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颤，方陆北拿着茶杯，忘记了喝，也忘记了放下，静等着越欢舅公发话。
  只要他们点头。
  他就又能够成为自由身了。
  且不说能不能跟乔儿在一起，能不欺骗她，就是好的。
  场面一度静到僵冷。
  空气凝结着，越欢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看舅公的眼睛。
  为她的任性。
  所有人都要把脸丢尽了。
  良久。
  只听坐在越欢身边的舅公出了声叹息，声音浑厚而沉稳，“欢欢又在胡言乱语了，婚礼哪里不满意，你当着陆北的面，说出来就好了。”
  她哪有不满意？
  她不满意的是方陆北给不了他爱。
  所以她才会自然而然地去投向别人。
  “……我，”她哽住喉咙，很害怕，但转念又想，既然说都说了，不如一次说完，免得夜长梦多，就算是要责怪，也一次怪完好了，“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舅公的语气里浸满了疲惫，也有失望，“是婚礼的安排让你觉得不满意了？”
  “不……不是。”
  “那是什么？”他这次严厉了些，“放着陆北跟贺总的面，你一次说完。”
  “我觉得……觉得……”
  她的目光偏斜，忽然侧到方陆北脸上，那样破罐破摔的眼神让他格外不安，“我觉得，方陆北在外面有女人，我……接受不了。”
  原先商量好的事情，现在却成了她脱罪的借口。
  方陆北面色没那么缓和和事不关己了，他这下算明白了，越欢这种人，蠢不自知，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很不巧。
  他就成了那个垫背的。
  一旦有了理由。
  她悔婚就理所应当了。
  果不其然。
  越舅公的目光就那么硬生生挪到了方陆北脸上，苦口婆心地好像是越欢受了天大的委屈，“陆北，关于这件事，我们的确是得再商量商量。”
  “这是在之前你们就同意的事。”
  现在想过河拆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越欢似乎明白方陆北并不会那么容易松口，所以咬死了他养情人这件事。
  贺云醒及时拉了他一把，座上的大概只有他还清醒，也冷静，仰头看着越欢，那笑容极容易让人心虚。
  “越小姐只是因为陆北在外面犯浑才想退婚的吗？”
  “是。”
  “那如果他离开那个女人，就不退了？”
  有所犹豫。
  可看到过方陆北对乔儿是怎样的坚持，越欢知道他不会放手，所以打定主意要用这招，“是。”
  “那好。”贺云醒按住了方陆北的手，隐隐在用力，能让他感受到疼痛，“陆北，那你就同意吧，婚事都谈到现在了，如果不能成，丢的是两家的脸。”
  越欢大气不敢喘。
  甚至能想到方陆北掀桌发火的样子。
  他的确有火，可全都被贺云醒那股自信又夹杂着宽慰的眼神给消解了。
  虽然没有用言语说明。
  但两人不仅是叔侄，还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在生意场上的交流，大都是眼神。
  好似明白了什么。
  方陆北没有如越欢想象中的那般掀桌，而是平平静静，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发丝好似也跟着人的情绪完全垂散了下来。
  悲情被演绎到了极致。
  “我知道了。”
  虽然音色很小，但能够让人感受到不甘和愤慨。
  但正是因为有这种情绪，才能让人信以为真。
  舅公的欣慰都放在脸上，原先他是看不上方陆北的，可现在却觉得越欢更任性一些，“欢欢，现在你听到了，陆北愿意为了你离开别的女人，你也坐下，别再闹了。”
  “不可能。”越欢不相信是真的，也不能相信，“舅公，他就是在做给你看，私下还是会联系那个女人的。”
  能明白贺云醒是让他先点头，后面看越欢怎么说。
  但方陆北的忍耐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瞥了越欢一眼，又冷又阴，“那你还想怎么样？”
  她要的压根也不是真的跟乔儿分开。
  要的只是方陆北跟她僵持，从而解除婚约，这样他们两人能一人占一半的原因。
  可没想到他竟然会点头。
  “……我没想怎么样。”
  “好了！”舅公轻拍了下桌子，总算明白了这完全就是越欢的无理取闹，而无理取闹之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跟方陆北有什么关系？
  人家才是无辜。
  他睁开那双苍老的眼睛，望着贺云醒，道歉时很是尊重，“贺总，今天就先谈到这儿，改天再约时间。”
  “可以。”
  贺云醒一直处于中立状态。
  又像个笑面虎，不动声色，却将场面给撑住了。
  越舅公走时顺便带走了越欢，无需言语，也能看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恼怒，越欢低头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方陆北一眼。
  那一眼夹杂了很多东西，仿佛是要跟他求救。
  又好像是想跟他合作。
  方陆北能看懂一点，但全部无视了。
  贺云醒将人送到门外，越欢丢了脸，先一步上了车，隔着车窗，能看到舅公点头哈腰地在道歉。
  虽然贺云醒脾气好。
  但不代表这事就能这么过去。
  越舅公的道歉诚恳，“是欢欢太任性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回去让她爸妈教训她，她说的那些话，别放心上。”
  “明白，越小姐年纪小，任性一点是自然的。”
  “你能体谅就好。”
  目送车辆在小路尽头消失。
  贺云醒收敛了温和的脸色，换上一张准备去兴师问罪的架势，方陆北就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等他，也想到了他会来问。
  只因上次方陆北说了一句“我会让她自己去退婚”。
  不算露馅儿。
  但联合起今天越欢的反常，也一定是能问出来些什么的。
  贺云醒没坐在，就站在方陆北身边，“说说，怎么回事？”
  方陆北临危不乱。
  这种事，他只要打死不承认就好。
  何况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不过让越欢多认识了一个男人，她喜不喜欢，会不会因为他而退婚，那还是她主观意识造成的行为。
  他既没有催眠，也没有给她下毒。
  “我不知道。”
  贺云醒半信半疑，“你上次说会让她主动退婚，她今天就真的退了？她好歹是越家的小姐，你别想不开去威胁她。”
  方陆北冷笑，“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