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民的性命是命，那江浙那么多百姓的命难不成就不是命？幸好你们给的只是面饼，若真的将赈灾粮拿出来，你们以为，这些流民吃过一顿之后会放过剩下的粮食？”
  一旦他们准确的知道了位置，只会不要命的冲上来。
  到时候，对着这些同样是墨国的百姓，他们又应该怎么应对？任由他们抢了赈灾粮？还是直接拔剑将人杀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形，都分外可怕。
  夏云舒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
  原先他们听到这句话可能还会觉得都是借口，可现在听到只觉得一阵后怕。
  是啊，幸亏他们没有擅自做主将赈灾粮拿出去，不然就像夏云舒说的一样，这些流民很有可能不满足，反而要将他们所有的粮食都抢回去。
  那等他们到了江浙，一直苦苦等待的江浙百姓又该怎么办。
  就这样，他们以一种无比惨痛的方式，终于明白了战王之前的一片苦心。
  一席话，让小五再也忍不住心中情绪，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身子又给脱力倒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自己的愚笨，怨恨自己的心软，更是痛恨自己的无力。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甚至连阻止都做不到。
  再想想之前他们背后对战王说的话，更是无比可笑。
  原来一直以来，错的都是他们，他们才是最冷血无情的人，竟造成了如此多的伤亡。
  押送粮食的不少人都和小五年岁差不多大，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看到刚才的场面只觉三观颠覆，久久不能平静。
  巨大的哀伤席卷而来，队伍中紧接着又有人发出了抽泣之声，越来越多人低下了脑袋，不知怎么面对眼前这么多横在地上的尸体。
  那些还奄奄一息的，甚至还在地上爬着，想要找一找地上还有没有面饼的碎屑。
  顾非夜靠着车壁，双手抱膝，眼中情绪晦涩不明，最后也只能将一切化为一声叹息。
  另一边，苏寻已经将所有还没被人吞下肚的面饼给抢了回来。
  没了面饼，那些流民自然也就没有了再继续争抢的必要，最后只能作罢，又恢复了之前有气无力的样子，目光空洞，仿佛刚才那些气势汹汹的人根本不是他们一般。
  抢夺被阻止，可地上还是死伤了无数流民。
  明明不是战场，可现在此处的模样，远比战场上还要可怖。
  顾沉衍忍着心中火气，“非夜，让人收拾尸体，就地掩埋。”
  顾非夜闻声而动，也没了平日里的不正经模样，很快就指挥了几个人，将所有的尸体都抬到一处埋了。
  身死异乡，也是无可奈何。
  剩下的那些还奄奄一息的，只能派人都扶到了一边去，至于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
  剩下所有人，只能看着眼前一具具被抬过来的尸体，不敢言语。
  有的人张开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将嗓子眼里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在这个时候，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们亲手造成的，他们还能说什么。
  处理完这一切，顾沉衍再度开口，他眸光锐利，隐隐带了戾气，“再出现这样的事，自行了断。”
  丢下这句话，顾沉衍才带着夏云舒离去。
  这次，也没有人再敢反驳战王，只是后悔为什么他们没有早点听战王殿下的话，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场面。
  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后果既然已经造成了，他们也只能就这样接受。
  所有人都是心情沉重，行军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大家都只想尽快赶往江浙，好弥补他们现在心中的愧疚感觉。
  回了马车之后，顾沉衍才看向夏云舒，声音柔和了不少，“看到那些，有没有不舒服？”
  他们平日里都是看惯了尸体的，夏云舒跟他们不一样，那么血腥的场面，万一难受怎么办。
  夏云舒确实是有些恶心，现在看着脸色还有些发白。
  她喝了口水，想要将胃中的翻涌全部都压下去，冲着顾沉衍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过一阵应该就好了。”
  顾沉衍早就注意到，夏云舒好像不太能见血，每次看到之后脸色都不是很好，这次便也特别注意了下，忍不住的心疼。
  “那靠我身上睡一会儿罢，别再想了。”
  顾沉衍将夏云舒揽在怀中，想尽量让她舒服一点。
  夏云舒也没拒绝，径直躺在了顾沉衍的腿上，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我先前是想过给他们吃食会引发出骚乱，却也没想到这骚乱会如此严重。”夏云舒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殿下，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顾沉衍习惯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他过去是一军之将，所有的后果都需要自己扛，碰上的质疑声都是数不胜数，可他从未退缩过。
  一直以来，他都是强大且坚定，或许这样才能让那些战士真正的认同。
  许久过后，顾沉衍才轻轻嗯了一声，一手轻抚着夏云舒的墨发，“以前在边境发生过一次。”
  当年的他年纪还小，同样是心生不忍，就将吃食给了那些人。
  可后果，比今日发生的还要严重许多。
  他亲眼看到，那些人为了一丁点的吃食，不惜杀害同伴，甚至是连亲人的性命都不顾。
  更为可笑的是，在同伴死后，那些人又面无表情习以为常的将同伴分尸，开始抢夺尸体上的那些肉。
  仿佛在自己的性命面前，所有一切都可以抛弃。
  包括亲情，包括人性。
  自那之后，顾沉衍就性情大变，做事越发冷血起来。
  但旁人不知道，他这份冷血究竟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份冷血实际上拯救了多少性命。
  听完顾沉衍的讲述后，夏云舒就是一阵一阵细密的心疼。
  她翻了个身抱紧顾沉衍，将自己脑袋埋了进去，无端的难受。
  “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顾沉衍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