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战奕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问道。
  方沐沐收回视线，脊背靠在座椅上，双手有些疲惫的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感觉自己变了很多，虽然一直说不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可是实际上，如果没有我在背后推波助澜，方星然也不至于到达今天的这幅田地。”
  “所以呢？”
  “虽然她是罪有应得，可我就是干净的吗，为了报复她，我也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也变成了自己不愿意成为的那种人。虽然大仇得报，可是感觉并不开心，有些界限一旦踏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事实已成，这种影响应该会伴随终生吧。”
  战奕开着车也久久没有说话。
  她疲累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视线重新看向窗外。两人正经过一个旅游景点，一群戴着统一帽子的旅行团，正在熙熙攘攘地排队，导游手里拿着一叠什么东西在挨个给他们分发。
  “有没有看过尼采的《善恶的彼岸》？”战奕道。
  方沐沐回过头来，“没有。”
  “wer mit ungeheuern k?mpft， mag zusehn， dass er nicht dabei zum ungeheuer wird。 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
  方沐沐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与深渊凝视过久，深渊亦回以凝视。”
  方沐沐心里一颤。
  战奕看着前方，声音低缓，“这个世界的规律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听点叫做付出的代价吧，你不必太过介怀。每个人生命的纸上，总会有那么几道抹不去的褶皱，虽然会伴随终生，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怎么觉得你越开导，我越是绝望了。”方沐沐苦笑，“起因又不是我的错，就被方星然母女害到这个模样，不想隐忍就只能被邪恶侵蚀？这是什么道理？
  战奕扭头看她，“你存在的本身就是错。”
  方沐沐心里再次被震撼到。
  “战……战总。”她磕磕绊绊，“您……您真的是在开导我吗？”
  战奕展颜一笑，“我是告诉你这个世界的规律，以及这个世界一些永远也改变不了的现事实，你接受了这种事实，自然就能解脱出来了。”
  他回过头继续开车，“如果开导你，嗯……用我爷爷的话，痛苦会慢慢积累成生命的厚度，等你老了再度回首，这当初一切让你痛苦纠结不已的事，都将会是很美好的回忆，你这么想应该会好受点。”
  “好吧。”方沐沐也无奈了。
  战奕终于觉出来有些冷场了，他摸了摸鼻子也有点郁闷。
  虽说有几段恋爱经验，但是他完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相处的时候那些女人自己就会找话题和他聊，根本不用他费心。
  “那个，去医院之前，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刚才见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她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很想一口答应，念及这是自己老板，还是矜持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太麻烦您了，您公司里没事吗？”
  “没事。”他干脆摇头。
  “那就一起去吧。”
  战奕调转车头，驱车带她去了上次的那家情侣西餐厅。餐厅里人不多，大约因为是白天的原因，整个餐厅里都是明亮的，氛围不像上次那么暧昧。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位置看下去，可以将繁华的街道尽收眼底。
  两人分别点了餐，战奕起身，“我去洗个手。”
  她点点头，“好。”
  餐厅中央的舞池坐着一个少女，正在慵懒地弹奏一首慢调子的曲子，方沐沐百无聊赖的四处看了看。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出事，餐厅里仅有的几桌客人，其中一桌正是战奕的前女友卫昭昭和她那男朋友。
  这也太巧了吧，两次来这个餐厅吃饭都要见到卫昭昭，战奕出来看见了估计会更尴尬吧，方沐沐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脸。
  战奕回来的很快，他坐在方沐沐对面，看着方沐沐有些奇怪，“你怎么了，额头不舒服吗？”
  “额……没，没有。”方沐沐心虚的放下手。
  大约是因为客人少的原因，后厨上菜很快，不分先后的一股脑都端了上来，黑椒柳牛意面、牛排、提拉米苏、沙拉、蘑菇汤，摆了满满一桌。
  方沐沐早就腹中空空，不客气地拿起叉子卷了一叉子意面，“那我不客气了，我开吃了。”
  战奕好笑，“吃吧。”
