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很沉默，四十多人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应校长的要求趴在桌子上，被教导主任监管着不许东看细看。
  为了不引起学生的恐慌，急救车关了警报器，几个医护人员拿着简易担架狂奔上来，老师在楼道口接引到16班。
  随行医生飞快地跪到地上给李诗涵做简单检查，“晕过去了，没什么大事。”
  教室里响起松口气的声音。
  担架把李诗涵抬出去了，清雨是被钟声背下去的，护士帮忙扶着。将人送上急救车，钟声就被年级组长带回教室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跟去医院。
  李诗涵在路上就醒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这才真的松了口气。也没多问什么，到了医院，两个学生全身检查一番，只是皮外伤，李诗涵轻微脑震荡，也做了脑部ct,没有问题，晕厥许是疼晕的。两位领导这才真正地落下心中大石，有了心力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清雨说：“大家误会我拿捐款的钱去挥霍，很生气，来教训我。”
  “那笔钱我上周交给你们杜老师了，让她寻个时间给你阿婆。”校长温和道。
  清雨摇摇头，“阿婆并没有跟我说，也没有给我钱。阿婆不跟我说，只有一个情况，她也没拿到。”
  “我记得杜老师说过，要等市一珍成绩出来……是不是还在杜老师那儿？”
  病房安静下来。
  校长拍了拍清雨的肩膀，让她好好休息，他去把这件事情问清楚。医药费学校出，让她别担心。然后和教导主任离开了。病房就剩清雨和李诗涵大眼瞪小眼。
  清雨并不想跟她说话，去问医生自己的身体情况，了解到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皮肉伤，可以回家观察，直接就走人了。在医院门口和李诗涵妈妈擦肩而过。
  “你究竟又在作什么妖哟！”一进病房李诗涵妈妈就嚷嚷起来，“你说你好好的读书不行吗？非要惹出些事来！”
  “妈——”
  “你别叫我妈，我都要给你气死了！”李诗涵妈妈眼睛一瞪，手指一个劲儿戳在李诗涵脑袋上，“校长都跟我说了，你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去找人贫困生的麻烦，手机还给人摔了，你说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这事儿如果不对，贫困生品行不端，人校长不会出面吗？还等你出这个头！”
  李诗涵低着脑袋，任由母亲施为怒骂，只看着手上的青紫，紧紧抿着嘴。
  赵丛睿早综合楼的音乐教室，看着周许发的消息，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仔仔细细看了两张图片，手机是真实的，logo是真实的，人也是那个人……他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了。再看有人在16班录下来的好几段视频，李诗涵丢手机的，清雨进教室的，和李诗涵对话的，被推到在地的……千夫所指，孤立无援。
  周许又发来一条消息：听说送去医院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他抿了抿嘴，起身从后门离开。上课的老师转身刚好看见他出门，皱了皱眉，叹了一句，“现在的学生，怎么一个个都不学好。”
  他给清雨打电话，没人接。现在又出不了校门，最后只得回教室继续上课。
  清雨回了家，阿婆不在。连忙拿衣服去厕所洗头洗澡。身上痛的地方已经青青紫紫一大片了，好在脸上没多少，额头上的用刘海盖住也不显。
  出浴室，阿婆刚好拎着菜打开门，看到清雨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逃课了？”
  清雨上前抱住小老太太，声音有些颤，“阿婆，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小老太太一愣，轻轻拍清雨的背，声音轻和慈祥，温暖人心，“小雨遇到困难了吗？”
  “嗯。”
  “很大的困难，解决不了吗？”
  “不是。”
  “那我们先着手解决吧，不能当不战而逃的将军呀。”
  “嗯。”
  “小雨最棒啦！”小老太太笑着说，“遇到困难勇敢面对，在面对困难的时候肯定会受委屈，有些委屈我们可以受着，有些委屈我们可不受，得还回去。知道吗？需要阿婆帮忙就告诉我，阿婆一定为我们小雨冲锋陷阵！”
  “好。”
  “小雨乖，阿婆给你煮你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我和刘小分吵了半天才抢回来这两根又新鲜又好看的排骨呢！”小老太□□抚地柔柔了清雨的头，“你先看会电视啊，阿婆这就去炖上！吃了阿婆炖的排骨，就有更大的力气去解决困难啦！”
  清雨眼睛发红，轻轻‘嗯’了一声，缩到沙发上看电视。
  赵丛睿去医院只看见李诗涵和她妈妈，没有见到清雨。问李诗涵，她幽幽地说：“你果然还是喜欢清雨。”
  “她人呢？”
  “大概回家了。”
  赵丛睿匆忙转身。
  “赵丛睿！”李诗涵坐起来，盯着赵丛睿的背影，眼眶发红，“你都不问问，我伤得怎么样吗？”
  赵丛睿转身看着她，不耐烦直接表现在了脸上，“清雨这个受暴者都没什么事，你这个施暴者能有什么事？”
  李诗涵一愣，讥笑出声，“呵，我是施暴者……那个贱人也不见得就真的事受害者！”到最后，李诗涵表情都扭曲了，声音拔高，发尖，刺耳。
  赵丛睿懒得搭理发疯的人，匆出了医院，骑着车子来到清雨小区门口，想着她在家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回了家，吃完午饭又拿着手机骑车出门，一鼓作气冲到清雨家。想敲门，又不敢，最后靠在楼梯扶手上，瞪着紧闭的门发呆。
