的未来。
  凌酒酒扶额：……打扰了。
  岳瑛叹口气，又从身边的侍卫手中接过一个绿色柳条编制的带把手的小篮子，柳条散发着木系灵蕴，透过篮子里面垫着的一层云锦起到保温作用。
  凌酒酒接过看了看，便见到里面摆满了各种果子零食，玉壶里灌着翠色的茶汤，火系小兽团着玉壶正好保持茶汤微微沸腾。
  像极了幼儿园的小朋友每天都要带的零食桶。
  岳瑛又嘱咐道：“近卫们备了些你爱吃的，归墟仙宗路途遥远，路上正好磨磨牙，打发时间。”
  凌酒酒看着岳瑛和近卫们，她用力点头，心像是泡在热水里，咬住唇才强忍住眼底的涩意。
  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只有短短几天，但她真切感受到了琉璃城众对她的善意和包容，他们把她当做城主尊重，同时又把她当成孩子照顾。
  凌酒酒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不可能不动容。
  岳瑛眼眶红了红，偏过脸顿了一秒，又大手一挥，扬起两条英挺的眉毛：“女郎有泪不轻弹！好好照顾自己！快去吧！”
  旁边有感性的郎君已经拿出帕子低头抹眼泪，几个倔强的女郎也憋成了兔子眼。
  凌酒酒紧紧抱着岳瑛和近卫准备的东西，一字一顿道：“大家保重！”
  ‘我一定会找处屠城真凶，保护好你们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心头像是有千万丝线拉着她回头，酸涩的感觉像是一棵树在她的喉咙和鼻子里生长，但凌酒酒还是利落转身，迎着初升的霞光走向姬沉和柳怜绯。
  姬沉遥遥看着凌酒酒低着头走来，她胳膊上挎着篮子，怀里抱着两个盒子，鼻尖有点红，步子却很坚定。
  他不擅长安慰，只拍了拍凌酒酒的肩膀，沉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