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对林治笑道:“银子我晚些亲自送给你，今日多亏你帮忙。”
  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真觉得自己的身份随时都能被人知道。
  林治丝毫没有嫌弃茶寮破旧，反倒是温和有礼地跟茶博士道：“我瞧你们这里的茶具都是陶制的，可偏偏又有好茶。倒不如制备几套好的茶具，与茶合宜。”
  茶博士点着头受教。
  顾遥也支着脸看林治说话，确实是个待人温和有理的，人品倒是很好。
  “表兄待人接物亲切随和，极有古仁人君子之风。”她夸奖得客客气气的，自然是为了保持距离。
  林治嘴角就牵出来一点苦笑，压下去，又若无其事道：“各有所业罢了，做什么非要摆谱。”
  其实他刚刚说的话，在那茶博士心里已经是摆谱了，但是林治也无所谓这些。
  “焦齐虽然被山长赶了出去，但是，他和刘从嘉极其交好，刘从嘉的父亲是当朝的刘尚书，而焦齐的父亲上刘尚书的心腹，此事不会善了。”
  顾遥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林志皱皱眉，分析道：“如焦齐那般的小人，你要得罪他做什么？暗地里教训也就教训了罢，事情闹得这样大，委实不妥。焦家父子气量皆小，这样的小人得罪不得。”
  林治的语气有些严肃，顾遥知道，他这是把她当做自己人。
  其实顾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焦齐分明是要对她下死手，要取了她的性命，倘若不一次把焦齐逐出门外，必然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不敢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躲过焦齐的手段。
  这些话顾遥不会对林治说，因为他不想把林治拖入其中。毕竟林治是林修的嫡长孙，身份十分微妙。
  故而她只是微微一笑，显得有些心虚，像是她确实做错了。
  林治单独和顾遥出来，却是的确有事。他打量一下周围，压低声音对顾遥道：“你可知道，刘尚书准备请你去他们家赴宴。”
  顾遥自然摇头，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他什么探子都没有。
  但确实是鸿门宴不错了。
  “总归你能拖便拖，又是拖不了，也要先做好万全准备。”
  她犹豫一瞬，还是问道：“那表兄可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林治摇摇头，道：“这些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探出了他们有此意。”
  “此番多谢表兄提点。”
  两人再闲话一阵，才一起回了胧月楼。
  此时夜色已深，连街上的小摊都已经收了，零零散散的，显得格外寂寥。
  顾遥缓步走进去，却听见有几个女子在争吵，她不由得侧目。
  其中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眉目妖娆。掐尖了了嗓子嚷嚷：“什么骚货，整日装清高，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还当自己是什么富贵家的小姐吗？不过是在街边卖菜的出身罢了！”
  她骂的，就是一身水蓝衫子的慕稚娘。
  顾遥干脆站在边上，看他们怎样争执。
  只见慕稚娘唇角微挑，一个冷冽且不屑的眼神便抛过去，语调平和且幽幽道：“我这个街边卖菜的，分量可是比你这个富家小姐要重一些，莫非你不曾见到，谁的牌子是挂在前面的？”
  水红衫子的花姐儿，脸上一片羞红，气得破口大骂，却被鸨儿左右各一巴掌，叫人拉下去了。
  人果然是会变的，顾瑶反倒是安心，她确实不用出手。
  她觉得从前那个怯生生且干净的卖菜少女很好，也觉得如今这个能力有手段的花姐儿很好。
  林治见他看完了热闹，便对他道：“走吧。”
  “好。”
  慕稚娘肩膀一颤，下意识的就要转头，可稍微偏了偏脸，又僵着脖子转了回去，不再往后看。
  顾遥却已经走远了。
  *
  八月初八就要入场，十二出场，顾遥盘算着，考完乡试，刚好回家陪春生过中秋。
  但在考试之前，她就几乎没有出过房间，日日在里面复习。
  再是胜券在握，她也害怕有一点点的意外。
  期间，宋问指点他指点的更勤了，将要注意的事项全都细细给他说了。
  之后，便捻着雪白的胡子笑道：“我又要教养出来一个名满天下的学生了，不辜负我送问的名号。”
  便乐滋滋的拿着黄酒去找孟辞陪他下棋了。
  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乡试时。
  原以为她真的临到考试会十分紧张，可看着贡院威仪的牌匾，心里平静如水。
  这样也好。
  号房里空荡荡的，顾遥越发静得下来心，干脆一气把草稿写出来，仔细润色几番，确保极其精密了，这才一点一点地誊抄上去。
  她的字原本就好看，这样沉沉静静地写，一手馆阁体妙得像是刻出来的，偏生多几分风骨灵秀。
  前两场的倒也罢了，倒了最后一场，顾遥算是写得极为流利通畅，几乎一气呵成。
  等十二号了贡院，顾遥也觉得浑身虚脱了，实在累得厉害，走起路来都是虚浮的。
  反观刘从嘉，倒是精神奕奕，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得意的意思，心情愉悦精神饱满。
  他一看到面如死灰的顾遥，心情就越发好了，当即几步走过来，笑着和顾遥打招呼：“子远这次发挥得如何？”
  若是没考好，必然最讨厌别人问。
  陈知陈明看见顾遥的脸色，也当他出了岔子，当即对刘从嘉没有好脸色：“刘兄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罢。”
  一下子就挡在了顾遥身前，不要刘从嘉多话。刘从嘉不好意思厮缠，说了几句占了口舌便宜就走了。
  刘从嘉一走，陈知当即道：“你还年轻，若是没考好，再等三年也是没什么的，别太丧气！”
  陈明也赶紧附和自己堂兄。
  顾遥浑身无力，勉强抬了抬嘴角，笑道：“没事，太累了而已，考得还行。”
  两人自然不相信顾遥的话，都这样了，还能考得好？苍白得像个鬼一样，怕是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遥的心情也有些烦躁，见两人不信，她也没力气多说什么了。
  回了书院，和宋问讨论了一阵，宋问果然笑得越发得意了。
  但见她脸色极其难看，也没多留她，也就让顾遥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