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不动声色地看顾遥的神情，心下已经信了几分，还是道：“我猜测，你那位妹妹怕是不简单吧？你当真半点不计较什么，听闻你先前是嫁过人的……”
  顾遥干脆利落道：“她若是喜欢捡垃圾便叫她拣去罢了，左右是我不屑于要的！和一个爱捡垃圾的人计较什么？”
  见她如此，林暄终于笑出来，笑得情真意切。
  看来是相信她就是嘉熙了，顾遥想着，也松一口气。
  面对林暄，她总得极其仔细地应对，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互相猜测防备对方，真他娘的累。
  “从前我总没法子与你做个朋友，如今倒是想与你做个朋友。”林暄如释重负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手腕间玉镯叮当，眉眼含了温和的笑意。
  顾遥也对着林暄笑，一时间内心斟酌，她还真不是嘉熙，可若是她是真的嘉熙，这一番也是真心话……
  “好！”
  林暄看着顾遥哈哈大笑：“如今坊间盛传馥云瑶掌柜的哥哥模样极好，又是今年的探花郎，前途无量气度无双，走在街上脑门都要给被小娘子扔过来的瓜果砸出数十个包来，要是知道是个女郎，还不得气得呕血可惜得顿首。”
  这倒是真的，顾遥想着，觉得自己的桃花真是不可谓不多，可惜这桃花开得真是莫名其妙。
  作为一个小娘子，愁嫁不愁娶，真是千古独一份。
  顾遥没忍住，自己也笑了。
  “那你找李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暄此时已经没有了心结，说起话来也不会故作玄虚，只道：“你先前已经猜到了，李谦的阿娘乃是我们林家的一个末支，原本与我也没什么交集的。不过多年前，我年纪小，宋氏有意害我，那林氏曾经出手帮过我一次，而林氏人品不错，于是这么多年来与我有些来往。
  “后来林氏落难，孤儿寡母，修书于我讲明白了来龙去脉，我也才重视起东市的赌场来了。不瞒你说，这赌场绝大部分就是我林家的产业，但是其中牵涉的人，几乎有半个朝堂的官员。此时对于赌坊无法洗白，却也绝对不能任由着赌坊继续这样下去，否则就算是没人来调查赌坊，牵涉到众人的利益也是要打起来，到时候怕是这个大齐的经济往来都会受到影响……”
  前世便是如此，祖父独自一人把持朝政，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根本半点朝政都不管。
  而赌坊里面众人的动作越来越大，祖父野心膨胀根本不加以收束，最后终于导致几个大贪大打出手，导致赌场分财混乱，从而其余人手底下的其余铺子之间开始抵制斗争，造成的后果竟然是淮河以北几乎所有的商号一片瘫痪。
  商号一开始瘫痪，物资就开始供应不足，导致银子铜钱根本换不到什么东西，甚至于今日物品奇贵无比，明日便又物贱至极，一时间民不聊生。
  也是那时候，林暄才晓得自己的祖父究竟是有多野心膨胀，而那个东市最大的赌坊，究竟是有多么挣钱，也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
  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之久，造成的危害，竟然比大旱大涝都要严重！
  原本在文康帝手里还盛极的大齐，也就是在这一年，开始彻底崩塌低迷，民力国力几乎被耗尽，也就是再过了几年便被新朝替换的原因。
  顾遥正好问道前世如何，林暄便将这些尽数告诉了顾遥。
  就算如今她晓得了前世的悲剧，可是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并没有法子扭转局面，不如告诉顾遥。
  从她对顾遥的了解，也晓得这个姑娘思维缜密，行事也大气自有章法，心胸更是开阔不像闺中女郎，如今更是在朝中，告诉她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换了旁人，谁相信她竟然是多活一世的人？
  顾遥听了林暄的话，也震惊至极。她便是在查，也晓得如今林修的地位不可撼动，查的时候对于林修不可触碰的逆鳞也根本不碰，所以说查得不是极深，不想竟然这样可怕……
  就这么一间赌坊，竟然撼动了大齐数百年的气数。
  面前的人虽然是大齐子民，可她是林修的嫡亲孙女，家族一兴具兴一荣俱荣，林暄几乎不可能损害林家的利益。
  此时的林暄，大约是晓得那些巨贪撕破脸后，祖父林修也受到了不可控制的损害，此时想要提前直至罢了。
  可是设计多那么的人，其中牵涉这样复杂，怎么可能和平解决呢？
  “暄表姐，不可能，林家不可能好好立于危墙之下！”顾遥说得干脆利落，一双眸子像是黑水晶似的，神色专注。
  林暄眉梢透出些憔悴来，“我又何尝不知呢……”她不是个天真的人，可林家，绝对不能倒。
  “林首辅将所有人的利益放在一起，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这些人和他站在一条船上，他既然能够舍出肥肉来笼络这本性就不纯良的恶狼，也要面对这些恶狼有朝一日对他下口！林家要继续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要么自行断尾留一个后代子孙安宁，要么就继续烈火烹油到极致，等着那些人摧毁林家……或是江山易主，林家根本没有法子更上一步，林首辅的年纪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还有一个原因，孟辞先前传信来上蔡，便是与傅阁老商议林修在湖广一带屯兵的事情，宫里的阿梓也一早便知道了，林修根本无法成功。
  就算是成功了，林暄传给谁？三个儿子资质要么平庸要么也只能占一个中上，根本没有法子坐稳皇位，毕竟造反得来的皇位，没有铁血手段根本就坐不上去，更别提坐稳了。
  子孙中唯一一个极好的林治，性格温润良善，铁血是指望不上了，就算坐住了也后患无穷。
  这也是这么几年来，林修始终犹豫不决的原因。
  但是顾遥猜测林修最后还是会反，因为林修的野心，在一步一步膨胀……膨胀到一定程度，也就再也无法好好看这些阻止他获得权力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