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散尽，霍家大宅重归平静，但谢牧的心，却依旧波澜起伏。
  他不想将大漠开发权交出去，一点都不想。
  在他看来，所谓开发大漠会带来惊天利润这件事，未来可能会发生，但绝不是现在。
  眼下的大漠几乎可以用原始这个词来形容，开发难度之大旷古少见，所需投入更是一个无底洞，开发前期甚至到中期，谢牧都没有想过盈利的问题，所以他拒绝交出大漠开发权，根本不是贪恋开发大漠带来的惊天利润。
  选择开发大漠，也不是圣母心泛滥。
  谢牧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个不算坏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好货的家伙，圣母这个词跟谢牧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他之所以坚持开发大漠，完全出于一个心结。
  他觉得，他们谢家欠大漠的，他这个家主欠大漠的。
  有很多次，谢牧私底下都会瞎想，如果当年谢凡没有设置轮回封禁，没有将大漠与外界隔绝，那大漠的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谢牧畅享过很多种可能，有好的，也又坏的，但无论哪种结果，都不该是眼下这种连巧克力都能成为奢侈品的局面。
  谢牧觉得这是谢凡的错，是他谢家的错。
  而他作为谢家这一代的家主，有责任偿还。
  所以，在明知开发大漠很有可能会耗空谢家的情况下，谢牧还是一意孤行，选择开发大漠，并固执地将开发权揽在怀里，不与任何人分享。
  谢牧很清楚，如果他将大漠开发权和隐世宗门的人分享，那大漠十有八九会重新回到那个‘巧克力奢侈品时代’。
  但是今天，大师兄的三言两句，让谢牧的所有算计都落空了，他必须打开禁制，放隐世宗门的商队们进来，任由他们肆无忌惮地践踏他这个几个月努力的成果。
  谢牧想不通，但还是照办了。
  因为，说话的是他最尊敬的大师兄。
  ……
  日落黄昏，暖黄的阳光透过花墙，落在花园凉亭的青砖上，谢牧靠着廊柱，空着脑袋，什么都没想。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秦暮云。
  生产之后的她，身材变得越发丰腴，基因深处的母性光辉与她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尽管一身居家打扮，但魅力依旧不减，令人难以忘怀。
  “大师兄来了，怎么不见你去陪着？”
  秦暮云温柔的说，上午的事情她听说了，自然知道自家男人心里有心结，这也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见着妻子，谢牧勉强挤出个笑容：“小暮儿呢？”
  “吃了奶不肯睡，正跟大师兄那里玩呢，大师兄对小暮儿是喜欢的不得了，暮儿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大师伯，总是笑个不停，大师兄说这点比她爹强，他爹去了趟大漠，脾气见涨，敢跟大师兄甩脸子了，了不起。”
  听着秦暮云的揶揄，谢牧猛地抬头，只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大师兄真这么说的？”谢牧有些紧张。
  秦暮云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并肩和他坐下，笑：“大师兄才没心思理你这个傻蛋呢，这话是我说的。”
  谢牧这才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这让秦暮云忍不住直摇头：“既然这么敬重大师兄，怎么还干糊涂事？别说那是你师兄，就是寻常客人，也不该把人家丢在门口不管啊！！”
  谢牧一脸后悔，郁闷：“当时脑子一片混乱，稀里糊涂就办了蠢事，等会回去，一定得当面跟大师兄道歉。”
  秦暮云挑眉：“道歉？如果道歉，可就代表你接受了大师兄的提议，交出大漠开发权了啊！”
  谢牧顿时哑口无言。
  接受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见着自家男人沉默，秦暮云突然叹了口气，一脸失望：“原以为经历这么多事情，你已经成长了，可现在看来，你还是当年的那个蠢蛋，凡事一根筋，认死理，根本不会变通。”
  “……”
  谢牧被秦暮云这番话弄懵了，一脸茫然，隐约还有些不服气。
  “还敢不服气？就你那点心思，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见着自家男人眼里的不爽，秦暮云嘴角上扬，“你不就觉得谢家亏欠大漠，你想要弥补他们吗？”
  “……”
  谢牧惊了，这话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秦暮云怎么知道？
  “我太了解你了，自打上大学那会儿，你就这个脾气，别人欠你的，你可以不在乎，你要欠别人的，那可就不得了了，恨不得下一秒就还回去，一刻都等不了，咱们谢家欠了大漠这么大的情，你怎么可能视若无睹？”秦暮云眨着眼，俏皮道。
  谢牧笑了，然后突然板起脸：“既然知道我的心思，怎么不帮我说话？还要替大师兄开导我？”
  “因为大师兄说的没错啊，你就该将开发权交出去。”秦暮云笑眯眯道。
  谢牧急了：“交出开发权，那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大漠一准儿回到过去那个‘巧克力奢侈品时代’。”
  “不可能。”
  秦暮云突然笃定地摇头：“大漠人不是傻子，他们也分得清好坏，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一群吃惯了生肉的原始人在尝过熟肉之后，肯定会对熟肉恋恋不忘的，你在大漠下了那么大的力气，又是办书院，又是办报纸，不就是为了给大漠人开蒙吗？有了这些努力打底，大漠怎么可能还回到过去那个时代呢？”
  谢牧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秦暮云的这番分析，谢牧不是没想过，相反，他想的要比秦暮云更为深入，也正是因为想的深入透彻，让谢牧越发不愿意交出大漠开发权。
  因为启蒙运用的辐射面还是太小了，别说整个大漠，就连整个奈何城都没有覆盖，作用实在小的可怜。
  如果将启蒙运动比作一颗树种子的话，谢牧之前的努力，就是让这颗树种子在地下发了芽，可一旦有外力干扰，这个刚刚萌芽的种子极有可能会瞬间夭折。
  这是谢牧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这番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将压力分担给自己的女人。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显然小瞧了自己女人的能量。
  “退一万步讲……”
  秦暮云倚着谢牧的肩膀，随意的道：“就算这些隐世宗门真的会打扰到启蒙运动又如何？他们进入大漠终归是去经商的，论到经商，我们谢家怕过谁吗？如果他们在经商方面真的有天赋，咱们家的基因系列产品问世这么长时间，也不会连个竞争对手多找不到，一群渣渣。”
  秦暮云随口说着，突然察觉身旁的男人身体颤了一下，她疑惑地转过头去，就见自家男人正瞪大双眼盯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秦暮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老公，你怎么了？”
  谢牧像是魔怔了一样，激动地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念叨：“对呀，他们是来经商的，轮到经商，我谢氏怕谁？如果他们依旧继续用方便面巧克力这些东西糊弄大漠百姓，我大可以直接采取倾销方案，让这些伪奢侈品彻底回归它们原本的价格，这样一来，他们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退出大漠市场，要么和我谢家一样，认真开发大漠，而一旦选择第二条路，他们就必须加大投入，这样一来，反倒会助力大漠开发计划……嘶！！”
  想到这里，谢牧双眼骤然放光，一把将秦暮云抱起来，大笑不止。
  后花园内，顿时响起男人的狂笑声与女人娇嗔声。
  ……
  前院客厅，听着后花园传来的动静，正在逗弄小暮儿的棋道人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小暮儿，你那糊涂蛋的老爹，终于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