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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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3300 更新:2023-04-14 18:26 字数:12779
“啊!!”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声惨叫在刚刚离开的绳索上响起,这声音让无数在场的人一阵心头发紧,但田军享受般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好像能嗅到空气中那声音中携带的恐惧,这感觉真是……田军无法形容,他只是闭上自己的眼睛,任由这种快感在自己的脑中爆发,沿着神经渗透到四肢的每一个角落——这如同触电一般的快感!不到100米远的半空中,那些紧紧拽着绳子的第一批“幸运儿”已经感觉不到重力的存在,被绳梯勒的发疼的手也不再有任何感觉,他们惊恐的抬头,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惊呼,然后发现直升机竟然离他们越来越远,而大地,却越来越近!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又像是失手打落的一堆葡萄……长长的尖叫像利刃一样钻进在场所有人的心,人们纷纷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再看……
就连那些报纸的记者,也在这个时候忘记了他们按快门的本能,只是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这最精彩的一幕流逝——真可惜,这图片要是做头版肯定会火的。第二批本来已经抓紧绳子的那些人看到这一幕,许多人像甩掉毒蛇一般的甩掉自己手中的绳子,但还剩下一部分并没有放弃这唯一的希望,仍然牢牢的挂在上面,由于人数的稀少,他们甚至开始沿着绳梯奋力向上爬去。
火焰不紧不慢的把人群逐渐向上驱赶,在最高的几层楼上,人们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向上的楼梯口甚至已经有人尝试踩着人头向上攀登,他们已经听到直升机过来的消息,强烈的求生的把无数人的身体紧紧的向上压缩。
窗外的惨叫很迅速摔落的身影让这个压缩的过程短短的停滞了几秒,但是很快,从楼下窜上来的火苗又迅速催动着人群蠕动,人群像一条受惊的蛇,努力把自己的身体钻进楼顶上这么一丁点的空间,并努力尝试着把自己的身躯蜷缩起来。第二架直升机又飞离了楼顶,但厄运并没有放过它,飞行员忽然发现刚刚还一切正常的直升机忽然失控了,他控制着手柄想维持平衡,但是飞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飞机如同中弹的大雁一般盘旋着坠落,转动的旋翼越来越慢,如同让一只看不见的举手扼住了它的动作。随着“轰!”的一声,直升机燃起冲天的火焰,无数人的脸色变得惨白,楼顶上第三架本来准备过来的直升机也顿时被这个场景吓住了,犹豫着再也不敢接近这栋大楼,仿佛它已经被附上了诅咒。但命令终究是命令,无数的生命就在眼前,第三架还是义无反顾的过来了,这一次它的遭遇也更直接——一团凌空爆炸的火花就是它的结局。飞机的一部分残骸在楼顶形成了一小片无人区,更多的人因为互相奋力的推搡,被挤出了这小小的空间——熟悉的尖叫再次出现,每一声的终结,都是一个生命的结尾。“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鲜血,跪在铺满残肢楼的楼顶嚎啕大哭,一开始的灾难并没有吓住这个男人,刚刚的火灾他也尽量保持从容面对,直升机过来的时候,他虽然焦急欣喜,但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绳子经过他的手边,他没有去拿,因为他知道还有比他更害怕的人。但是刚刚接连三次的意外却让他的神经濒临崩溃,这不是意外,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冥冥中有一种力量主宰了这一切,它禁止一切生的可能——“到底我们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和惩罚。如果真的是神的话,为什么你要用这种力量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中年人四肢撑地,泣不成声的对着前方的空气呼喊,他的话像瘟疫一样瞬间感染了所有的人,如同形成默契一般,大家纷纷把头朝向头顶的太阳。“为什么?”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这个问题,已经燃烧了亿万年的太阳并不能给他们答案,阳光只能留下他们的影子,在他们生命最寒冷的时光给予些许的温暖。……火苗不紧不慢的吞噬着建筑,它形成的浓烟已经遮住了小半片天空,田军现在已经“闪”到了跟它隔着数百米的另一栋建筑上,这里是一间豪华的办公室,落地观景大窗正好可以把这一幕的景象尽收眼底,田军甚至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他觉得,这个时候,他也找不到更适合的饮料了。
