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作者:雾卷扶桑      更新:2023-05-16 01:22      字数:3576
  整个园区空空荡荡的,康以柠就趴在一张桌子上,身边坐了一个年轻老师。
  走近一看,小姑娘眼皮鼻尖都是红的,长翘的睫毛上还有没掉的小泪珠,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我这一路上都在给你贺姨打电话,你也知道你贺姨的性子,本身就是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那肚子里怀着一个,这边还丢着一个,没点大事是绝对不会突然联系不上的,”陈悠叹了口气,“当时我那心里突突的像是住了只啄木鸟一样,怎么都安静不下来,然后柠柠爸爸就打电话过来了。”
  知道孩子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悠说起来也就没什么忌讳。
  “估计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他那一大家子都是靠不住的,也是豁出去那张脸了,求我去医院看看你贺姨,我当时也慌得要死,打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
  “到了医院以后,电梯人又多,我等不及要爬楼梯,你也别怪妈妈从小就喜欢柠柠,那时候柠柠才两岁呢,那么小,站起来还没我膝盖高的人就知道心疼大人累,怎么都不肯抱,偏要自己走。”
  江询摸了摸口袋,没糖。
  手掌郁闷地抵着额头,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翻滚的怒火和心疼。
  “我半提半抱地爬了八层楼啊,八层啊江询!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个老太婆,柠柠的亲奶奶,就跟疯了一样冲过来,一边骂人一边打了柠柠一巴掌。”
  想起当初的场面,陈悠依旧控制不住地眼角泛泪。
  “你可能都想象不到她那一耳光有多大力气,儿子,说句私心的话,当时那一巴掌要是落在你脸上,真的,你妈我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在牢里关着,我肯定是要把那人杀了还要鞭尸的。”
  五指收心,江询立在原地犹如扎根,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她真的打了康以柠?”
  “是啊,你以为柠柠额上那道疤哪儿来的?就是那个死老太婆一巴掌把她打晕了,柠柠整个人是直挺挺地磕在走廊椅脚上面的!”
  “......”
  “两岁的孩子啊,江询,才两岁,那血流的..差点没把我吓死你知道吗?我把她抱起来叫医生的时候脚都是软的,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跑的!”
  陈悠哽咽着,“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贺姨交代,好好的孩子给我没看住,给人弄成这样,额上留道疤,这辈子都去不了..”
  江询听着这些完全消散在记忆里的往事,眼前划过的,是零星的,碎片式的,小时候的康以柠。
  圆圆的脑袋,细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刺揪,跳起来的时候会上下摆动。
  皮肤软嫩,瞳仁又大又黑,永远带笑。一口小白牙不是特别整齐,两颗虎牙尤其俏皮天真。
  就是这么一个从头到脚都可爱到挑不出毛病,恨不得天天抱着哄着的小姑娘,他完全想象不到。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对她下这样的手。
  更何况。
  她出事的年纪,远比他记忆里的那个康以柠,还要更小,更脆弱。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还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凌晨三点, 康以柠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房间里点了一盏暗暗的灯,康以柠麻木地循着光源看过去, 发现是自己床头的小夜灯。
  伸手抓住开关,拇指渐渐用力往上推,昏暗的空间一点点变亮,直到顶端。
  四周很静,康以柠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好像很乱,又好像只有一片空白。
  摊开手掌,康以柠缓缓低头, 像是要确认什么事情又害怕确认一样,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纱布,半天都没动弹。
  “怎么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江询靠在门边, 脱掉了厚重的外套, 里面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线衫, 神色淡定, “做噩梦了?”
  原以为他早就走了,几乎被孤单情绪吞没的康以柠像忽然被拖上岸的溺水者, 恍惚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
  嗓音沙哑着, “没有。”
  ?轻吻喵喵 独家整理
  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康以柠能清楚地看到江询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尤其是在这样彼此都不说话的时候, 他的视线又毫无收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额头。
  带着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凭着直觉往上摸,康以柠毫不意外地摸到了自己额上的那道白印。
  这么多年, 几乎算是她身上的一大标志。
  江询看了十几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眼神冰凉到康以柠觉得毛骨悚然。
  “你在看什么啊?”康以柠想了想, 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疤没碍着他什么事,小声嘀咕,“有那么丑吗?”
