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健是很少操心商铺的事情，从前有傅阅在管，后来有龙管家在打理，但商铺的一些原则他是知道的，抵押物品的买卖也有自己的规矩，最少是抬高一倍的价格变卖，像这种高价收来的东西，一般价值都很高，八十两入手，怎么也不会少于三百两出手的。
  这一点，确实有些说不通。
  程氏面如土色，一瞬间竟词穷了。
  她的反应早在罗姨娘意料之中，罗姨娘轻咳一声：“妾身问过钱庄管事的，他说，这笔买卖是夫人做主卖出去的。”
  傅行健本是不信，见了程氏的反应，心中猛地一突，不由自主的问道：“真的？”
  “是。”程氏一直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突兀的笑出声来：“是我做主，用一百两银子卖出去的。”她慢悠悠的抬起头，看向了罗姨娘，眼中是一片讥诮：“罗姨娘是不是还想问，我在其中拿了什么好处？那我就说了，这条玉带是我让人用一百两银子买了回来，转眼就卖了四百两银子，这个中的差价，自然是填入了我的腰包。”
  罗姨娘和芳瑞姑妈心中暗喜，没想到程氏竟然这么轻易就招了，罗姨娘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欣喜若狂，可声音仍然显得很是急切：“不止这一笔，还有好些呢！”
  “是啊，每个月都有那么几笔，多的能赚几千两，少的也有几百两。”程氏微笑着回答：“这么一大笔，寻常人家够用一辈子了。”
  “那些钱呢？据我所知，这些钱并不在主院。”罗姨娘蹙眉。
  这也是她一直拿不定主意的地方，所谓捉贼捉赃，她可是找遍了主院也没找到一丝线索，平日里程氏所用又合规矩，她还真想不到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曲莹莹见她犯了糊涂，忙用手在她手心写了个月字。
  程氏听了她问话，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傅行健，冷冷一笑：“钱？自然是用了。”
  傅行健心中本不愿相信，此时听她竟然什么都说了，又是震惊，又是失望，一下子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程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氏见状，心更是跌成了碎片，多年夫妻啊，竟比不得几句话！
  她看透了！
  罗姨娘更是趁热打铁，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夫人，那些钱，你该不是给了二小姐了吧？二小姐这才来京城多久，一家容辉记能有多少钱，这才不到两个月，就又开了一家分铺。若不是夫人从中支援，妾身可想不到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了！”
  不等程氏应对，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芳瑞姑妈又不赞同的数落：“夫人，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个外人也不得不说你几句了。容辉记开在京城，白瓷畅销，本来就对傅家的青瓷冲击很大，大哥想尽了办法才能稳住在朝廷的地位，龙管家也费尽心机，才能保持青瓷的售卖，让傅家仍然每月有稳定的进账。你倒好，胳膊肘向外拐是不是？嫌容辉记抢的生意还不够多，还让她多开几家铺子来拉人！”
  “夫人，这件事你当真做得不对，你帮了容辉记，二小姐又不会把她赚到的钱分咱们傅家。”罗姨娘火上浇油：“你难道不知道，二小姐入府的时候就说了，傅家不准参与容辉记的生意的。”
  字字句句，只说得傅行健脸上变色，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如果刚刚他还只是失望，这些话就已经成功挑起了他的怒气。
  难道，程氏竟帮着傅容月跟自己作对吗？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决不能轻易饶了她！
  程氏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迫不及待的把这火烧到了傅容月身上，心中的疑团一下子就解开了。
  原来今天这一出戏码是冲着她和傅容月来的！
  她就说嘛，她都已经离开了傅家，怎的罗姨娘和芳瑞姑妈还处心积虑对付自己，原来她们的目的是想把容月拉下马！
  冤枉了她可以，容月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凭什么被她们诟病？想打容辉记的主意，做梦！
  程氏想到这里，豁然站起身来：“罗姨娘，说话是要讲凭证的。你要说我，就冲着我来，随意攀咬无辜的人，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夫人，这其中要有什么误会，你也不要着急呀，把话说开了就好了。”曲莹莹在一边柔声劝解。
  然而，听着像是劝解，实则是火上浇油，分明是暗指程氏心虚。
