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身后的房间内。
  传出卢大栓愤怒带着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别以为你自己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娘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我告诉你，你要是要敢对不起我，咱们两个就一块死！”
  吧啦吧啦的。
  小柳并没有走出去哪里。
  蹲坐在不远处的墙壁一角，她把头埋在膝盖上。
  用力的咬着唇：
  她不哭！
  她不能生气！
  他是病人！
  他是受了伤，所以承受不了才这样和她说话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最后，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她也不觉得嘴唇上的疼。
  只是抬起头，用力的看着有些阴霾的夜空。
  没有一颗星子。
  头顶上，阴云密布。
  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以及目前的生活！
  她也不知道在外头坐了多久，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唤：
  中午就随便啃了一个馍，她是手不停的做事。
  一心想着多赚点儿。
  就能让家里头的钱稍微多一些……
  头有些晕。
  应该是饿的？
  她这么一想吧，竟然就越来越觉得饿！
  眼前都有些冒金花了。
  最后，她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不想起来，不想进屋。
  其实，她这会儿也是有些没力气起来！
  用力的揉了两下眉心，她心里头给自己鼓了把劲儿：
  你一个好好的人和个病人计较什么啊你。
  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呗。
  谁一下子不能走路，还能心情了了吗？
  这么想着的时侯。
  小柳的心情稍稍有些好转。
  她深吸了口气，手扶着后头的墙壁正想着慢慢站起来。
  就听到屋子里头咣当一声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给摔了？
  把她给吓的脸色大变，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头跳出来！
  噌的一下从地下站了起来。
  朝着屋子里头就跑，“大栓，大栓你没事吧？”
  这个时侯她哪里还有刚才那全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的颓废和落寞样儿？
  屋子里头。
  卢大栓的轮椅带翻了椅子。
  他自己也是差一点就被带的摔倒在地。
  所幸他手还能用，直接拽住了一侧的门板……
  可是轮椅轮子好像卡到了什么地方。
  怎么都转不动……
  卢大栓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腿没了，现在路不能走，什么事情做不了。
  他得靠着个女人养！
  其实，每每看着小柳一身倦怠疲惫的从外头回家，看着她给自己端茶倒水，伺侯吃喝拉撒时。
  卢大栓都会在想，当初那场车祸，为什么没能要了他的命？
  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
  什么事情都靠着一个女人来维持……
  这让他身为男人多年的自尊和傲气一下子都似是被人踩到了地下！
  受不了。
  可却又没办法改变！
  这就是卢大栓目前的心理转变！
  “大栓你没事吧？”
  小柳一脸惊慌失措的走进来，看着卢大栓紧张的不得了。
  生怕他再把自己磕到或是碰到哪里。
  万一再让伤势变的厉害了？
  她这种担心落在卢大栓眼里却成了对他的嘲讽和看轻！
  嘴比脑子更快一步的喊了出来，
  “不用你管，你给我走开！”
  他这样大喊大闹的。
  小柳是早就习惯了，看着他的轮椅卡在一处转不动。
  她默默的走过去。
  想要帮着他拉出来。
  结果就在她靠近轮椅的瞬间。
  卢大栓却是对着她重重的推了过去，让没有半点防备，更没什么力气的小柳咚咚几步就摔倒了地下。
  而且，身后的地下就是刚才卢大栓打落在地下的碎瓷碗片什么的。
  这会儿小柳手下意识的往地下去扶。
  有处锋利的细碎瓷片直接就划破了她的手心一侧。
  在靠近手腕处那里划了一大道的口子。
  鲜血顿时就咕咕冒了出来！
  把她给疼的。
  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抬头，却还不忘对着卢大栓努力挤出一抹笑，
  “没事的，就是一点小口子，真的不疼的，真的……”
  这个时侯她脸上的冷汗都疼的掉了下来。
  却还在朝着卢大栓说不疼，就怕他担心！
  卢大栓不是真的没有良心的人。
  他只是……真的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
  之前和小柳吵架发脾气，那都是因为伤势导致，换句话说，他接受不了自己的残废！
  可是不管怎么说。
  这一刻，他却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
  好像有把刀在他心口重重的搅了一下！
  “你，你怎么那么傻？”
  其实刚才她可以躲开的吧？
  可她却硬是站在那里挨了自己这一推……
  她就是担心自己会因为她的闪避而更加的生气，爆怒吧？
  卢大栓觉得自己的眼里全是那些水一般往外头溢的红！
  鲜红的血刺激着他的感官。
  让这个听到医院说自己腿断，这一辈子再也不能走路的男人只是默默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三天，而没有掉一颗眼泪的男人，这会儿他只是觉得鼻子酸，眼酸！
  “你，你是傻的吗你，还说什么，赶紧去止血啊。”
  他手忙脚乱的去推轮椅。
  可却是忘了，这轮椅刚才一直卡在椅子后头，还没推出来呢。
  这会儿一发狠一用力。
  就听到咣当一声响。
  卢大栓的轮椅连带着他这个人朝着一侧地下摔了过去。
  才刚刚硬撑着从地下爬起来的小柳看到这一幕，想也不想的两步冲过去。
  直接伸手抱住了卢大栓。
  知道自己肯定是抱不住他这么重的一个男人。
  小柳一咬牙，让自己当了一回肉垫！
  咕咚一声！
  小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压挤的挪了位！