或许他应该去找一瓶酒,就要那种5块钱不到的二锅头,但是这里是日本……“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田军的兴致。这声音在他的记忆中有一定的印象,因为他昨天刚刚听过一次,他知道这种说话的方式代表了什么,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白鼠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本能得左右看了看:“谁?”同时也本能的把手伸向手表。“我不建议你那么做,要知道,从对魔法的了解来讲,你我都只是入门者。”李立天的身影出现在田军身后,他给了田军一个微笑。“虽然你学的很快,但是请相信我,按我说的去办,不要做傻事,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你最好先想想你还有几只眼睛。”田军认出了这个男人,上一次他对着对方按手表,却没有丝毫反应。田军也许疯狂,但他绝不愚蠢,豹哥用他的一身冷汗教会了他服从暴力,而伊凡则用他的一只眼睛教会了他拒绝冲动。
他不服,他不甘,他想杀死这个男人,他看着自己亲手导演的一幕走向他希望看到的结局,但是他没有选择,从一开始就没有。他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作为一个工具,他还有存在的价值,但如果作为一个敌人,他却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田军的身影在李立天眼前消失之后不久,另一个人突兀的出现了,李立天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知道他的存在,他猜想这可能是伊凡找的另一个合作者,对方的权限甚至比自己还高。赵亮皱着眉头看了看对面正在发生的情况,田军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要有“出息”的多,对面楼顶上不断有那些绝望的人滚滚而下,楼顶上显然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人,但是往楼上的人群却越来越汹涌,整个建筑的顶端已经看不到原来的菱角,只有叠成小山一般的人群。
这场景勾起了伊凡的回忆,在他小时候,敌人有一次包围了他所在的城市,他站在法师塔盯上,看着城墙上下不断滚落的尸体,心中的感受无比的复杂,那个时候他问自己的导师:“为什么我们有魔法却不去救他们?”“看到他们,你是不是很难受?”导师当时只是轻轻的反问了一句。伊凡记得自己当时是点了点头。
“记住!”记忆中导师一把拉过自己的身体,然后紧紧的盯住自己的眼睛,语气重的似乎要把这句话刻进他的灵魂,“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法师!平民的生活与我们无关,他们的情绪你无须顾忌,他们是地上的草,冬天过后消失不见,春天来了再次出现,我们是天上的太阳,但照亮世界不是我们的职责,不断燃烧自己才是我们毕生的追求。”
导师一直都是法师无国界的提倡者,不干扰平民是他一向遵循的法则,当时,年轻的伊凡并不能够听的进去,他用尽自己的魔法杀退了敌人,导师没有怪他,甚至还对着他笑。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伊凡无数次的回想起这段话,以及之后导师的笑容,漫长的时间让他有足够的人生去体会,导师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平民如同草一般死了又长,但法师却如太阳一般俯视着这一切,前者终将化作尘土,而后者,才是永恒的存在。看着眼前无数的平民正在陨落,伊凡真实的感觉到什么叫“燃烧”,如太阳一般的“燃烧”,导师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知道核聚变的存在,但是伊凡真的非常切实的体会到这种感觉,理智和情绪被疯狂的加速,对撞,最纯粹的能量被激发,将整个大脑焚烧的几乎要爆炸。我们是太阳,我们是星星。我们摒弃尘世,我们追逐真理。仰望我们的凡人啊,请保持距离。我的火焰,净化不了你的身躯。
伊凡一边喃喃的重复着记忆中古老的歌谣,一边用手指在空中虚画,他的手指就像这世界上最坚硬的存在,把看似完整的空间切割出一道缝隙。空间连接。当李立天凭空出现在人群上空的时候,不断骚动的人群竟然出奇的安静了,阳光在李立天的背后为他营造出金色的光边,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在这一瞬间,大家甚至都忘记了呼吸。“一个机会!一个活下来的机会!”李立天用刚学的日语对人群宣告,他的手指指向楼顶边界,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大家惊讶的发出惊呼,在那手指指向的空气中,离开边界的一段距离之外,悬浮着一幅画。画的内容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看起来非常真实,画本身看不出厚度,也不见任何可以支撑画的存在,它就像独立于尘世之外的事物,突兀的出现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像是众人联合幻想的幻觉,又像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奇迹。“相信我,就跳进去,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李立天说完这一句,人就忽然从头顶消失了。大家茫然的互相看望,他们都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但是远处的画还在——这不是幻觉。