  程氏脸色发白，神色却更加坚定，她慢慢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误会？曲小姐，是不是误会，咱们明人也不说暗话，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要算账目，那就把有疑惑的都圈出来吧，咱们一次清算到底。”
  罗姨娘也不客气，很快就翻出了那些特意标注出来的地方，一一摊开在程氏跟前。
  “就这些？”程氏略略扫了一眼，当即冷笑：“一共两千一百二十三两十八钱，还有吗？”
  曲莹莹眼中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没想到程氏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扫一眼就能准确的说出对不上的账目。
  这些账目看起来条目很多，实则数目都不大，本就是唬人居多，还以为程氏盛怒之下不会细算，哪里想到她竟懂心算之道。这个数目一出口，傅行健本来铁青的脸色顿时一缓，头脑逐步冷静下来，暗暗盘点现在的局面。
  就在这时，只听院门口一阵喧闹，却是傅容月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她在潇湘院中得知程氏不听她的劝来了傅家，心中就觉得不妙，一边让人盯着曲罗春，一边派人去把牵扯到的几家商铺的管事都叫了过来。
  她是信得过程氏的为人的，问了那些管事几句话，直接就带着人来了曲罗春。
  傅容月一进门，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罗姨娘、芳瑞姑妈和曲莹莹。这三人心中有鬼，除了曲莹莹沉得住气，其他两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不敢跟她对视。傅容月的目光又落在傅行健身上，四目相对，傅容月嘴角微弯，扯出一个冷笑：“听说曲罗春里在盘点我的容辉记是怎么开起来，我就过来看看，侯爷不会见怪吧。”
  “你倒是消息灵通。”傅行健瞪了一眼曲罗春外的丫头，心中暗自盘算，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傅容月笑道：“侯爷别忘了，是我的丫头去请夫人过来的。”
  傅行健一愣，看向罗姨娘，罗姨娘只得尴尬又心虚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放缓了脸色：“那你坐下吧。”
  傅容月并没有坐下，她拍了拍手，绿萝立即用托盘捧着一堆账本进来，放在傅行健和罗姨娘等人跟前。
  面对大家的诧异，傅容月冷冷的道：“这是我容辉记的账本，每月盈利多少，清楚明了。侯爷和罗姨娘，还有芳瑞姑妈看过之后，相信不会再问我容辉记是怎么开起来的。”
  傅行健和罗姨娘等人面面相觑，傅行健拿起眼前的账本翻看，朱漫山是做账目的能手，这些账目的条目比起傅家的来更是清晰，每一页的账目支出收入皆有汇总。
  看着那数目巨大的结余，罗姨娘和芳瑞姑妈固然是满心震惊又妒忌，连傅行健也是目瞪口底。他着实想不到，小小一个容辉记，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积累了这么多的财富，他不由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起来！
  的确，这样巨大的数额，别说是开一家分铺，就是再开三家也是足够的！
  “侯爷还有什么疑问吗？”傅容月等她们看完了，便合上账目，将账本递给绿萝。
  这些也算是商业机密，平日里她是不可能给大家观看的，自然也不会让这些东西在案头多做停留。
  傅行健摇了摇头，看向程氏含泪的双目，心中又是狐疑又是愧疚。
  是他又伤了程氏的心，可是那些账目程氏也没解释啊！
  罗姨娘等人面色越发难看，顿了顿，罗姨娘才尴尬的打圆场：“二小姐也真是较真，我也就是随口一猜，没说就是夫人帮二小姐的。但不管怎么说，夫人账目解释不过去，也是不争的事情啊！”
  程氏闻言，脸上现出怒色，她正要开口，傅容月暗暗捏了捏她，止住了她的话头。
  只见傅容月灿然一笑：“能不能说得过去，你说了不算，夫人说了也不算，还是让这些商铺的管事们来说最合适！”
  几人忙回头看去，果然，曲罗春外候着一群人，的确就是这些商铺的管事。
  罗姨娘心头震惊，忙看向芳瑞姑妈和曲莹莹，两人也面露诧色，她们敢设这个局，就是料定突然袭击，程氏定不能在第一时间找来帮手，程氏又心高气傲，被激怒之后，未必能够想起这最关键的一环，只要挑拨起傅行健的怒火，一切就顺理成章，届时傅容月就算想折腾，也翻不了天了。
  几人不由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今天就不应该让傅容月知道她们的打算！
  怎么办？
  曲莹莹脑中飞快的计算着，眼眸在几人之间转来转去，忽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件事她留了后手，不然，今日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不能彻底让程氏没了名分，怕是傅容月也会对自己越发疑心！
  傅行健沉思了一下，看了看程氏，又看了看罗姨娘，终于唤了那些管事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