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濯很安静地坐在韩小暖的对面，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恍惚。
  难得看到方清濯神思恍惚，韩小暖抬眸看着他。
  相对于外面的冰天雪地，餐厅里面暖暖的温度，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更是让人心生温暖贪恋之感。
  方清濯面色无波地坐着，黑发黑眸，俊逸无比。修长的脖颈下，是被衬衫包裹着的宽阔肩膀。
  似乎是察觉到韩小暖的视线，方清濯清俊精致的美容上浮出淡淡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落满了璀璨的星光。
  被他笑得心头一跳，韩小暖慌乱地收回视线。
  烽火戏诸侯，自从认识这个男人之后，自己是理解得透透的。
  想着刚刚他的回答，不答应也不拒绝，模棱两可。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她不禁嘟囔一句，“哼，小里小气的。”
  小气？
  好吧，第一次被人骂小气，感觉……还不错……
  方清濯佯装很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要想我答应也行，寒假把若颀借给我，我带回家玩几天。看我爷俩性子合不合，才好说接下来的事。”
  韩小暖这个时候也倔了起来，“你都没答应我，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借给你？”
  方清濯意态闲适地看着她，“你不把儿子借给我，我又怎么知道若颀的性子和我合不合得来？”
  一听方清濯这样说，韩小暖很是不高兴，“和你合得来有什么用，若颀以后是要和你女儿一起生活的。”
  方清濯见韩小暖认真得都快急眼了，唇角的笑不由得绽开，璀璨的波光流转，他不徐不疾地说道，“和我合不来，我又怎么能把我的女儿交给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事情，你怎么能干涉那么多。你女儿……”
  “我女儿又怎样……”
  话题顿时僵住了，两个人相对着愣愣看着对方一会，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在干什么！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他们竟然说的不亦乐乎。
  韩小暖没忍住，眼角一弯，捂着嘴，趴在桌子上笑着。
  过了一会，方清濯才跟着笑起来。
  没心没肺地说笑着，即使是一些不过脑子的废话，也可以这么开心。
  又坐了一小会，韩小暖忽然想起来什么，忙低头在带来的纸袋子小心地掏出一个东西，然后放在方清濯的面前。
  一块用隔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小东西。
  韩小暖伸手往他手边推了推，“给你。”
  方清濯不解地看着女人推到自己手边的小东西，“是什么？”
  凑近了一些，还隐约能闻见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眉头一动，方清濯笑着脱口而出，“枣花酥。”
  “苏姨最拿手的枣花酥。”
  韩小暖也几乎是在同时说出来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韩小暖伸手慢慢打开那包裹在枣花酥外面的隔油纸，“我问了苏姨，她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枣花酥。今天她做了一些，我拿了一块给你，算作我给你的赔罪。”
  这个女人，嘴硬心软。
  昨天的事情，怎么会是她的错……
  “赔罪倒是不用了。”方清濯伸手捏起那块小巧的糕点，神色恍惚，“苏姨说得没错，我最喜欢吃她做的枣花酥。小的时候，我常常缠着她给我做，家默哥对这些甜腻腻的点心不是很热衷，倒是我经常闹着要吃。苏姨知道我喜欢，每次我去找家默哥，她都会单单为我做枣花酥。”
  提到许家默，韩小暖脸上笑容淡了下去，迟疑一下，问道，“他……不爱吃甜腻腻的小点心，那为什么他以前喝白粥的时候，都要放很多的糖？”
  方清濯微微一怔，抬眸看着韩小暖，“记得家默哥以前说过，说是有人和他说，心里苦的时候，或者是很难受的时候，就吃些甜的，慢慢也就不苦了。”
  忽然之间，韩小暖蓦地想起这是很久以前自己和他说的话。
  母亲生重病住院那一段时间，家里负债累累，日子很不好过。她有时候买不起菜吃，就会用白粥泡馍，然后放一点糖进去。
  简单省事，吃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有一次被许家默发现了，她脸皮薄，不想说，就随口绉了这么一个谎话骗他。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什么都还记得。
  恍惚想起第一天上班时，两个人一起吃饭，他生病发烧，她给他端了一碗加了糖的白粥，他一口都没喝，只说自己戒掉了。
  是戒掉了糖，还是戒掉了那个爱她的自己。
