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两只崽崽正在读书写字，崽崽们已经把画册拿了出来，正在给燕源炫耀。或者说只有燕大双一人在炫耀，而燕小双坐在一旁练字。
  吃完饭后，燕小双便自己找了个地开始写字了，燕清河才夸了他写字好看，他要再接再厉。
  燕源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年纪和两只崽崽相仿，却要瘦小不少，此刻睁着眼睛看着燕小双的动作，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他脑海里面其实是没有读书和写字的概念，毕竟燕大哥和燕大嫂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去学堂，燕财都快八岁了，也只是留在家里干活而已，但看到燕小双坐得端端正正，表情严肃，外面有风吹来，拂过他的发丝，他捏着毛笔，更显得……
  燕源也找不到好的词汇来形容，但就是觉得他很厉害的样子。
  燕大双见燕源的目光没有集中在自己身上，反而看燕小双，急得捏了捏自己的小胖脸。
  他伸过头便看到燕小双在纸上写出来的蚯蚓字，还是弯弯曲曲的，和自己的水平差不多。
  尽管燕小双的姿势好，气势也是足的，但那字迹和自己相差无几。
  燕大双此刻放了心。
  燕小双就只是在专门练字而已，对于外界的干扰并不在乎。
  燕大双抱着一摞画册道：“你看！”
  燕源看了，没有看懂。
  燕大双这次得意了，随便翻出了一个册子说：“这是鸭子。”
  燕源：“嗯嗯。”
  燕大双：“这是床前明月光。”
  燕源：“？”
  燕大双盯着他。
  燕源：“嗯嗯。”
  燕大双：“这是兔子。”
  燕源看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了，这些小图案看久了，他也认出一些了，这只胖胖母鸡，他没等燕大双说出来，自己就认出来了。
  要说小孩子的世界的确和大人是不一样，这些画册，燕源看着看着也看上头了，况且旁边还有燕大双在讲解。
  两个小脑袋几乎都凑在了一起，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燕源最后看向燕大双的眼中都有崇拜。
  燕大双得意极了，对于塑造出来的形象非常满意，他可是什么都会，这上面很多东西，燕源都不认识，都是由燕大双讲解出来的。
  屋子里面有三个崽崽，但以桌子为界限，似乎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这边热火朝天地在讲故事，那边却安安静静地练字。
  册子很厚，燕大双说得口干舌燥，但下面也还有一大摞册子呢，他跑到外面倒了一杯水喝，润了润嗓子，回来的时候，便不再说话了。
  燕源急了，还想让燕大双继续说后面的故事呢，这有的故事是连续的，他听得入迷了，也看得入迷了，现在整个人都还在故事情节里面，但燕大双却说什么也不肯讲了。
  他讲的口干舌燥，已经累了。
  这还是燕源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新奇的东西，他抱住那摞画册说：“你能不能借给我几天，我回去看。”
  燕大双一口回绝，“不行，就算你拿回去也是看不懂的。”
  说到这里，他又洋洋得意起来，只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人。
  燕源抿了抿唇，有些小委屈，他皮肤黑，脸上也没啥肉，瘦得就剩下了一双眼睛了，咋一看就是一个小可怜，刚才燕大双说这些是三婶婶画的，他便说：“我去找三婶婶给我讲。”
  这个时候不仅是燕大双不同意了，就连一直没出声的燕小双也转过了头，“不。”
  燕源更委屈了，委屈得点手指：“为什么？”
  “那是窝的娘。”燕大双说。
  燕小双满意了：“嗯！”继续练蚯蚓字。
  这天所有人都待得很晚，一直都快待到了晚上，要不是燕母不想在这里吃晚饭，说不一定还会待着呢。
  燕大哥大有要和燕清河彻夜长谈的架势，但他站起来时，身形很正，步伐也稳健，看不出一点醉意，估计就是借着酒意，想要说说心里话吧了。
  丫丫已经睡着了，就这么一小点儿，只露出小半张脸，整个小身子都陷在燕大嫂怀里面。
  燕清河推着轮椅出去送他们，燕父也是这时候发现他这个椅子是会动的，立刻又是一番惊叹。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也停了，这刚出来，大家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才知道屋子里面是多么暖和。
  “老三，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燕父说道，这来了一趟，他们也没有帮上啥忙，就光吃东西了。
  燕大哥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这外面的冷水一吹，他也渐渐清醒过来，连忙附和着燕父的话，“是啊，三弟，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给大哥说。”
  燕清河浅笑着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外面一时寒暄没完没了，他在屋外也被风吹得有些冷了，里屋还有人没有出来呢，燕母和燕二嫂还在说话，燕源也还在和两只崽崽讨价还价的。
