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记得，那天晚上没有星星，天空阴沉沉的，好像暴雨的前兆。
  赛事的负责人说：“风速、湿度、可见度都不是特别好，确定还要比吗？”
  唐星紧张的握住李佑的手臂，低声说：“李佑，今天不要比了好吗？改天吧。”
  李佑蹙眉，拍了拍唐星的手，“等一下，乖。”
  他走向负责人，两人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突然，从山下疾驰上来一辆火红色的摩托车。
  “寂月来了，问他一下。”负责人说着，走向火红色的摩托车。
  低声说了什么，叫寂月的少年抬头朝李佑看过来，透过头盔上的玻璃也能感受到他眼神的凌厉。
  “怕了？”寂月扬声说。
  “要比吗？”李佑微笑说道，却与温润的笑容不同。
  寂月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比赛继续。
  负责人走过来对李佑说道：“寂月坚持，你呢？我建议不要比了。”
  “不，要比。”李佑沉声说着，拿过头盔在手里。
  寂月吹了个口哨，十分张扬。
  唐星走过来，握住李佑的手臂，“李佑！”
  “等我回来。”李佑微笑，然后戴上了头盔。
  那是唐星最后一次见到李佑的笑。
  “李佑！李佑！”
  梦魇中，唐星大叫着。
  “蛋蛋！蛋蛋！醒过来！”
  是谁？
  是谁在叫她？
  唐星不断的呓语挣扎，感觉到有光在眼皮上逡巡。
  她猛地睁开眼睛。
  “蛋蛋！”身体被抱进一个温热的怀中，唐星颤抖着抓住那人的衣襟。
  暴雨如注。
  李佑的车擦着防护栏倒下，就在终点前面。
  唐星尖叫着，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看不清。
  她扑过去，却因为大雨湿滑的路面而跌倒。
  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她又跌倒。
  她看见有人冲向李佑，摘下他的头盔。
  她看见李佑头上，脸上的血，他身下的血红和雨水混在一起，蜿蜒着。
  她听见有人高喊：“叫救护车！救护车！”
  她耳边回荡着李佑的那句：“等我回来。”
  “啊！”扑向李佑，唐星抱住他，固执的不许任何人碰他。
  “李佑！李佑！小佑！睁开眼睛啊你！”
  可是，不管她怎么叫，李佑都没有任何反应。
  唐星撕心裂肺的叫着，抬眸，正好看见导致李佑撞上防护栏的凶手。
  寂月。
  他摘下头盔，雨水冲刷下的脸清晰的印刻在唐星脑海中。
  有人上前拉扯着寂月，把他拉上了一辆黑色的车子。
  李佑被送进抢救室，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唐星哭晕在抢救室门口，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任何知觉。
  她后悔，她好后悔！
  为什么要和他讨论那个关于死亡的话题！
  为什么不阻止他！
  都是她的错。
  后来，她想要为李佑报仇，讨回公道，可是让顾臻去查才发现，李佑参加的居然是赌车比赛。
  她不能把事情闹大，也不能去查那个寂月。
  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她那么干净的李佑，居然是一个赛黑车的选手。
  就算她知道，李佑是为了拮据的家庭，为了母亲于芬还有父亲的的医药费。
  她什么也不能为李佑做。
  她只能不忘记李佑，永远不忘记他。
  永远记着他。
  “蛋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顾臻摸着唐星的头发，轻声问道。
  唐星咬着下唇，眼神阴厉的望着某处。
  那样子，是顾臻从来没有见过的。
  “蛋蛋？”
  “哥，我看见他了。”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很轻。
  “谁？蛋蛋，告诉我，你看见谁了？”捧起唐星的脸，顾臻温声问道：“告诉哥，你看见谁了？”
  “我看见他了，哥，是他害死了李佑！”
  最后一句说出，唐星几乎把牙齿咬碎！
  “蛋蛋？”顾臻惊讶的望着她，凤眸一暗，一字一顿：“你确定吗？蛋蛋？”
  “我确定。”唐星冷笑，“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他，他害死了李佑！就是他！”
  “蛋蛋，你听我说。”握住唐星的肩膀，顾臻沉声说道：“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她想怎么做？
  怎么做呢？
  那个晚上，暴雨前的一幕再一次闪过脑海。
  火红色的摩托车和黑色摩托车一直在周旋，不相上下。