画大概距离边界有2米左右,如果是在平地上,这只是一道抬脚可过的小沟,但是在楼顶,这距离却犹如天堑。画就在天堑的另一头,像天堂,又像是陷阱。但人们已经别无选择。第一个尝试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长发,瓜子脸,皮肤白皙,衣着时髦,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漂亮帮不了她任何的忙,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关心她的容貌,在这之前,她好几次都快被人群挤出了边界,她的呼喊和哀求没有任何效果,在她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挤下楼,成了那空中的一声惨叫。
她凭借着不多的体力一直在苦苦支撑,紧紧的抓着生锈的扶手,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体平衡。在跳出之前,她甚至来不及做任何任何准备,就直接以拙劣的立定跳远的姿势跳了过去,其实与其说那是跳,更不如说是摔。虽然姿势不太好,但摔的方向却很准,众人惊喜的看到,女人就像跳进一道门一样侧着身子倒入了画中,她自己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跳出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因为害怕,还是闭着的。
等她睁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画中的世界,脚下是软软的地毯,空气中没有因为浓烟的味道,她回过头,惊讶的看到房间里同样摆着这样一幅画,而画的内容,正是之前呆过的楼顶,在那里,无数的人正在用最关切的眼神看向自己。
她在房间里抬起手,对着画中的那些人挥手,表示自己的安全,这动作很快引起了一阵沸腾,在画附近的数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过。楼顶很快出现了不断跳跃的人,在画与边界之间形成一座不间断的桥梁,记者在楼下看着天空,拿着摄像机都呆住了,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这样一幅场景——人们不断的跃向空中,然后诡异的消失,好像都从这世界消失,跃入了天堂。
☆、132 天堂
同样的大楼,同样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这一边,平静舒适,而另一边,则是人间地狱。
透过窗户,森井很清晰的看到刚刚逃出来的那栋楼,火苗已经吞噬了楼的全身,滚滚的浓烟在大楼上空剧烈的扭动着身躯,这形状像是死神的舞蹈。死亡刚刚确实离他不远,他是最后几批跳过来的人,当时他起跳的时候,火焰的温度甚至已经穿透楼板和鞋底,跟他同时起跳的估计有七八个人,但最后进来的,却只有两个。如果没有这扇门,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化成高空的那一声惨叫。这样的惨叫他之前已经听到过无数次,那是最绝望的挣扎,也是所有人最终的命运,有一段时间他在一扇打开的窗户边,亲眼看到那一连串下坠的人,他们下落的时候,甚至还手拉着手……从一开始每次听到都让他精神极度紧张,到后来的逐渐适应,麻木。
从惊慌的到处寻找生路,到后来被挟裹着随波逐流,人流像是被森林大火围困的兽群,不断的左奔右突,但是满眼所见,只有烈火。他当时心里甚至已经认命,他知道,不需要多久,自己也会成为那尖叫的一份子,回归大地,他理解他们,大多数人宁愿被摔的不见人形,也不愿尝试被烈火舔舐,他甚至想过用最快的方法找一个相对不痛苦的死法,但是,现实连那样的机会也没给他留下。最后大家被赶上了上天台的楼梯,在最后的绝望中,从上面传来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还有一条生路。
他永远无法描述,当他在浓烟中艰难的分辨出空中那道大门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是多么激动,他甚至觉得心脏有种跃出胸腔的感觉。万幸,天佑,神助!——我得救了。这就是森井此刻唯一想说的话,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将它重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逐渐平复下来。视线中,对面楼顶上的跳跃并没有结束,虽然那里已经被浓烟笼罩,但是仍然可以不断的看到有人从浓烟中一跃而出,他们当中有的没有对准方向,有的跟其他人互相碰撞在一起……只有一小部分人,有跟森井一样的幸运,进入这道生命之门。
