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作者:
痒痒鼠 更新:2023-05-15 09:39 字数:4351
父子两个心思不一样,各有各的苦楚。隔着门帘,隔着盛京和京城的距离,没有人看到皇上脸上那一瞬间的黯然,也没有人看到三皇子牙关紧咬,脸上肌肉扭曲的模样。
门帘的一端,几位女子中姚令则先生最先回神,她大致明白皇上和三皇子的意思——各打五十大板,反正谁也别写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儿。
姚令则先生心里涌起一股胆气,她直挺挺地跪下,直接问道:“皇上,王爷,民妇有一个问题。民妇只想看书写书,可民妇嫁人,做一个大家主母……
幸得夫君理解也支持,家里妻妾和乐,一家和乐……”
“民妇知道,穷书生娶宰相女儿,穷家姑娘嫁宰相公子,都不好,都是打着情爱的名义妄图财富地位,民妇不会写这样的书。可是,王爷、皇上,民妇就想写书,为何就这么难?”
“为什么男子就可以四处游学,就可以为了志向不顾家里妻儿老小,为什么女子就不可以?女子就要困在家里,就要生儿育女。”
姚令则先生知道满朝文武都不答应她进去翰林院外编,她不服,她痛苦,她冒死也要发出灵魂深处的质问。
她一生对任何人都抱着善念,没有杀人,没有害人,一辈子吃斋念佛,每次朝廷救灾她都施舍银子,尽力而为……
她自认她付出最大的努力,为什么就得不到世人的认可。
大殿里一股窒息的气氛蔓延,远在盛京的皇上也能感受到这位女子的不服。
皇上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三皇子面沉如水,不说话。
皇上并不知道都有哪些女先生进去翰林院外编,并没有觉得这有哪里可“不服”。
三皇子则是心魔加深。为什么那?为什么他一定要听汗阿玛的吩咐娶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为什么,就连先皇都不能达成自己最朴素的心愿那?
皇上生气。事关人口繁衍,只要没到人口多到用不下的时候,就是这样。
三皇子低沉的声音,穿过门帘传出来,传进姚令则先生的耳朵里:“曾经本王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人活得自由,出家人也要守出家人的规矩。
既然身在其中,就要受其限制。若先生不想受限制……就要承受其结果。本王认为,这不是一个问题,这很公平。”
“先生作为一个‘女子’,要活出了一个‘人样儿’,先生,不明白吗?”
三皇子直接说出问题的本质,姚令则先生震动,其他几位女子震动,皇上长长地叹口气。
“先生作为一个‘女子’,要活出了一个‘人样儿’,先生,不明白吗?”
*
姚令则先生的脸上,露出中似哭似笑的表情,一颗眼泪含在眼里,倔强地不落下来。
屋子里寂静,一种悲哀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人世间,最不可言说的悲哀。
一个“女子”,居然要活成一个“人”,一个大写的“人”,一个和男子一样的“人”,顶门立户那样,扬名立万那样,有理想有梦想有自尊有志向那样……
痴心妄想吗?叛逆吗?所以,要写什么情爱那?什么是情爱那?女子,连“人”都不是啊。
*
皇上在三皇子的求情下,安排姚令则先生住到京城皇家尼姑庵,通教禅林。
姚令则先生受到的打击太大,跪谢皇上和三王爷后,浑浑噩噩的来到通教禅林里,于佛家清音里缓和下来,当即发誓闭门不出。
这头,姚令则先生一心要写出一本,女子也有完整的人格,也有自尊,也有血有肉,有苦有乐的……女子作为一个“人”的书。
三皇子因为这个事情也受到打击,一个女子,“觉醒”了,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平平凡凡的,普普通通,嫁人、生儿育女,不幸福吗?
