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回到老林家，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一点点剩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两年，家里的日子是好过了许多，突然没了二闺女的生活费支撑，她有种要过不下去的感觉。
  “妈，咋还不烧饭啊？好饿，”林小倩从后方过来，看到发呆的王红梅，有些气恼，“我都快要饿死了，你咋还不买菜啊？我今天想吃酥鱼，要镇上买的那种。”
  说完，抚着微微有些凸显的肚子走了出去。
  六月的早晨，很闷热了，她走了几步，在树荫下来乘凉休息，听听闲下来的村民聊天。
  “哎哟，小倩的肚子这么大了呀？几个月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强婶正晒着洗了的被单，一抬头视线便越过院墙，看到了林小倩。
  这一年来看到老林家越来越好，全村都跟着沾光，唯独她林强家因为偷鸭子而踢出养鸭场，每天过着眼红的日子，太不是滋味了。
  “快四个月了，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林小倩摸着肚子，一脸倦态，话也不愿意多说。
  强婶笑嘻嘻的，脸上都是褶子，“酸儿辣鱼呢，可准了，我当初怀大栓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你要是喜欢吃酸的，肯定是儿子，可要是喜欢吃辣的，那就是个闺女。”
  林小倩本来精神不好，一听这话，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算着这些日子到底爱吃酸的还是辣的，可怎么也算不好。
  五月份的时候爱吃番茄，因为番茄酸溜溜的，可她想在里面加糖，那算不算爱吃酸的呀？
  这一番纠结，让她没了乘凉的心思，急忙赶回家，朝着正在做饭的王红梅嚷道，“妈，我想吃点酸的，越酸越好。”
  王红梅想问点什么，却见人已经回了后房。
  林老根从后屋走了出来，望了眼后房，有些不悦，“大娃子这什么做派啊？她不知道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啊？”
  “没事的，没事的，我给她做就好，就是……”王红梅从灶后站了起来，笑容很卑微，“老头子，自家闺女养胎，你能不能多给两块钱买菜啊？”
  林老根神色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王红梅松了口气，想着大闺女刚才的话，便动手炒菜了。
  午饭的时候，桌上三个菜，丝瓜汤，番茄炒蛋，清炒蒲瓜。
  三个菜的共同点都是加了醋，就是按林小倩的吩咐说的，要很酸。
  “妈，这让我怎么吃呀？”林小倩被酸得牙齿都倒了，筷子一放，噘着嘴，气鼓鼓的样子。
  林老根的眼睛当即便瞪了出来，一家人陪着她吃这种入不了口的东西，她居然还不满意？
  “爱吃不吃！”
  林老根说了四个字出来，起身丢下碗筷就出去了。
  林小倩的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孕妇是不能哭的，这样孩子生出来也会很爱哭的，”王红梅又急巴巴地哄着，强打着精神说道，“是你今天和妈说要吃酸的，咋地现在又不吃了？为啥呀，你和妈说说？”
  “我……”林小倩摸了眼泪，委屈地说道，“强婶说酸儿辣女，我想吃点酸的，给他们厉家生个长孙出来。”
  “你别到处瞎打听了，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自己的娃，你啊都要疼着……”
  “生闺女有啥用啊？我要儿子，”林小倩一言打断王红梅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这闺女嫁人，等于没生，我那么辛苦干啥？”
  王红梅忽然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她不就是养了闺女，又特别宠爱大闺女么，到头来，还要被磋磨，忽然间，她仿佛想通了似地，不再劝了，“那你吃点饭吧，这菜啊，以后我不放醋了。”
  说完，起身端了碗筷去厨房，连碗筷都不想洗去后房躺着去了。
  “看啥看？吃完了就去洗碗，”林小倩对着林小美他们呼来喝去，这边强婶的话像是刻在了心上。
  一定是妈烧的菜不好吃，所以她不愿意吃酸的，一定是……
  吃好饭，林小倩拉开了碗橱的抽屉，里面的碗放着一些钱，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挑了几张一毛的纸钞便去镇上了。
  晚上，吴如意吃饭的时候，说起一件事情来，“小慧，大娘现在还这么宠着你大姐啊？”
  林小慧被问得懵了一下，不愿意说王红梅，“我没回去，不是很清楚。”
  其实心里门儿清，只是不想多想罢了。
  “我今天看铺子的时候，看到她去供销社买了好些吃的，一出门就吃个不停，那嘴巴都快要放不下了，”吴如意摆出了口型，生怕林小慧理解不了。
  曹炳良朝她眨眼，示意她别说，吴如意看明白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尴尬地啜了下筷子，想说点什么。
  “快吃饭，”林小慧当做没看到，她断了给老林家的生活费，爹妈爱怎么宠着林小倩，她管不住，总之被犯到她的头上就是了。
  自从不在老林家住，林小慧耳根子清净，做事情也麻利，差不多都将账目整理清楚，转交给曹炳良，她好准备从养鸭场脱身开来。
  七月中，天气热得不行，到了七八点，树上的知了终于停歇。
  可是，天边雷声阵阵，闪电划破天际，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
  林小慧莫名心慌，刚洗了澡，又出了一身汗，她摇着蒲扇坐了起来，身边的吴如意也醒了，“咋啦？”
  “睡不着，”林小慧扯了下领口，看向了漆黑的外头。
  雨水下来，地上的热量便转化成热气浮了上来，仿佛周身都笼罩在了闷热之中。
  “加勤有两天没来信了，是担心他吗？”吴如意手中的扇子，扇扇自己，又扇扇林小慧，“要是担心就去打个电报问问，看看咋回事？”
  “不是他，”厉加勤没回信是因为他说要出任务一段时间，没办法回信，所以她烦躁不安的不是这个，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若有似无地，怎么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