  吃完饭，韩小暖看了看时间，准备回去。
  方清濯手边有份市场部的文件需要送去总裁办公室，他就和韩小暖一起坐电梯上去。
  两个人刚出了电梯，没走几步。正好撞见陈姣眉红着眼圈跑了过来。
  方清濯看见了，一把拉住了陈姣眉，“怎么了，姣眉？”
  陈姣眉闻声，抬眼看见是方清濯，眼中闪出一丝惧怕，她忙擦了擦眼睛，挤出笑来，“清濯，你也在啊。我……我没事……”
  方清濯细长的眉头微微一蹙，他又问道，“怎么还哭上了？”
  “我，我和家默拌了几句嘴……”陈姣眉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带着几分娇羞和扭捏。
  韩小暖安静地站在一旁，垂眸淡定，自发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方清濯扫了她一眼，看着韩小暖欲盖弥彰的模样，竟觉得好笑。眼眸淡淡地落回陈姣眉的身上，方清濯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
  这个女人就是属刺猬的，就会窝里横。
  可是，瞧着她竖起尖尖的刺来保护自己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心疼。
  虽然现在还是午休的时间，身边还是不时有人来来往往的。
  “姣眉，注意点。”方清濯语气平静地提醒了一下，继续说道，“家默哥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说话不都是直来直去的吗？说话不噎死人，他就不是许家默了。”
  陈姣眉刚刚也是心里委屈，如今也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了，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
  “让你见笑了，清濯。”白净的脸上淡妆素抹，素雅了许多，陈姣眉眼眸一动，嘴角噙着笑意，她望着方清濯说道，“家默也不是故意气我的，只是和他商量结婚的日子，我想选夏天，他嫌夏天热，脾气就上来了。”
  安静站在一旁的韩小暖听完，心里猛地一下刺痛。
  他们都要商定结婚的日子了？
  ……这么快。
  韩小暖不着痕迹地往陈姣眉那尚未隆起的肚子上扫了一眼。
  也是，还是快点结婚比较好。夏天到了，孩子月份也大了，安全一些……
  他嫌夏天热，可能也是体谅她怀孕辛苦吧……
  韩小暖想起自己怀着若颀的那个夏天。
  她挺着七八月份的大肚子，双脚水肿的已经穿不上原来的鞋码。她买了好几双四十码的男鞋，一直穿到了生产。那时候，父亲还在，心疼她，总会顶着大大的太阳给她去西边的大河里，撒上几网，逮几条野生的鲫鱼给她熬汤喝……
  那时候，她多么渴望他能在自己的身边。
  韩小暖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忙命令自己停止，不许再想下去。
  “哦，那是小事情。”方清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韩小暖，见她面色无虞，又继续说道，“我劝劝他，等他气消了，我让他给你道歉去。”
  陈姣眉一听方清濯这样说了，忙摆手道，“谢谢你了，清濯，不必了。”
  韩小暖发现陈姣眉似乎有些惧怕方清濯，说话很是小心翼翼，哪里有半分在自己面前的嚣张跋扈。
  可方清濯看着除了异常的俊俏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说话温柔，举止绅士……
  韩小暖不解地皱着眉头。
  难道方清濯也和最近张杞追的那部武侠剧里的那个高手一样，看着哼哼唧唧，无足轻重，谁知道到了大结局，竟是幕后大boss！
  记得当时他们押宝猜结局，最后一集揭晓的时候，张杞气的差点吐血，活生生输给她一个月的奶茶。
  ……唉，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听着方清濯和陈姣眉熟络地说着话，韩小暖突然感觉自己的存在，似乎有点不合时宜，正琢磨着自己该不该找个借口先走一步。就听见陈姣眉又轻言轻语地说道，“清濯，你不是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迁就着他，哪里敢让他来给我道歉。”
  甜软无比的嗓音，极其委屈，也……极其炫耀。
  韩小暖垂着头，身形一僵。
  好的，你的画外音我全都听出来了。
  手臂处一紧，韩小暖蓦地抬头。
  方清濯把手里的文件交到韩小暖的手里，笑着说，“小暖，文件就劳烦你送去给许总，等他看完，签好字，我再过来拿。”
  “……好。”韩小暖伸手接过文件，冲他点点头。
  方清濯应该是怕她难堪吧。
  就连一个方清濯都能看的出自己现在处境尴尬，偏偏那个男人还打着爱自己的旗号，生生绑缚着自己。
  ……着实可恨。
  “韩助理，也认识清濯？”
  方清濯都和韩小暖说话了，陈姣眉也不好再装作看不见她，语调怪怪地问道，“清濯是方氏的太子爷，韩助理应该早就知道了吧。绕来绕去，身边的人都是相识的，还真是有缘分呐。”
  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说她想攀附，想不顾廉耻，想做嫁入豪门的梦……
