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乐在镜子前左右端详自己，黑色的西装托举着一张与这身衣服极为不搭的屌丝的圆脸。
  席乐也觉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太顺眼，又用了很多发胶，把自己塌陷下去的头发，揪成一座高耸的山峰。
  左照右照，席乐依旧对自己不满意，叹息道：“唉，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是要朋友还是要前途呢，这是个问题！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思考时间。”
  这时席乐的母亲喊道：“别臭美了，快来吃早饭吧！”
  席乐答应着坐到餐桌前，他妈妈看着他，皱眉道：“你这么着急地穿上这身西装干什么？小心把牛奶撒到身上，弄脏了衣服。这衣服这么贵，送去干洗要花不少钱的。”
  席乐看看桌子上的牛奶面包，脸上露出一个和自己母亲同款的皱眉表情，不高兴道：“我在酝酿仪式感，妈，你懂不懂，是仪式感？我一会儿要去干一件大事，你不要总在乎干洗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有，为什么一大早给我吃这些东西？我要吃些硬核的！”
  席乐的母亲有些彷徨了：“牛奶面包还不硬核吗？那什么硬核？”
  席乐想了想：“饺子，昨晚剩的韭菜馅饺子，煎一下，多来几头蒜，我要去做大事了！”
  席乐的母亲更加不明白了：“做大事干嘛要吃煎韭菜馅的饺子，还要吃蒜？你不是参加记者招待会吗？熏人去的？”
  席乐大笑：“没错，吃蒜辟邪。”
  亿丰拍卖行就那天晚拍的改画事件召开记者招待会，亿丰行的大老板姓洪，单名一个“伟”字。别看他的名字气派，人却长得不咋样，严重对不起他的名字。他是个秃顶的矮胖子，肥头大耳，肚子像酒坛子一样倒扣在胸前。说他的肚子是酒坛子，一点都不为过。他年轻时爱艺术也嗜酒，和画家们天南海北、把酒论英雄时，常喝得烂醉。他有一句名言，在行业内部广为流传。那是一个秋天，葡萄丰收，他买了几瓶好酒，两大框葡萄，请画家朋友们喝酒论画。席间，有人恭维他道：“洪哥真有创意，行事也风雅。人家都是喝酒吃肉，洪哥带领咱喝酒吃葡萄！”
  另一个画家道：“当年曹操刘备，青梅煮酒；我们酒配葡萄，高级！高级！”
  洪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双扇风耳上下抖动了几下：“你们都没有猜透我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我是想让你们喝酒吃葡萄，直接在肚子里酿葡萄酒。这里一筐红葡萄，一筐白葡萄，你们想在肚子里酿红葡萄酒就吃红葡萄，想酿白葡萄酒就吃白葡萄。”
  宾客们听完洪伟的话，先是一愣，然后集体拍手喝彩，从此这段掌故传为佳话。
  洪老板亲自出席这次记者招待会，足见对这件事儿的重视。裴明也来了，打扮得好像他是位艺术家似的。
  金坤姗姗来迟，脖子上挂着一根锁链一样粗细的金链子，大冬天的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上面四个大字“难得糊涂”，也在冒充文人范儿。
  穿得像个暴发户的席乐也来了，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穿成这样，这身西装在这里显得过于庄重、内味儿十足、那么不合时宜，横看竖看有点儿呆傻。
  幸好，这时洪伟向他招手：“小席，到这里来坐。”一边说一边指指主席台上，他旁边的一个座位。席乐万分感激，走上台去，坐在洪伟身畔。
  主席台上一共五个位置，洪伟、席乐、金坤、裴明各占其一，还空着一席，是最中间那席，绝对的c位。不知这位子是留给谁的，也没有名牌，像是故意在让人们猜谜。
  记者们纷纷猜测，有人说：“你看台上这几位，洪伟是亿丰行老总，金坤是金培那幅画的所有者，赵品凡是尹岚那幅画的所有者。那个穿西装的胖子是谁？没来的又是谁？”
  另一个人说：“不知道，难道是潜在的买家？”
  席乐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场合，坐在台上如坐针毡，听到被台下的记者称为“胖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持人还是那天主持晚拍的那位，想是他那日表现不错，受到了洪伟的器重，所以依旧用他来造噱头。
  主持人拿着话筒贫里贫气道：“大家好，没错，又是我，我又来了，我就是那天见证改画风波的竞拍主持人，大家一定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急，我们还短一位重要的嘉宾，她马上就到，请大家再给我几分钟时间。”
  台下又是议论纷纷：“是谁？究竟是谁这么大牌，洪伟、赵品凡、金坤都不是一般人，这人竟然傲慢到让他们一直等。”
  主持人的对讲机响了，主持人一边接听，一边点头：“好的，收到。”
  主持人收好对讲机，对众记者道：“最后一位嘉宾已经来了，她马上就进入会场。”
  众人翘首以盼、拭目以待，五分钟后，大门终于开了，神秘嘉宾信步走进会场，正是一袭黑衣的马夫人。
  马夫人身材小巧、皮肤白腻，一双杏核眼、樱桃小嘴，相貌算不上艳丽，但气质绝佳，一举手一投足间，透露出妥妥帖贴的艺术家风范，瞬间把裴明和金坤的伪艺术家气质秒成渣、碾压得粉碎。她先是冲给自己开门的保安人员电眼一横、点头致谢，说是致谢，但那气场像是女王巡场，霸气十足。她走到台前，并没有急于入座，对着台下众记者盈盈一拜，微笑道：“对不起，我的飞机有点晚点，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看呆，不知为啥，也不知是谁先带得头，突然鼓起掌来。
  马夫人嫣然一笑：“谢谢大家的理解”，然后回到她的座位上，主席台前的c位，毫无争议的c位。
  主持人满脸倾慕之色，介绍道：“这位风华绝代的夫人是马小豪先生的妻子，她专程从美国赶来，参加我们的记者招待会，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的到来。好的，现在我宣布我们的记者招待会正式开始。首先，由亿丰行的董事长洪伟先生对发生在十一月十六日晚上的晚拍改画事件做出详细的解释。”
  众记者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洪伟，洪伟咳嗽一声，对着话筒道：“大家好，欢迎大家的捧场，我现就十六日发生的晚拍事件向大家做出解释。这是个事故吗？不是！这是个故事吗？也不是！这是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