皇上心有所感,提笔给老朋友路易国王写信,告诉他大清国内各种想法的“萌芽苗头”,细细地询问欧洲那边的所谓“思想启蒙”的情况,心底浮上一层说不清的情绪。
那头,弘星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盛京的生活情境和蒙古差不多,本来女子们就泼辣剽悍,小姑娘们也彪悍,加上先皇规定的“八旗选秀制度”,一个个,那真是“姑奶奶”风范。
弘星和哥哥们组建的蹴鞠队伍刚有形状,姐姐们就拉起来一支蹴鞠队,一支马球队,京城的星空设、骑马社……等等,京城没有的她们有,京城有的更有。
弘星踢球,小姐姐们要和他一起,踢得比他哥哥们踢得还好;弘星要看星星,小姐姐们熬夜陪着他,那专业认真的范儿,弘星的哥哥们都不敢惹。
骑马打猎奋勇当先、杀鸡杀兔子处理猎物眼睛不眨一下……
弘星,被姐姐们包围,爱护的小弟弟。
弘星:“……”一开始的不适应后,接受良好,到,喜欢,非常喜欢。
“茉雅奇姐姐加油加油。”两对女子踢蹴鞠,弘星站在前排给最勇猛的茉雅奇姐姐喊加油。
“玉录玳姐姐的刀法棒棒哒。玉录玳姐姐要不要学习枪法?枪法快哦……”几个姐姐在玩刀法,弘星不光给予赞美,还给予指点,还给予帮助……
第73章 小肥肥么么哒
“哇——哇——”弘星哭得那个凄惨啊,拉开架势,那就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谁也不许动他的脑袋,他玛法亲自给剃头也不行。
亲亲玛法那个气啊,这就是亲孙子,亲亲玛法活了一辈子,所有的破例都应在乖孙儿的身上。
“……马上夏天来了,弘星要留一头大长发?”
“弘星有电风扇,还有空凋,还有恒温系统。”
“……你能把那恒温系统随身带着?外头四十度的大热天,弘星不出门了?”
“弘星有内功。弘星就要桃心头。”
“男子汉大丈夫,到了五岁都要蓄发,留辫子。”
“弘星不要。姐姐们就不蓄发,优雅姐姐说,她到十五岁再蓄发,大长发。”
“女子长大蓄发嫁人,男子长大要剃发打仗。”
“那等弘星去打仗再剃发。弘星剃光头。”
“不行。”
“哇——哇——哇——”
小弘星哭得肝肠寸断。亲亲玛法气得五官变形。
钦天监专门选了一个好日子,好时辰,给大清国的小殿下举行剃发礼,可是他们的小殿下就是不答应。
剃头师傅专门选出来的,三个,洗头师傅专门选出来的,三个……这么多人围着,一个个的,头勾到胸口,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话——
有关于剃头的那些事儿,额涅啊/亲娘啊,全天下也就是小殿下敢和皇上这么叫板儿。
关键小殿下还哭得理直气壮,万分委屈!
皇上听着乖孙儿“撕心裂肺”的小样儿,以及那哭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打嗝儿的控诉,生气幺,生气幺。
可皇上再怎么生气,他也能不硬按着乖孙儿的脑袋给他剃头啊。
再看看时间,好嘛,时辰过去了。
皇上的脸色不停地变化,不停地运气,运气,深呼吸,深呼吸,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午时一刻,去洗脸午休。”
皇上的话音一落,众人立马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弘星的哭声立马停下,刚要说话“嗝儿”一声,“谢谢玛法——”“嗝儿”一声——
亲亲玛法:“……”
皇上抱着敷脸洗漱完毕的干净小娃娃·乖孙儿,回去乾清宫午休,一边走一边硬按着脾气解释。
“剃头,是所有游牧民族的习惯。知道不?”
