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这会确实带着茜茜在姑妈家里。他先去看过了父亲，只男人间感情虽重，却并无太多旧事要叙，且家里成员复杂，呆着，多少有些别扭。所以，临近午饭之际，还是以姑妈准备好了为由，赶了过来。
  刚吃过饭不久。客厅里，茜茜正躲在韩芸怀里看动画，不怎么老实，一会让拆薯片，一会又要换台。一会看佩奇，一会又非要看哪吒……韩芸则千依百顺，予求予取，毫无不耐。
  韩东边接着妻子电话，边用眼神留意着一大一小两人，偶见如此情形，亦忍不住失笑。
  隔代亲，看来确实是真的。他跟表妹儿时，不管如何乖巧，也没见姑妈这么耐心宠溺过。
  而夏梦正准备谈点事，听丈夫心不在焉，不由微恼：“你笑什么，跟你说话呢，到底听没听。”
  “在听，在听。”
  “那我说什么了？”
  “额，你说会议有点不顺利对吧，不还是普阳那边的压力嘛。宝贝，别这么着急，凡事慢一点……”
  “就会说这些没营养的风凉话，还想让你帮忙拿点主意呢。”
  “主意……嗯，我最近着实有点乱，没太花精力去琢磨楚新跟普阳的事。这样，你说，我全听着，给我点时间斟酌考虑下。”
  夏梦叹息：“指望不上你……对，刚瞎乐什么？”
  “茜茜，把姑妈家里翻的底朝天。我说几句，想制止，姑妈还不让。我就想起来我小时候了，那会回到家，稍微碰点东西都得恢复原位，生怕挨训。天天不管在外怎么野，在家都规规矩矩的……”
  夏梦插话打断：“唉，我说。咱们俩还只一个孩子，你就连打电话的功夫都关注着。后面再有个儿子，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点地位都没了。”
  “这完全两码事，亲情跟爱情如果混为一谈去比较，不应该。再说，谁让你给我生这么可爱的女儿。虽然长的有点像我，可就是跟你说不出的神似，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咯咯，打住吧你。”夏梦终忍不住笑，平复片刻，状若寻常：“老公，其实我一直在心里都有个问号？假如我将来做了一件或者很多件让你特别特别不开心的事，你会生气嘛？”
  “不会呀，我对你没有底线，反而你对牵扯到我的事情一直都很有底线，从来不会迈过去。”
  “少打太极，也用不着故意捧我。我这次要做的事，你肯定很难接受，甚至有可能改变对我的看法。”
  韩东愣了愣：“说清楚点好不好。”
  “不急，最多两天你就能从新闻上看到。”
  “啊？”
  “问也不告诉你。我这还有工作，不跟你聊了。”
  通话结束，韩东将手机放回口袋，仍处在莫名其妙中。他跟妻子的聊天方式从来没有这样云里雾里过，哪怕争执分歧，吵架打闹，都会说的明明白白。恰恰也如此，前几年刚结婚时，碰撞矛盾才会层出不穷。
  她到底打算瞒着自己做什么，工作还是其它方面？
  直觉，是其它方面。
  可他不是神仙，注定一时片刻中想不出头绪。且并不觉得如今感情稳定的两人之间，会出什么他实在无法接受的事儿，思之无果，便不放心上，当是她一句玩笑。
  茜茜习惯午休，此时已有点困了。韩芸轻拍哄着，见侄子过来，随口打听：“谁的电话？”
  韩东站她身后，轻捏着她肩膀：“小梦的。”停了停，记起妻子刚才谈到的工作，不禁询问：“姑妈，你觉得现在楚新怎样才能再闹出点动静来……我听小梦语气，处境好像挺困难的。”
  韩芸关注过这些，跟侄媳在一块时也聊到过，随口道：“其实归根结底，就是钱的事。不过资金缺口太大了，又是一个估不出多深的无底洞……要不，我这还有些积蓄，实在不够，再想办法帮你们凑……”
  韩东忙拒绝：“不行，您帮我们太多了，总不能把您养老钱投进去。其实也可以继续贷款，借机减少楚新对那些股东的依赖。可这样一来，风险太大。要是以前吧，我们俩还敢拼一拼，现在不同，有茜茜，还有她过几个月就出生的弟弟，总得至少稳妥一点儿。”
  “小梦肯定也是考虑了这些，始终都还没主动提这些。”
  “是啊，她确实成熟了不少。于小，于老，在她心里位置慢慢明显起来了。”韩芸感慨，抬手拍了拍侄子胳膊，轻声示意：“你闺女睡着啦。”
  韩东盯着女儿睡态，绕过去，轻手接过：“这丫头倒是不挑地儿，走哪睡哪。”
  韩芸莞尔：“你小时候比她还贪睡。”
  “是嘛？”韩东附和，忍不住帮女儿把嘴角零食碎屑抹了抹，送进了卧室。出门，还没说话，韩芸就摆了摆手：“知道你有事，去忙就成。这丫头跟我亲近，好哄。醒了我先帮你带着，晚会你来接。”
  韩东应着拿出手机：“那行，我去小梦公司看看。听着她刚刚电话中的口气，挺烦恼的。她现在孕期，总得多照顾点她情绪……”
  “去吧，去吧。”
  “嗯，我让小刀来接我。”
  出门，电话拨了过去。只没聊几句，韩东就有些疑惑：“你不在公司工作，去荷花路干嘛？”
  刘小刀吱吱呜呜：“就是工作，嫂子让我去接个人。”
  “行了，我打车，你忙你的。晚上把时间腾出来，叫上欧阳他们，咱们简单坐坐。就这几天时间，往后估计见面机会都很少。”
  “晚上啊……”
  “有问题？”沉吟片刻，韩东蹙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磨磨唧唧的。忙就不用来，闲了就答应，很难答复么。”
  “估计去不了，我今天工作安排还挺多的。”
  韩东笑：“那就工作呗。”
  刘小刀松了口气：“哥，等我忙完，我一定单独去找你喝一杯。”
  “找我可以，喝酒免了，戒啦。再则，没时间单独见你，就想着一块把人给叫齐，算我回东阳没忘了你们这些哥们。”
  刘小刀嘿笑说不可能戒，跟着打岔在开车，匆促挂断。他最怕最尊重的人就是韩东，在他身边，仿佛时刻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所以有什么事，他在韩东面前基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次不一样，他答应过嫂子，去找沈长铭得瞒着韩东。
  当然，想做便不后悔。韩东跟夏梦夫妻一体，他渐渐感觉，能瞒着韩东帮嫂子一点小忙，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