……因为极度的紧张,所有获救的人几乎连动都不想动,大家就这样坐在楼道里,办公区的地上,互相看着,他们互相之间都不说话,大家的眼神中只有沉重的疲惫和微微的兴奋。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这骚动应该来自下方,那是里最先获救的人,大家开始互相窃窃私语,互相用眼神传递着信息:“他来了!”许多人自发的站了起来,走廊上,楼梯口,如同回放多米诺骨牌的倒下镜头,消息传递到的地方,大家纷纷的站起身来,尽管已经疲惫不堪,但森井仍然随着众人的动作站起身,把眼光聚集到楼梯入口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没有人问起,也许,大家都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除了……还能是谁?男人的脚步敲打着台阶,声音清脆有力,这声音回荡在大厅和走廊,犹如踏在众人的灵魂,呼吸都忍不住为之停滞,脉搏仿佛都听从这声音的号令。出现了,他出现了!李立天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坦然的接受沿途大家的目光,同时也让自己的目光扫过他们的眼睛,如同检阅军队一般。这效果比他想象中的更好,在所有交接的眼神中,他能看到其中的感激,崇敬,和敬畏,这些情感是如此纯粹,在这之前,李立天从未见过这些眼神。包括他之前见过的许多所谓的教徒。在楼梯口有几个人,估计是来自一个家庭,在李立天路过的时候,忽然整齐划一的做了一个90度的鞠躬,这个鞠躬维持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李立天走远,他们才慢慢抬起了头。
李立天没有理会他们的礼貌,但是他们毫不在意,甚至在他消失在视野之后,他们的目光仍然维持在他离开的方向。李立天当然知道,这些眼神和感激是有保质期的,人类的情感从来都不值得相信,但也从来容不得忽视。在杀死一个人的同时,放过另外一个人,这是犯罪,但如果把这个过程巧妙的包装,再加上一些“奇迹”,这就是宗教。这一招很古老,可以说毫无新意,但却出奇的实用,数千年的历史就是最好的证明,宗教这具从远古走到现代的僵尸,即使在科学如此昌明的现代,仍然能维持着蹒跚前进,可以想见,只要人还有死的一天,宗教永远都不会消失,那是它永远无法被攻陷的阵地。教育能赋予人知识和理性,但是同样,恐惧和本能也能把这些东西完全驱逐,在这一点上,人类永远都本性难移。“这一次,我救了你们。”李立天的声音在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大家都不由自主的集中起精神,仔细聆听这声音,大楼里,除了屏住的呼吸和间断的咳嗽,没有一点声音。“这是你们的幸运,但是下一次,没有人能保证你们还能有这样的幸运。”
李立天的话成功的制造了不安,微妙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李立天任由这种情绪随着人们的想象力自由扩散,这种不安很快就成了一种惶恐,李立天适时的提高音量,抛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更大的灾难随时可能到来,在这场灾难面前,你们注定无能为力。”摇摇欲坠的思维防线被摧毁,人群中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已经开始跪倒。“想想在这次灾难中你们的表现,你们个人的表现,你们家人的表现,你们国家的表现!”句句诛心!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由衷的反思。所有人的表现都很糟糕,简直达到了糟糕的极致,尊老,爱幼,妇女优先……
在灾难面前,人类的道德已经被践踏殆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罪人,没有无辜者!国家,夸夸其谈的政客毫无作为,政府机关在第一时间撤退,救济粮被投毒一无所知,军队失控无法应对,一场火灾一筹莫展……这就是宗教常用的把戏,把所有人推向审判台的同时,自己堂而皇之的坐上了法官的身份,审判不是它的目的,“救赎”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这不怪你们,因为,你们仅仅是普通人,在灾难面前,你们能力有限,在对错面前,你们无从分辨,在正义面前,你们怯于实践。”人们的头抬了起来,正如同在楼顶上李立天出现的时候,他们仰望的眼神。他们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却维持了这个姿势,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能穿过那天花板,顺着声音,想触摸到那至高的存在。
他们感觉到了!真的!有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如同黑夜大海的波涛,又好似清晨出现的阳光,声音在,却看不见,淡淡的亮光,昭示着最永恒的存在!他似乎一直就在那里,等待着被众人发现,没有人能描述这种感觉,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太阳的人,终于看到了黎明!当所有人的脑中都回荡着同一个意识,当所有的意识排列成整齐的队列,一根关键的轴迅速穿透了所有人,最终的问题像箭一样击中了所有人,这个问题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加入意识网。