  清雨一开门就瞧见杵在门口的赵丛睿，生生愣了好几秒。关上门，见赵丛睿一动没动，杵那儿瞪着她，深深地惊恐了一下。
  “请问——”
  “问个屁！”赵丛睿吼回去，“过来拉我一把！”
  清雨张嘴想问为什么。赵丛睿却一眼瞪过来。清雨闭嘴，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将人扶直。她猜测了一下，这人大概是只顾摆造型忘了换姿势，腿麻了。
  “你是猪吗？睡那么久，都不带半途醒一下的？”
  “我还得半途醒了打开门看看是吧？”
  清雨扶着他一步一步下去，嘴里也没客气。
  “……”赵丛睿一噎，咬咬牙，“你手机呢？”
  清雨摸出那个功能机来，摁亮屏幕，“两点三分，来得及。”
  赵丛睿看了看那个老掉牙的功能机，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把原本要说的囫囵了一遍，最后换成了两个字，“很好。”
  清雨：“……”
  赵丛睿瞄了清雨两眼，小心问：“你身上，疼不疼？”
  清雨一怔，摇摇头，“不疼。”
  赵丛睿咬着牙沉默下来。怎么可能不疼……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可是里面装满了对她满是恶意的人。看着学校大门，清雨不由得深深呼吸，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脊背，毅然走进了这所几分像炼狱的地方。
  这是她的战场，岂能露出半点怯懦。
  一路被人怒目而视，清雨沉着脸，被赵丛睿直接送到了教室门口。谢谢还没有出口，赵丛睿像路过一样，轻飘飘地走了。
  “脸皮那么厚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嘲讽，“别人的男朋友勾来当骑士用着也不错吧？”
  清雨转身，看见了一脸恶意的何叶，直直的看着她，清冷的视线似乎直击灵魂深处。何叶忍不住微微退了一步。瞧见她的怯意，清雨勾起嘴角，笑容冷淡，“还行，总比吃不到说葡萄酸的人好。”
  何叶似乎被击中了要害，瞪着眼睛有些色厉内荏，“你什么意思？”
  “你猜。”清雨斜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教室。何叶气汹汹地追进来，见清雨已经坐下，愤恨地准备上前，钟声面无表情地脸陡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镜片后的眼睛莫名地泛着冷意。
  何叶僵住，脚下一转，回自己位置。
  见何叶没有不依不饶，清雨松了口气。
  “还好吧？”钟声小声问。
  “还好。”清雨抹了把脸，拿出书来。
  教室里的人都在悄悄瞄着清雨。看她神情自若，似乎并没有因为早上的围攻生出什么消极或者愤怒的情绪。
  黄宇转身小声问清雨，“李诗涵怎么样了？”
  “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观察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
  教室里许多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啊，纷纷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整合队列，散开做准备运动。体育老师看到在最后一排的清雨，蹙起了眉头，心里也一阵不舒服，不由得语气也刻薄起来，“有些同学呀，就是特别会卖惨。”
  站得近的同学动作一顿，忍不住悄悄回头去看清雨。见她如若往常，一板一眼地做着动作。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庆幸她没有听到，还是不满意她没有听到。
  从高一起，杜鹃一直教导大家要团结，要善良，要互相帮助。并且以身作则，向大家展示了她一心为班级，为同学们着想的一颗赤子之心。高二分班分来一个数学老师，特别凶，不是打就是骂，偶尔还会占班上漂亮女生的便宜。但是背景深厚，非一般人能够动摇。
  杜鹃联合全班同学，偷偷摸摸拍视频留证据，写了联名书带着几个班干部到校长办公室请求换老师。在校长拒绝，那数学老师洋洋自得的时候，把证据拍在了校长的桌子上。
  一句“要么换，要么人尽皆知”说得威风凛凛。
  从那以后，全班都特别团结，特别懂事。高三十六班成了被许多普通班老师挂在嘴边各种称赞的“其他班”。
  可是，杜老师，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他们今天大多数人选择了漠然旁观，没有上前帮忙，其实现在，有点后悔了。
  下午吃饭清雨一个人去的食堂，然后在人们冷漠又愤恨的目光里，赵丛睿慢条斯理的坐在了清雨的对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惊讶着走开了。
  “你心那么大的？还敢一个人来食堂。”赵丛睿戳着餐盘里的饭，有些恼怒。
  “不然呢？”清雨反问。
  没一会儿，林华音也端着餐盘来了，嗔怪的看了清雨一眼，“你怎么一眨眼没人了，我还在厕所门口等你来着。”
  清雨笑笑，“我以为你下午要先去洗衣服。”
  “又不是天天洗衣服。”林华音轻轻瞪了她一眼，转向赵丛睿，“怎么没见周许和郎平？”
  “他们在集训，市上有田径比赛。”
  “这样啊，”林华音慢条斯理吃着饭，看了对面的清雨一眼，就有些不舒服，同样是吃饭，为什么她就看着很好看？“清雨，那个……就是那个手机，我在垃圾桶捡到，放在你抽屉了。”
  “好，谢谢。”清雨很自然，不为手机心疼，也不为早上的暴力愤怒，一如既往，温温和和，也清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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