  然而到了最后，燕大双也只是用下巴看他，“不行。”也不是他小气，这要是其他东西，燕大双也是可以分享给他的，但这是娘专门画给他的，他就要好好保存着。
  燕源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云依依这时候也出来送人，见燕清河站在屋外，还刚好堵在通风口，燕大哥还在和他说话，她走过去便把燕清河往里面推了推，并用手试了试风向，才对燕大哥说：“不好意思啊，大哥，他身体才没有好多久，不能吹风。”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燕清河的长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云依依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已然冰冷。
  燕大哥本来就是个糙汉，哪里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他醒了酒气，连忙说：“那让三弟先进去休息吧。”
  云依依本意是想让他们换个地方说话，见燕大哥这么说了，便从善如流地把人推了进去。
  燕母正往外面走，便看到他们进来了，惊讶道：“他们走了啊？”
  云依依摇了摇头，“没呢，在外面等娘呢，只是我看清河身体受不住，便把人先推回来。”
  燕母也急了，但看到云依依一进来就在炉子里面添了柴禾，让火烧得更旺，然后又找了一件衣服盖在燕清河身上，还给他倒了一碗热汤。她忽然便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这里毕竟也不是她的家，况且无论以后怎么样，至少云依依现在把老三照顾得很好。
  “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在屋子里面待着吧，不用送我们了。”燕母道。
  她今天被燕二嫂怀孕的消息震惊到了，后面基本便在和燕二嫂交流，除开老三的事，其实她又开始担心燕二嫂了。毕竟她觉得老二家也一样不靠谱，这要是燕二嫂不小心摔倒了，那可怎么办。要说燕大嫂怀孕时，燕母都没有那么担心，毕竟燕大嫂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好。
  但这一天看下来，她发现很多事情也是自己想太多。
  燕二嫂也过得挺好的。
  她内心升起了淡淡的欣慰。
  回去的路上，燕源一直很不开心，他还在惦记着燕大双给他看的画册呢。
  小家伙走得很慢，忽然就仰着头看向燕大嫂：“娘，什么是读书写字？”
  燕大嫂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了，咋地突然问起这个？”
  燕源想起燕小双说自己在写字，燕大双说自己在读书，他们都好厉害，可以知道画册上面写了什么？但他却根本就看不懂，要是他能看懂多好，那他就能去看书了，可以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燕二哥扶着燕二嫂，闻言便道：“怎么，三弟教你读书了？”
  这燕家就他和燕清河都是读过书的，燕大哥反而与书无缘，根本就念不进去，连学堂都没进过呢，哪里能回答燕源的问题。不过今儿个三弟一直在和大哥说话，什么时候去和燕源交流了。
  燕源摇了摇头：“不是。”他眨巴着眼睛，补充道：“小双今天一直在写字，大双则在念书，他还给我讲了好多故事。那些纸上的东西我都看不懂，但他们全部都会。”
  这些话还是燕大双一直在他耳边重复的，大约便是说他大双是最厉害的，纸上的东西他全部都懂，燕源便学到了一些。
  燕二哥一愣，很快明白燕源说的纸便是书呢。
  他好奇道：“大双小双现在就开始读书了？”这个年纪也太小了些吧，况且三弟才遭此劫难，其实不适合供两只崽崽读书的，还是两个呢，就算是供一个人孩子，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
  燕源不懂这些，张嘴就道：“我也想读书。”他要是读书了，肯定就会看那些画册了，那就不需要燕大双给他讲故事了，小孩子的想法永远都是这么简单。
  燕大嫂脸色一僵，什么都没说，反倒是燕二嫂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母道：“老三是个会读书的，估计是他教的两个孩子，只是可惜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明白，燕清河当年的确很会读书，但会读书的也不止他一个，最后还不都是没再坚持下去，每家有每家的困难，再说燕清河体弱多病，这读书是个费脑子的活计，脑部营养跟不上，他那段时间还经常晕倒，这便放弃了。
  燕大嫂和燕二嫂的家不在同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分开了。
  燕源也没有得到回答，便默默地跟在后面，天气很冷，大家的步伐也加快了，只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证明着他们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