什么代价,什么作用,什么好处……所有的条件无需再解释,所有人都已经能准确的理解,剩下的,只有考虑,和选择。森井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做了选择,一瞬间,他脑中顿时有一种被针扎的痛感,随后,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很多人,就好像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光,他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接触。李立天,布莱克,岛田,山本……无数陌生而熟悉的人名从他脑中闪过,他楞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只是呆呆的感受着这一切。
随着时间流逝,森井能感觉到的人迅速增加,这种感觉好像他在上网的时候网友一个一个不间断的上线,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确实的存在,虽然他连他们的容貌声音都无法了解。忽然,他产生一种想对大家说话的感觉,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另一个想法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不知道这个想法从哪里来,但是他能非常准确的理解这个意思,就好像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一样,它告诉他:目前还不行,需要等到什么情况或权限……他能理解这个规则,尽管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类东西。当该来的人都来了之后,森井脑中出现了李立天的声音,这声音跟刚才一样低沉清晰,但是现在他觉得,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好像是他自己在讲话一般。意识融合的过程许多人并不是很习惯,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是在第一次感受到的人看来,这种感觉是非常的夸张和难以想象的,“正如孤独的旅者在荒原上看见同伴和篝火”,“灵魂的直接接触”,这些形容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外人理解这种感觉。跟这样强烈的归宿感比起来,常规宗教靠修行人员感悟获得的那一点情感共鸣,可能连星星之火都算不上。就是这样!森井忍不住在心中呐喊,就是这样!
生命的意义似乎就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诠释,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在山间苦苦探索的小溪,终于见到了大海,这是他的归宿,他的目的地。当灵魂都踩着相同的节奏,情感上的共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虽然只有百分之十的流通,但在这个瞬间,刚刚加入的数千人几乎都抱着同样类似的想法,类似的意识潮水般的互相映射,形成了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强的意识浪潮,这浪潮冲刷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如果有天堂,那它一定是这样。
☆、133 违心
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不断汇聚进入网络,在这一刻,不仅是网络中的所有人,就算是伊凡,也忍不住停下手边的工作,适应性的皱了皱眉头。
伊凡也不太习惯这种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创建意识网,在他之前,他见过无数的前例,也体会过作为网络的一份子那种感觉,但是作为网络的主人,拥有如此大的力量,这还是第一次。他并不是很确定自己能够胜任,但是他还是试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伊凡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像触手一般长长的蔓延了过去,同时也有无数只触手向自己蔓延过来,在接触到自己之后,他们又远远的退了回去,就如同被火焰灼伤的野兽。
他们就像行星一样留恋恒星的温暖和光芒,但无法承受近距离真实的力量,所以只能远远的盘旋,伊凡理解他们的敬畏,正如他理解自己的可怕。
当一切归于平静,也就意味着意识网的第一次冲击安然度过,伊凡觉得,这好像没有导师形容的那样困难。正如恒星如果想吸引行星,需要足够的质量,同样的道理,法师若是想要通过意识网影响甚至控制其他人,那他本身的意志就需要足够的牢固。
可以这样说,意识网能够传输法术只是附带作用,而连结意识,才是它最本质的目的,在这一点上,双方都是平等的。法师在其中的作用,就是成为这最关键的中间人,他是联系所有人的纽带。
影响是相对的,法师固然能给意识网的“用户”一定的影响,甚至通过这个渠道传输法术,反过来,他也必须时时刻刻被无数人反过来影响,如果不能坚守住自己的防线,那么,法师本人也甚至会被这意识的潮流带走,这样的话,法师也就从这张网络的控制者,成为这张网络的奴隶。
