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叁的第二次月考来得悄无声息。
  这次理综的难度降低了一点点。
  也可能是上次太烂，陈默进步的空间很大，所以只要不是上次那种接近白卷，她都觉得是自己进步了。
  “这次理综不难了吧。”放学后，宋程硕和陈默一起去食堂吃饭。
  陈默抬头瞪了他一眼：“对你来说肯定不难啊！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也就还好，肯定不能算不难.......”
  “选择题最难的那两道不是都给你讲过了吗？这次变个形你应该会做吧？”
  “是不是选B和A，那两题。就是一个是15，一个是7那个，我在错题本上做了六遍！六遍！”陈默跳起来跟他汇报自己过去的努力。
  宋程硕点点头，肯定她的答案：“不错。”
  “开心了。”陈默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摇摇晃晃地靠近宋程硕，宋程硕伸手把她的手牵住，握在掌心摩挲了一下。
  “你未来真想去北都大学吗？”宋程硕问她。
  “谁不想去最好的大学。我还有好远的距离。但是你不一样，我觉得只有北都大学能配得上你。”
  宋程硕侧头看她，勾勾嘴角，腼腆一笑。
  “我想跟你一起去。”
  “行。我们一起去。”陈默知道宋程硕有很轴的一面，有些时候你不说些迂回的话哄哄他，他会一直依依不饶耿耿于怀，前者有陈默喜欢江之恒还是喜欢他，现在就有陈默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北都大学。
  北都大学那么好，谁不想去上？反正都是努力学习，为北都大学努力又怎么了嘛？
  陈默觉得可。
  “说好了！以后我们俩都加倍努力才行！”
  “努力！尤其是我，比你更需要努力！”陈默挺起背，跟他一起发这个斗志满满的誓。
  而宋程硕比陈默更受鼓舞，有陈默陪他一起，就算是高叁看起来遥遥无期，辛苦的日子还有那么多，未来还有那么长，他曾经孤身一人来清和一高，迷茫害怕的那么多事情，因为有了陈默，都变得清晰且可爱起来。
  如果有陈默在的话，他什么都不怕。
  宋程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这种想法，而且当确认过这种感受以后，他并没觉得是自己不对劲，反而越来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
  他不仅仅是喜欢陈默的，他也依赖陈默。
  月考成绩出来后，宋程硕退到了班级第十五名，陈默进步到第二十名。这一点宋程硕早有预期，他语文和英语很拖后腿，在理综没有建立起上一次那种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一定会往后退。
  陈默需要努力学理综，他就要全力补双语。
  他俩也刚好就互补。
  宋程硕在这两科里最吃亏的就是写作部分。前面的选择有技巧，简答有套路，默写可以靠记忆力，写作就完全是“无中生有”，他很难写出东西来。
  陈默给他挑了作文模板，语文的和英语的都有，实在不行，他就死记硬背下来。
  “其实这种作文阅卷时间非常短，你一定做出点好作文的样子来。可千万不能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作文一个字不写交上去，尤其是语文作文，就算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也得给我凑满八百字！而且结构得出来，第一段和最后一段点个题，千万别跑题，中间部分搞个清楚的并列议论队形出来，这样的作文老师就喜欢，你的分数就高。你听明白了吗？”陈默给他把思路摆出来。
  宋程硕应下来了，乖巧点头说他知道了。
  他觉得作文难，就跟陈默觉得理综难一样。他们可以相互理解。
  在攻克这个部分上，宋程硕没有什么天赋加持，只能靠着一点点悟性在大环境下死撑。
  但是有时候你必须承认，学生的辛苦也在这里，要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被相同的坎虐，直到量变积累到质变的那天，在那天到来之前，有无数孤独的无用的难熬的想要放弃的瞬间从你的生命里划过，让你觉得自己咬着牙努力的片段傻逼得像个笑话，可是你唯一能做的，还是继续去像个傻蛋一样努力。
  宋程硕也一样，在自己不擅长的学科里，他除了努力没有其他办法。
  “陈默，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做不到的事？除了把理综考上250分之外。”宋程硕问她，且自动屏蔽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选项。
  陈默觉得宋程硕又在公开内涵她，气鼓鼓地揪了一把宋程硕的胳膊，把那块肉揪红了，像一朵刚刚成熟的草莓，挂在宋程硕的前臂上，宋程硕皱着眉用一种看幼稚小孩儿的眼神瞟了她一眼。
  “有啊。有很多。每个人都有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嘛。但是如果还能为了那件事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充实和幸福。”陈默想把手抽回来，宋程硕却不让，摁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下面，很无理地用下巴在她手背上滚。“宋程硕你是个狗吗？老喜欢蹭人。口水都蹭我手上了......”