  一大团意面塞到嘴里，方沐沐享受的眯了眯眼，举起拇指，十分慷慨的跟对面的人分享，“特别好吃，战奕你尝尝。”
  战奕用叉子卷了几根放在嘴里。
  “好吃吧？”她期待的看着对面的人。
  “好吃，似乎比我的牛排好吃。”战奕道。
  “是吗？”方沐沐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面，一边嚼一边从他的盘子里插了一块切好的牛肉，把面咽下去之后又把牛肉放嘴里，仔细地品了品。
  低温牛排里外都是一样的熟度，即嫩又不会有血水，最后煎的那一下也激发出了牛肉本身的香味，总之做的很好，“也很好吃啊，很嫩，是不是你今天不想吃牛排，要不要我们换一换？”
  对方一会一个战奕，一会一个战总，把战奕心里听得七上八下的，他从善如流的把盘子端起来和方沐沐的换了换，“那就换一换吧。”
  方沐沐心跳小小加速了一下，因为感觉这样的动作其实非常亲密，并不是普通上下级之间能做的事。她赶紧低下头切牛排，以掩盖脸上的异常。
  服务生迈着慢而稳的步子走近两人，“方沐沐小姐？”
  她闻声抬头，这一抬头，就看见服务生怀里捧着一束金黄的向日葵，方沐沐捂住嘴小声惊呼，“向日葵！”
  服务生笑着，“听说沐沐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对面这位先生特地让我们去花店买的花，他说您最喜欢的就是向日葵。”
  方沐沐看向对面的男人，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感动，“谢谢战总。”
  战奕眼神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接过来吧，回头插在你房间的花瓶里。”
  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把花抱在怀里，看着怀里金黄色的大花朵，眼里满是喜爱。
  “我们店里好多人都很喜欢沐沐小姐，不管您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加油啊，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可爱的服务生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谢谢。”方沐沐眼睛笑成了月牙。
  不远处的卫昭昭看着窗边的那一对人，感觉有些刺眼，在方沐沐发出“向日葵”那声惊呼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怎么了昭昭？”未婚夫喊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热闹的那一桌，笑道，“你也喜欢方沐沐？我们公司里也有很多她的粉丝，要不要去要一张签名？”
  卫昭昭摇头，“我不是她的粉丝，就是看着那边很热闹，好奇而已。”
  “话说那位方沐沐小姐确实很漂亮，非常少见的各种气质都杂糅在一起，我们公司那几个男的都奉她为梦中女神呢。”
  卫昭昭嘴一撅，“你也是吗？”
  男人连忙讨饶发誓，“我当然例外了，我的梦中女神只有你一个，能和自己的梦中女神在一起，我三生有幸。”
  卫昭昭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油嘴滑舌。”
  和战奕分手后不久，她就和面前的这个男人订了婚，就像所有世俗里的恋人一样，两人时常约会，偶尔一起出去旅游，每天必有电话联系。男人的温柔体贴，弥补了她在战奕那里长久受到的冷落。
  她很知足，在经历战奕之后，她才更明确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是飞蛾扑火的爱，而是这种细水长流、温暖贴切的相濡以沫。可是纵使如此，她看到战奕对方沐沐的样子，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甘心，无关情爱，只是不甘心。
  她的样貌学识并不逊于方沐沐，为什么战奕可以对方沐沐那么温柔，对她却一周仅见两面。
  “别看了，快吃饭吧，不然你下午上班要迟到了。”男人提醒她。
  卫昭昭回过神来，低头吃自己的饭。
  她脑海里回想刚才的一幕幕，除了不甘心，总感觉那个画面里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哪不对。
  两人吃过饭，男人招来服务员买单，卫昭昭拿起身旁的大衣穿上准备离开，就在穿上大衣的那一刻，她猛地福至心灵。
  难怪她觉得不对劲。
  卫昭昭再次看向那两人的方向，这次的视线聚集在了方沐沐穿的那件裙子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无论是裙子的款式，还是方沐沐穿在身上的样子，都像极了那天在场上里，自称是战奕母亲的那个女人！
  卫昭昭理了理自己的发丝，“亲爱的，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过去说两句话。”
  男人有些讶异，“哦，好，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男人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天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答应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