  疼！
  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好像骨头都被压断了似的……
  被她牢牢抱在上头的卢大栓吓的魂儿都要没了。
  “小柳，小柳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放开我……”
  小柳这会儿其实真的是全身疼。
  疼的直抽抽。
  只是凭着一个本能把卢大栓给抱在怀里。
  知道他不能摔！
  紧紧的抱着。
  她也听到了卢大栓的话，可是放手……
  不是她不放。
  而是她这会儿动都动不了……
  最后，小柳声音嘶哑，“你等会，我，我这会儿动不了……”
  最后。
  两口子慢慢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收拾好。
  把卢大栓放到轮椅上。
  小柳真的就是一屁股坐到地下，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累。疼！
  惨！
  饿！
  可这一刻，坐在地下直喘粗气的小柳却是觉得，饿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对，对不起……”
  卢大栓看着坐在地下直喘粗气，脸上没半点血色的自家媳妇。
  他也心疼。
  眼神不敢往小柳身上去看，“都是我不好，你有没有伤到哪，是不是我刚才压疼你了？”
  “你快起来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我没事……”
  虽然说是没事儿。
  可是小柳却是坐在那里半天没动一下！
  是真的疼！
  不过，她虽然是坐着，但却也是心里头清楚，骨头什么的都没伤！
  这真的就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儿！
  “快吃点东西吧。”
  卢大栓不敢去看小柳，推着轮椅，“我去给你装饭……”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用手撑着门板坐起来。
  又费了些力气才慢慢的站起来。
  小柳拦下卢大栓，自己去厨房里头拿吃的。
  看着锅里头的面条都糊成了一锅粥。
  她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一颗一颗又一颗的。
  可是……
  好半响，外头传来卢大栓有些迟疑的声音，“小柳，你没事吧？”
  其实他在门口等了好半响了。
  就觉得小柳会在厨房里头偷着哭！
  心疼又内疚，还满满的是自责。
  小柳用力抹了下双眼，声音有些加大，“我没事儿，不过，面条好像都成糊糊了，你要喝一碗吗？”
  “要。”
  这一个要字声音很大。
  可小柳却是扑吃笑了起来，“那咱们一块喝。”
  两个人，把半锅坨成疙瘩的面条喝下去。
  吃饭的时侯，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饭后。
  小柳去收拾碗筷，洗碗。
  卢大栓则坐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直到那个身影从厨房那边走回来，卢大栓的脸上闪过一抹紧张。
  不过下一刻他就用力的纂了下拳头。
  趁着小柳走进屋子里的时侯，他伸手拽了下她的袖子，
  “小柳……”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小柳一脸的紧张，“我去给你拿药……”
  “不是，我没事儿，你坐下，我和你件事儿。”
  他拽着小柳，让她在一侧的马扎上坐下。
  小柳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这人，又想起什么来了？
  没办法，这段时间她是真的被这个男人层出不穷的脾气给吓到。
  说是惊弓之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柳，我觉得咱们两个应该好好谈谈……”
  他这话一开口。
  小柳下意识的心头一锁，想也不想的开了口，
  “我也正好想和你说说话，不过我丑话先说到前头，你绝对不能再说什么要离婚要离家出走的事情，你就是说了我也不会同意的。”顿了下，她看着卢大栓恶狠狠的加上一句，“我生是你卢家的人，死是你卢家的鬼，离婚什么的你就别想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
  卢大栓看着她一脸的坚定，以及语气里头的固执。
  心里头是五味俱全：
  高兴肯定是有。
  可是也有内疚自责以及歉意。
  还有就是说不出来的心虚！
  自打出事以来，他的脾气他自己知道。
  是真的没和她说过半句好话。
  可是她却一直默默忍着，直到现在还不嫌弃自己半点儿……
  “你想什么，难道你刚才还真的想要继续和我离婚不成？”
  小柳一下子就气的跳起了脚。
  难得的一回对着卢大栓发了脾气，“卢大栓你有没有点良心，啊，我为什么不走啊，我难道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吗，是，我不嫌弃你怎么样，夫妻本来就是患难与共，我也不觉得咱们现在的日子有多么的穷，可是，你看看在这个家里头，你娘是怎么对我的，我比以前地主家的丫头地位都不如！”
  “我为什么没走？”
  “还不都是因为我嫁了你，因为你以前对我好？”
  “现在你出事了，你想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你要把我赶出去你让我去哪，我娘家那是能回的地方吗？”
  小柳是越说越生气。
  一张脸因为愤怒而通红，“我看你是在想逼死我，与其这样，不如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一边说一边发着狠咬牙切齿的样子还真的把卢大栓给吓到。
  两口子结婚这么几年。
  这可是他头一回看到小柳这么生气！
  “你，你别做傻事啊，我，我没这样想过……”
  哪怕刚出事那会儿这样想过。
  现在她都把要死这话说了出来，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啊。
  万一这女人真的认了死理怎么办？
  看着卢大栓的话软下来。
  小柳却是不依不饶的狠狠瞪着他，“那你现在就发誓，以后一辈子不许和我提离婚，也不能再赶我走，不然的话我就一头死在你面前，你要是不相信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