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洋彼岸，一面都没有见过的老男人，竟然对自己很熟悉。
  这是不是有点儿扯？
  也许是看出了王辉的疑惑，吴慎言哈哈笑了起来。
  “不用疑惑，因为我一直关注着国内的动向。”吴慎言含笑解释，“荣国集团的崩塌，你的功劳很大，我没说错吧？”
  王辉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老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从老帅哥，直接降级为老家伙，连王辉自己都不知道这种观感是从何而来。
  “李霄虹，你一定认识，对么？”吴慎言看着王辉的眼睛。
  “认识。”这个没必要隐瞒。
  “李霄虹，是我的……老朋友。”吴慎言说道“老朋友”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和怀念，但仅仅只有一瞬间。
  “你回去，和霄虹提起我的话，她一定会向你说起我的过去……”吴慎言语气有些唏嘘，“当时，是我辜负了她的好意，这么多年，她应该依然没有原谅我。”
  “不说这些了……”吴慎言似乎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立刻抹了抹眼睛，对王辉堆起笑容，“这么多年，我也没脸和霄虹直接联系，现在她的事业如何了？”
  “霄虹阿姨的企业一直都很好。”王辉随口答了一句。
  “你们这次来巴尔的摩，有没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够帮上忙的？”吴慎言放低了声音，靠近王辉，语气十分诚恳，“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做点儿什么弥补给霄虹造成的伤害，但是她一直不给我机会，如果我能为你们做点儿什么，那是我的荣幸。”
  吴慎言忽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出乎王辉的预料。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笑了：“谢谢您，真的没有。”
  王辉猛得反应过来，这吴慎言是在套话啊。
  虽然水准不算高，可是吴慎言这张脸实在太有欺骗性了。
  这一刻，王辉的警惕性瞬间就起来了。
  吴慎言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迷惑了。
  “王辉啊，也许你是觉得我在故意探听什么……我想说，我真的很想为国家，为你们这些来自祖国的同胞，做一些事情。我知道，国内我认识的人，对我的风评一定都差到了极点，我做过错事不会否认，但是请你相信每个人都有良心。”
  “当年我做那些事儿，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我现在生活得还算不错，可是我心中的愧疚却与日俱增，我是多么希望有机会用各种方式回报祖国，帮助我的同胞啊。”说到这里，吴慎言摇头苦笑，“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都不信，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的，你会了解我是什么人的。”
  他拍拍王辉的肩膀，叹息一声，堆起笑脸，迎着考察团的其他人走了过去。
  这一下把王辉搞得有点儿糊涂。
  这个吴慎言到底做过什么事儿？让他用这种姿态来和自己说话？
  不过，实话说，刚才吴慎言的一番自我剖析让王辉对他有些好感。
  自己是怀疑他，而吴慎言也猜到了自己的怀疑，直面怀疑且做了解释，显得十分坦荡。
  难道吴慎言是想要通过自己向李霄虹传达他的内疚和悔过？
  “那老鬼跟你说了什么？”梅若华应付完几位白人教授，就凑过来低声和王辉交流。
  王辉将吴慎言和他的谈话原原本本得告诉了梅若华。
  梅若华微微一笑：“现在还有点儿早，晚上九点之后，你给刘丹打个电话，听听她怎么说。”
  角落里，刚和一位教授寒暄完的吴慎言，把视线从王辉身上收回来，朝身边招了招手。
  一名年轻的白人男子快步上前，微微弓着身体听他的吩咐。
  “中国考察团的那个副团长，王辉，全天候盯住。”吴慎言轻声道。
  白人男子领命而去。
  吴慎言晃了晃手里的半杯酒，轻轻抿了一口。
  在场的所有人，就算将梅若华也算在内，最了解王辉的人，一定是吴慎言。
  自从王辉开始和刘丹搭档，开创事业，吴慎言的案头就出现了他的资料，并非是王辉多么优秀，入了他的法眼。以吴慎言的地位，他所接触到的优秀年轻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包括很多身在美国的华裔。
  可是王辉不同。
  他是刘丹一直全力协助的男人。
  而作为最了解李霄虹家庭背景和曾经无限接近“红旗俱乐部”的优秀年轻人，吴慎言对李霄虹和刘丹母女的动向十分关注。
  在国内，他一直留有眼线，暗中观察。
  随着时间推移，吴慎言确定，王辉就是另一个自己。
  当年，他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国家，将行业最核心的东西泄露给了美国的谈判团队，造成了中国代表团在谈判过程中完全落在下风。
  也正因为这件事儿，他和一直努力推他上千台的李霄虹彻底决裂。
  这种决裂，不光是立场上的，同时也是感情上的。
  如果他没这么做，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李霄虹的夫婿，很有可能。
  但是……吴慎言没有那么做。
  而是和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彻底割裂，投入了大洋彼岸这个“皿煮滋油”的国度。
  也坑了李霄虹。
  在她在接下来的将近十年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到处补窟窿。
  午夜梦回，吴慎言曾经有些许愧疚。
  可这愧疚只是一闪而过。
  他，吴慎言，对自己的出生的国家有刻骨的仇恨。
  因为那一场持续若干年的人道洪流，吴慎言的父亲母亲和爷爷奶奶，都成了黑白相片。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的整个人生都是残缺和恐惧，以及成年后都无法抹去的心灵创伤。
  甚至每当有人敲门，他的身体就会不自觉得抽搐。
  当他获得了新生之后，那压制的仇恨，就如同野草一般疯长。
  他要祖国付出代价，他要李霄虹这样的家庭付出代价。
  他要所有人付出代价。
  于是，他就选择了出卖祖国利益这条最令人痛恨的道路。
  将近三十年过去了，吴慎言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他除了黄皮肤还在提醒自己是个华裔之外，他从里到外都已经是完全的美利坚人了。
  他也会为了美利坚献出一切。
  而李霄虹和刘丹母女时隔多年再次捧起的那个叫做王辉的新人……是再好不过的目标。
  毁掉他，李霄虹一定会很难过吧？
  她的女儿刘丹也会很受打击吧？
  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王辉竟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上帝赐给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