  唐星全程紧张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眼睛紧紧盯着盘旋的车道。
  “给你。”一瓶矿泉水递到眼前。
  唐星却没接。
  赛车负责人笑了一下，“你是李佑的女朋友吧？叫小星星的那个？”
  “我叫唐星。”唐星的语气很淡。
  负责人点头，“好吧，唐星。李佑经常提起你。”
  “他？他都说我什么了？”唐星突然有些好奇的看着负责人。
  “长得漂亮，身材好。”负责人说着，突然一顿，“脾气大。”
  “喂！”唐星一开始脸上还有笑意，听到这一句，立刻绷起脸，“他真的说我脾气大？”
  负责人笑而不语，视线转向赛道，“李佑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赛车手之一。”
  “之一？另一个人是指那个叫寂月的吗？”
  “嗯。”点点头，负责人沉声说道：“以寂月的资质，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赛车手。”
  “那李佑呢？”唐星追问，想了想，她又问：“或者说，你觉得今天谁会赢？”
  “寂月。”负责人毫不迟疑的说出答案。
  这个回答让唐星有些生气，冷了脸，她刚要说点什么，却是突然有凉凉的东西落在她脸上。
  “下雨了？”她抬头望着阴沉的夜空，秀眉蹙起。
  “不好！”负责人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大步往前跑去。
  就在一瞬间，暴雨倾泻而下。
  赛道上，寂月的火红色摩托车紧紧的逼着李佑的黑色摩托。
  “他疯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有人大声对负责人喊，“必须阻止寂月！他这样会害死李佑的！”
  “这是战术！”负责人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指握紧了对讲机。
  “那也不能拿命开玩笑！”
  “闭嘴！”负责人朝那人低吼一声。
  “叫他们停下来！”唐星跑过来，一把握住负责人的手臂，“你听见没有！让他们停下来！”
  这句话音刚落，李佑的车便撞上了防护栏——
  “为了赢，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吗？那么，我为了李佑，是不是也可以？”唐星低声呢喃，仿佛自言自语。
  顾臻蹙眉，伸手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发：“蛋蛋，你想怎么做，告诉我。”
  “我想，我只是想有人付出该有的代价而已。”
  *
  门铃声响起。
  于芬从屋里走出，打开门，她惊喜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人，“蛋蛋？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芬姨。”唐星直接抱住于芬，撒娇似的蹭了蹭，“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你。”
  “是吗。”于芬慈爱的笑着，拍了拍唐星的后背，“快别站在门口了，咱们进去说话，芬姨给你做好吃的。”
  “嗯，太好了。”挽着于芬的手臂，唐星和她进了屋。
  于芬从厨房的冰箱里倒了杯苹果茶出来，见唐星乖巧的端坐在沙发上，她笑着将苹果茶递给她。
  “你最喜欢的苹果茶，对不对？”
  “嗯。”唐星开心的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芬姨是在变魔术吗？突然就变出苹果茶来了？”
  于芬笑着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知道你什么就这样突然过来，所以一直都有准备。”
  “对不起。”唐星闻言，有些羞愧，将苹果茶放在茶几上，她握住于芬的手，“我好久没来看芬姨了，芬姨不要生我的气啊。”
  “哪里会生你的气呢？”于芬捏了捏唐星的鼻尖，“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唔，让我想想。”
  推开那扇门，唐星的眼泪几乎忍不住，立刻落下。
  整间屋子都是熟悉的味道，是李佑的味道。
  过了这么多年，那味道居然还在，就好像，李佑也在。
  窗帘是浅蓝色，大床靠着窗子而放，上面的床单也是浅蓝色。
  浅蓝色，是唐星最喜欢的颜色。
  李佑的房间于芬应该经常有整理，所有摆设都是一尘不染的，甚至，书桌上每一件物事的摆放位置，还有书本的位置都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