  江询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她的恼意。
  移开视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早,没事就继续睡吧。”
  康以柠立马丢开那点小情绪,脱口而出,“那你呢?”
  江询看过来。
  康以柠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太急也太不妥,有些尴尬地抱了抱被子,“你是要回家了吗?”
  原本只是缓解不自在的一个小动作,落在江询眼里却生出了一点抗拒的意味。
  沉默地往后退了一点,彻底离开康以柠房间的范围。
  江询:“等你睡了我就走。”
  康以柠呼吸停了一下,心上涌起失落的浪潮,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询:“睡吧。”
  康以柠:“..嗯。”
  郁郁躺下,轻薄保暖的鸭绒被笼在身上,像一道温柔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的坏东西。
  他就在门外,即使悄无声息存在感却依然强势。
  康以柠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刚才第一眼看到江询,手边还停着一个纯黑色的镜面行李箱。
  可以想到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他那个人毛病多,在飞机上肯定没有睡觉。从飞机场到家里这段距离,他一个人不管是坐高铁还是打的,多半也不会睡。
  旅途奔波本来就容易疲劳,他这个天生睡神,却到现在还醒着..
  康以柠出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再一次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更深露重,江询背靠长廊,头微仰着,静静地想着这一天得到的讯息。
  虽然说到底这是康以柠的家事,还是属于上一辈与上上一辈的矛盾,就连康以柠都不一定能掺和得进去。
  但陈悠今晚的话就像一把长钉,从头到尾贯穿了他整个心脏。
  他长在一个自由浪漫的家庭里,顺风顺水地活了十八年,没见过什么罪恶,没受过什么大伤。
  热情藏在懒散的外壳之中,对所有一切都抱有明天。
  却在这一刻,不敢相信人性。
  他害怕。
  或许有那么一瞬,贺宁也像那些人一样,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将所有罪过都推向了,一个尚且不会记事的小姑娘。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室内安静得有些冷。
  想着她应该已经重新躺下,江询关了走廊的灯。
  大片的黑暗里,从她门边漏出的一线微光尤为清晰。
  江询盯着那束光里的细小尘埃,一颗一颗,像被线串起来的生物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软的女声顺着这条线悄悄飘来,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烟花盛放的日子,借着这扇门,这道光的掩饰,轻轻地告诉他——
  “还好你回来了。”
  也还好还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
  事情并没有如康以柠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
  事实上,她和康泽前脚刚走,孙立梅高血压上来晕过去后,刘素青立马就给贺宁打电话了。
  一字一句全都在怪康以柠乖戾不懂事,却对康家的所作所为只字不提。
  贺宁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四两拨千斤地挂了她的电话以后,从康泽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确认他没有事情隐瞒以后,贺宁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在贺昭落地松城那天,飞回了榕城。
  落地之后,她滢没有回家,也没联系任何人,单枪匹马,从容淡定地进了孙立梅的病房。
  孙立梅花康泽的钱向来是不心疼的。
  进了单人病房,贺宁扫了一圈屋内的人,上到康至谦下到康裕都在病房里待着,倒是整齐。
  见到她来,刘素青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对着床边的杨瑶使了个眼色,自己迎了上去。
  “阿宁来了?怎么也没听阿泽说,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贺宁无视了刘素青脸上的笑,淡声道,“都在是吧,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
  刘素青虽然圆滑,年纪也比贺宁大,但因为文化水平不高,家庭条件也一般,对态度冷淡软硬不吃的贺宁心里一直都藏着一股怯意。
  现在看着她明显是有架要吵的架势,也不想撞枪口,立马就回到了人堆里。
  “我听说前两天家里出了点新鲜事,特地回来看看。”
  贺宁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向孙立梅的眼神淡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十五年前的事情,我看在柠柠的份儿上很多话都没说过,我自己寝食难安觉得对不起那孩子另当别论,但造成您今天人老了,身体强壮神智却不清了,不仅公然地带着不要脸的小三登堂入室,还妄想把一切责任推到我女儿头上这一点!!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贺宁盯着孙立梅,字字诛心,“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流产,康泽不会没有儿子。”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脸色都白了几分,尤其是杨瑶,被贺宁强大的气势压得差点没站稳。
  孙立梅勃然大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