  韩小暖可是很喜欢陈姣眉赤裸裸的挑衅。
  你不惹我，我就忍着，既然你主动招惹了我，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她冷冷一笑，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玲珑，心思百变的女人，正欲摩拳擦掌。
  耳边响起方清濯低沉温和的声音，“小暖是我死乞白赖得来的朋友，姣眉，你不要吓着她。”
  不光陈姣眉诧异，韩小暖也是微微一怔。
  这个方清濯肯定以为自己会被欺负，才会出言替自己说话。毕竟陈姣眉现在是许家少爷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许家未来的女主人。自己现在还在许氏做事，彼此还是留些余地比较好。
  虽然刚刚孕育出那一大计杀招没有顺利打出去，韩小暖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方清濯这个朋友真的没白交，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只单单觊觎着他的好基因，觊觎着他的女儿，要好好拿出真心对他才行。
  这时候，许家默也步履匆匆地从办公室出来，往电梯这边走了过来。
  一抬眼，见三个人都站在前面不远处说着话，他清冷的眼眸落在站在一旁神色有些落落寡欢的韩小暖身上，心底一松。
  许家默本来打算去餐厅找韩小暖，见她已经回来了，脚底下的步履放缓。
  他抬步走了过来。
  “清濯。”许家默出声向方清濯打了声招呼。
  韩小暖身子微侧着，没有看见许家默的身影，蓦地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微微一僵，顿时紧张了起来。
  “家默哥，我送份文件过来，正好和小暖一块上来。”方清濯看了看韩小暖。
  瞧着她微变的脸色，心里一阵的刺痛。
  ……那些……都不是为了自己……
  “嗯。”许家默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在韩小暖身侧站定。
  “家默……”陈姣眉见许家默在自己走后没多久，也跟了过来，心底不由得欣喜过望，她眸光温柔，语气轻软，“……你是来送我的？”
  许家默看向她，眼神清冷锐利，“以后就不要到公司里来了。”
  “家默，你什么意思？”陈姣眉脸色一变，“除却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还是我公司的大股东，我来找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你公司的大股东……”许家默极其冷淡的嗓音再度响起，更是毫无温度。
  陈姣眉诧异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个左右着自己爱情，左右着自己公司命运的男人。
  韩小暖刚刚如果是站立难安，如今更是芒针在背。
  夫妻俩吵架，自己这个外人待在这里，肯定是很不合适。
  韩小暖低着头，语气平静，“许总，陈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匆匆冲方清濯点点头示意，转身欲走。
  手臂处骤然一紧，头顶传来许家默清冷的声音，“你能有什么事？”
  韩小暖头皮一麻，她当然没有什么事，那只是借口而已。
  看着许家默不依不饶，她礼貌地笑了笑，“都是一些小事，琐碎的事，不值得一提。”
  “待在这。”
  许家默似乎不是很信任她，握着她胳膊的手，没有松开。
  看着陈姣眉瞬间白了的脸色，韩小暖羞恼不已。
  这个男人就是有本事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自私，霸道！
  “家默，你不能这样对我！”陈姣眉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许家默这么亲昵地和韩小暖在一起。尽管举止没有什么过分的亲近，可他眉梢眼角的柔情，他何曾对自己展现过！
  果然，韩小暖说的没错，她如果想从自己的身边抢走他，只是动动手指的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自己那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未婚妻身份，原来这么不值得一提。
  “清濯，送她下去。”
  许家默没有回答，眸色沉沉地看向方清濯。
  方清濯抬手在韩小暖的胳膊上轻拍了两下，带着安慰的意思，然后他转脸对陈姣眉说，“姣眉，走，我送你下去。”
  陈姣眉眼巴巴地看看许家默，见他毫无表示，又不好拂方清濯的好意，遂点点头，“有劳你了，清濯。”
  韩小暖抱着文件看着方清濯和陈姣眉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启动，还关上的时候，许家默就一把抓住韩小暖的胳膊拉着往办公室走去，完全不顾陈姣眉完全铁青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