“知道。”
小嗓门沙哑,鼻子嗡嗡的,听得皇上心里一疼。
皇上狠狠心:“不光是游牧民族,弘星看到过日本人的剃发,还见过沙俄男子的齐耳短发,大家都不留长头发。”
弘星不服:“弘星知道,但是他们的头发更多。彼得沙皇的头发到耳朵下面,上面一点儿也没剃。”
“剪短和剃头不是一样?剪短也要每天花时间洗头发,不洗头就会有虱子,还会有脏污,风一吹还会眯眼睛……”
皇上列举不剃头的坏处,可是弘星不乐意:“弘星的头发服帖,弘星的桃心头不挡眼睛。”
皇上生气:“哪有辫发更方便?玛法听说那非洲人也都辫发,编很多很多小辫子,一年不洗头也没有关系。”
弘星:“!!!”“玛法,那样很脏很脏。”
亲亲玛法:“!!!”“所以我们只编一根辫子,很细很细,可以直接清洗。”
弘星转头看他玛法,大眼睛瞪眼,因为哭嚎红肿的眼睛特别醒目,看得他玛法又是心里一疼。
弘星气呼呼的:“玛法,弘星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洗澡,都不爱干净。文武大臣们只有休沐日才去澡堂子洗头洗刮脸洗澡。其他人都是在街边的剃头挑子上洗脸刮脸辫发,七八天一次。”
亲亲玛法一口气没上来,那个气啊。
“他们不爱干净,玛法能要求他们把头发都剃光?全部剃光头他们也还是不喜欢洗澡不喜欢净面刮脸洗头。”
弘星耍赖,好奇地看着玛法的八字胡:“玛法,弘星有办法,弘星有电工胡须刀,人手一个,不需要剃头师傅帮忙,任何人都可以自己打理胡须清理脸面。”
亲亲玛法:“!!!”
弘星真的有办法,弘星在小系统那里买来各种剃须刀、净面的小仪器,有些造型简单,看一眼就可以大量生产,皇上稀奇地打上泡沫,自己刮脸——这体验,非常新奇。
可是皇上是皇上。
皇上简单的一句话“刮脸和剃头没有关系……”气得弘星差点又要哭嚎,一阵困意上来,小孩儿睡了过去,睡着后的小胖脸上还有生气的痕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皇上:“!!!”皇上气得捏捏乖孙儿的小脸颊,就觉得乖孙儿的小脾气骄纵的越发大了。
其他人:“……”我是谁?我在哪里?哦。我在紫禁城,我亲眼目睹,小殿下和皇上闹腾着不剃辫子头,还嫌弃“丑”!
对,小殿下的“不闪亮”,那不就是“丑”?天皇老爷啊,这不愧是他们的小殿下!
皇太后得到消息后乐哈哈地午休;太子妃得到消息后,一颗心从嗓子眼儿回归心脏……所有人恍恍惚惚的,就是皇上也沉浸在有关于剃头的那些过往里,一个人坐在乖孙儿午休寝殿的外间,沉默不语。
剃头,是关外的游猎生活产生的习俗。
不管是蒙古、契丹、女真、日本……还是北欧的唯经、茶颇罗什等等民族,还是有女真、朝鲜、汉族……重新形成的一个民族满族,都要剃头。只不过头发的剃法与辫子的节法略有不同而已。
女孩子打小儿剃三搭子头,长大要嫁人的时候蓄发,一个是方便他们的父母照顾她们,一个也是方便她们的日常活动。
男孩子打小儿剃三搭子头,长大后蓄发编辫子,一根小小的鞭子,铜钱眼儿可以穿过去那么细,如果人在战场上去世,他们的同袍割下他们的辫子带回来,他们的亲人见到辫子,如同见到尸首一般。
头发,对于平原沃土上的人有着莫大的意义,对于剃头的民族,怎么会没有意义?
只是他们的环境,注定了,他们不能蓄一头浓密的大长发。
生活在东北长白山区的游猎民族,以骑射为业,那里的人,和天地挣命,只求活下来,不光没有足够的用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没有足够的铁器,没有足够的手艺人……
风沙满天,汗水淋淋,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但洗头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剃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很多人因为剃刀不够好,剃头师傅的手艺不够好,头上流血、留疤。
曾经有人羡慕关内男子的长发披肩,结果骑马的时候前额的流海过长遮挡视线,一头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