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阴暗的。
  仿佛染了血。
  “阴山阁长老林弭……为昨日师侄林啸之死而来……”
  来人面貌约有六十来许，灰衣加身，手执一杆长幡，一手持印，脸色冷漠，杀机凛冽。
  深潭中探出一个龙首，双角俱都缺了一截，额骨裂开，鳞片破损，但它双目野性愈发凶厉。
  天空中众多白羽神鹰，结成剑阵。
  雪蚕蛊只剩两对薄翼，触角断了半截，双眸宛如蒙上水雾的镜子，隐约间也多了几分血腥气。
  阴山阁？
  昨日那个也是阴山阁的弟子，他的手段十分诡异，折了七十二头白羽神鹰，才把他撕杀下去，众鹰分食。
  而这一个所谓的长老，似乎比昨日那个年轻人厉害了许多。
  以道家境界而论，此人恐怕过了二重地境。
  林弭左右四顾，脸色冷漠。
  他已过了好几个百岁轮回，但对于那个自称百岁无敌的燕地善言，仍然是不喜的。如今自家后辈被人所杀，正好成了他出手的借口。
  阴山阁虽非一流宗派，却也是二等之列，位在蛮荒，除非有燕地道祖之流前来报复，否则便无灭宗祸患。
  善言固然惊才绝艳，但仅是四代弟子，想来应当引不出道祖人物。就算有道祖惜才，为徒孙复仇，但蛮荒大地，终究还是神宗做主的。
  “听闻善言技不如人，身受重伤？”
  林弭淡淡说道：“就凭一条龙，一只虫，一群鸟，便自以为能守得自身稳妥？”
  白羽神鹰将他围住，雪蚕蛊隐在暗处，蓄势而发。
  野龙森冷的双眸中，有着许多凝重与忌惮。
  昨日那个阴山阁弟子的手段，十分诡异莫测，今日这厮比昨天那个道行更高，恐怕不太好斗。
  这两日来，每日都有许多人来送死，但眼前这个，修为应该是最高的，当然，岁数也是最大的。
  此前送死的，大多是年轻一辈，未满百岁。而这老者，不知有了多少个百岁。
  野龙默默想道：“都说了是百岁无敌，你个老东西还来凑热闹，不要脸的老货。”
  林弭伸手一打，手中大印顿时迎风见长，刹那间变作一尊小山，朝着下方压落下去。
  那四方印骤然涨大，宛如小山，但落在野龙眼里，便如一座浩大山岳。
  深潭中的水，都禁不住压迫之力，下沉了三丈。
  野龙昂然咆哮，顶着压迫巨力，艰难地往上迎去。
  轰然一声响。
  四方印压了下去，那野龙无法抵抗，终被压入深潭之底。
  而身周数千神鹰环绕，林弭依然面色不变，他把幡一抖，上面灰暗之色往外蔓延，顿成灰暗之气，罩住了周身。
  有白羽神鹰上前撕杀，甫一接触，顿时颤抖着摔落下去，生机消逝，白羽变灰，仿佛时光错落。而它双目灵动光泽渐渐消去，变得暗淡浑浊。
  雪蚕蛊隐在暗处，眸子如同蒙上水雾的镜子，倒映着那人的身影。看见这一场面，它目光稍微凝重，于是那水雾似乎渐渐浓郁了一些，让它的眼眸都变得模糊，不再清晰。
  林弭看着水底地方，四方印已然把野龙死死压在水底，并不断让水潭底部为之下陷。
  野龙死命挣扎，但渐渐无力。
  过不了一时三刻，四方印足能将它生生镇压。
  这等真龙，非是寻常妖类可比，乃是和天生神魔所并列的仙兽，殊为难得。
  林弭无意屠戮真龙，倒是有意将它镇压，再慢慢降服。
  至于现在，野龙被他镇压，不足为虑，只是那善言还未现身。不过他知道，善言就在水中，在四方印没有压住的地方。
  “老夫虽已过了百岁，但倒还想看看你这百岁无敌的后辈，究竟有几分本领？”
  林弭冷笑一声，扯住长幡。
  这长幡底色暗灰，上面绘画着无数图案，似是有无穷怨魂，无数骷髅，仿佛无数悲泣嘶吼，哀怜哭诉。
  长幡一抖，有一道灰色云气降了下来。
  众多白羽神鹰结阵围攻，伤不了他。
  见有灰色云气降下，雪蚕蛊命数头神鹰抵挡在前。
  灰色云气一触神鹰，顿时让神鹰羽毛变灰，眼神黯淡，生机消散。
  有好几头神鹰用血肉之躯去阻拦灰色云气，终于让灰色云气稍微弱了少许，但其余白羽神鹰却赶不及灰色云气的速度，只得看着那灰色云气朝着深潭处降下。
  林弭背负双手，看着下方处，灰色云气触及了被四方印压沉三丈的水面，心中想道：“据传此子与蛮荒神宗二代长老争过高低，故而才身受重伤，本领极高，老夫恐怕还需小心。”
  于是他又放出了一道灰色云气，仍是试探为主。
  忽地，下方水潭边缘处，迸出一道雪白的光华，似有虚幻的蓝芒闪烁。
  这道泛着蓝芒的雪光，刹那间抵挡在前。
  前面那道灰色云气便与之触碰。
  然后只见光华流转，那雪光黯淡许多，显现出身形，正是一头蛊虫，水嫩的雪白身子，蓝色的斑纹，朦胧的眼眸。
  紧接着，第二道灰色云气又自打来，触及蛊虫。
  林弭终究是过了二重地境的人物，尽管试探为主，但仍不是雪蚕蛊所能抵挡的。
  于是这头蛊虫一触灰色云气，就即翻飞起来，然后渐渐摔落水中。
  林弭不以为意，只嗤笑了声：“一头小虫子……”
  在雪蚕蛊的眼里，四周都是灰暗的，而且还在旋转。
  不是天地在旋转，而是它自身在空中翻转着身子。
  但它想法并不多，只认为这是天翻地覆的原因。
  它浑身疼痛，眼眸迷糊。
  渐渐摔落。
  下面是冰冷的水。
  可它没有感觉到寒冷，而是觉得十分温暖，睁着迷糊的双眸，用半条触角去感知。它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一个人的手心里。
  手是冷的，心是热的。
  所以手心也是温暖的。
  这是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皮肤白皙细嫩。
  手是秦先羽的手。
  他提前破关而出。
  他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风吹动他的衣摆，轻轻摇动。
  “没事了。”
  秦先羽以先天混元祖气护住了雪蚕蛊，小心翼翼送入玉牌当中。然后仰头看着天空上的阴山阁长老，双手自然地放松垂下。
  掌心忽然生出雷光。
  雷霆打入深潭之中。
  轰然炸响！
  水中雷电游走，随后四方印破碎，有一头野龙破水而出，昂然咆哮，满是愤怒之意。
  秦先羽伸手一招。
  野龙环绕身旁，风云相随。
  “阴山阁？”
  秦先羽看着他手中的那一杆长幡。
  长幡之中，有无数怨魂鬼物。
  所谓阴灵鬼物，便是人死之后的魂魄，然而人死之后，魂魄早已虚无，只成先天混元祖气。实际上，而这长幡中的怨魂，就是无数的先天混元祖气，只是有着生前无穷无尽的怨恨凶厉之意，才能长久驻世，才能炼入法宝。
  阴山阁善于驱使鬼物。
  而鬼物本质便是先天混元祖气。
  若论对于先天混元祖气的认知，除却踏足道境的道祖之辈，世上还有几人能胜得过秦先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