  宋程硕不听，还是变本加厉地把着陈默的手，不让她走。
  陈默挣扎了一会儿，力量悬殊，实在是挣不开，干脆就由他去。
  “努力不是自己的事情吗？难道还有些东西，是你明明想要，却连努力争取都不可能的吗？”宋程硕不解：“如果那是我没办法努力就能得到的，我可能就不想要它了吧。”
  说到这里，他又有了点感觉。
  “有啊。人生里这种事儿可太多了。有些时候你想要的东西在两条分岔路口的尽头，你知道它在这一个路口，可是你必须要走另一条路，你知道那条路永远不可能通向你想要的东西，却依然要那样选择。”陈默侧躺在桌子上，语气淡淡。
  教室里几乎没有人，在宋程硕的影响下，陈默午饭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俩几乎每次都是前两个进教室的。
  “好抽象。举个例子？”宋程硕理科男的线性思维不足以支撑他理解这种弯弯绕绕的文字。
  “比如......”陈默思考了一下：“被压抑的肮脏欲望；为人不齿的禁忌之恋；追一个不爱你的人；求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
  “哦。”有一点点明白了。那句话是个中性的形容。
  当想要的东西未必那么好的时候，人一样会有这种迷茫。
  明知道它不好，明知道它不对，却依然想要，依然为它神往。
  这是人生的无解之题吗？
  陈默的眼波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多了在矫情。
  “待会儿醒来时，记得提醒我一下，我要把你刚刚说的那些记到好词好句本上，下次作文时用。”
  陈默笑了，肩膀一抖一抖，但就算是这时候，宋程硕都还是不放开她的手，简直是过分。
  月考后即将迎来国庆小假期，班级学习氛围有些浮躁，挺多学生学不进去。
  宋程硕自从跟陈默好上以后，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就几乎没窝在教室里做过题，不过他确实不需要题海战术，他是个已经抽干了题海的学神，陈默无数次惊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快放假了，辛苦了一个月的学生都有些浮躁和疲累，晚自习下课后，陈默和宋程硕在人少的角落里牵手聊天，四处闲逛。
  陈默发现最近这两天宋程硕有几分心不在焉。
  “宋程硕，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好像很不高兴。”
  宋程硕跟她一起坐在宣传栏旁边的小台子上，一人一张纸巾垫屁股防止把校服坐脏回去难洗。
  “我......我妈妈明天过生日。我....想给她打电话，却不敢.....”
  “你妈妈不想联系你吗？”陈默问。
  宋程硕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陈默懂了。
  “我每次看着妈妈，我就很难克制住自己......”
  那是一种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的内疚和自责，反反复复折磨人。而没遇到陈默之前，宋程硕完全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该对谁说。
  “不要这样想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听到妈妈的声音，想不想跟她说话？”
  “想，但是又害怕，又不敢。”
  “没关系。你直接给她打就好了。如果我是你妈妈的话，你给我来电话，我一定会很开心。因为......”陈默坐在他身边，语气笃定：“我爱你。”
  宋程硕一愣，听到这句“我爱你”心头一动，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里盛满了讶异。
  陈默眨眨眼，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
  能为孩子做出那种牺牲的妈妈，不会不爱他。
  “她爱你一定胜过爱她自己。”
  陈默的这句话一出口，宋程硕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往下淌，他自己都惊讶。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而且爱孩子胜过爱自己。”陈默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当然啦，也有例外，也有很少一部分父母爱自己胜过爱孩子。”
  譬如宋淮之之于宋程硕，茉莉之于陈默。
  大多数父母都形容孩子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孩子痛，父母也痛，由不得他们不爱。但也有少部分父母，把生孩子当成筹码，养孩子当作负担，他们对于孩子的感情夹杂了太多利益成分，纯粹的爱有几分，没有人知道。
  “明天能陪我一起吗？我拿手机出来，我想这里给我妈妈打个电话，你在的话，我会更有勇气。”宋程硕流着泪，握住了陈默的手。
  陈默伸手拿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珠，嫣然一笑：“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