原来,就是这样啊!伊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一个法师的感觉,这才是。从意识网真正建立的这一刻起,法师就已经走上了悬崖上的独木桥,悬崖边无数的眼神盯着自己,法师需要谨慎的踏准每一个脚步,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代价。但这代价确实值得。伊凡打了个响指,意识之手,目标是面前摆满书的书架。
沉重的书架被他随意抬起,稳稳的停留在空中,魔法没有丝毫像是要崩溃的感觉,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沉稳,这个魔法还有很大的余力。
而以往,这样的重量,他充其量也就坚持几十秒,还需要全力以赴。而这仅仅才数千人,他想到以前见过的那些法师……自己,终于也走上这条路了吗?伊凡看着电脑上那未完成的图案,陷入了沉思。……一阵敲门声把伊凡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起身去开了门,来人是封敬亭。昨天他跟那两个外国人去吃饭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仔细算算,已经快有24小时了。
封敬亭进来之后,看着伊凡笑了笑,眼神躲闪,似乎在犹豫什么。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用魔法,伊凡也能猜到。“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伊凡给他倒了杯茶,对于封敬亭,他还是感觉很不错的,他的知识和想象力都能让伊凡惊叹,对于这两样东西,伊凡永远心存敬意。他不是一个善于说谎和欺骗的人,但现实却逼迫着他非如此不可,教育好不容易培养出他们这样的人才,但现实却往往把这些最宝贵的人才烧成灰烬。
他不适合干这个,真的。“我……”封敬亭才刚开了个头,脸上却渗出了汗,他低下头想喝水,但手却被刚冲的沸水烫了一下,这疼痛促使他下了决心。“我想看看之前的那几份图,有些地方看看还能不能做点改进。”
封敬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速,把这段话艰难的说完。“你在电脑里留一份存档吗?”伊凡明知故问。封敬亭的自律素质非常好,所有做完的图纸、资料全部都及时的交给了伊凡,自己却没留下一点,现在他的手上,大概只有他正在画的那张,已经做出来的那些,大概都没留拷贝。封敬亭摇了摇头,脸上故作轻松。
“都在电脑里,自己拷。”伊凡指了指自己的书房。这些东西给他们也好,要是硬要遮着不让看,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伊凡站起身来,拨开窗帘看着外面,小区内许多记者还未散去,许多敬业的家伙脖子上挂着相机在吃盒饭,目光能看到的屋顶上都是遍布的天文望远镜,边上还有人不时凑在镜头前观望,这些东西跟居民的太阳能热水器一起并排列阵,形成了难得一见的奇景。“呵,”他忽然自己笑出声来,“真是有趣。”
“你笑什么?”华婷婷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站在伊凡的位置向外看,没看到什么可笑的,反而有些担心。“伊凡,”她抱着伊凡的手臂皱眉道,“要不,结婚推迟几天吧,你看外面这样……”被这些人吓得,最近这几天她都没敢出门,原本准备去宁州大学练习轮滑现在也耽搁了,每天只能在家跟刘妍他们打牌打发时间。“外面这样不是很好么?人多热闹,结婚庆典不就图个热闹。”
伊凡满不在乎的拉上了窗帘。托这帮记者的福,伊凡终于找借口把周风父母劝了回去,让他们结婚的时候再来,他可不想再这样被折腾一次。华婷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她不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既然伊凡坚持,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去拍照,还要定酒店……我妈说这些事情……”。“随时,马上!”伊凡笑着握住她的手,“怎么样,想不想体会一下当明星的感觉?”
“呀!封……”华婷婷一看封敬亭走了出来,想甩开手,但伊凡没让。封敬亭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就匆匆的准备离开,但他刚刚走出去几步,就被伊凡叫住了。“嘿!封敬亭。”伊凡叫他的名字,“记得10号晚上来喝喜酒。”封敬亭回过头,看着眼前对他微笑的一对,点头:“一定。”
……封敬亭回到宿舍的时候,导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房间里满是呛人的香烟味,开门的时候,封敬亭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封敬亭一直最讨厌别人在公共场所抽烟,闻到烟味他简直就无法呼吸,但是偏偏,他的导师就是这样一位嗜烟如命的人。导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宁州大学的教授,虽然是教授,但封敬亭基本上没见他上过课,封敬亭每次找到他,他都跟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混在一起,高尔夫球场,咖啡厅……似乎那些地方才是他真正的领域。
等烟气散发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看见导师正坐在自己的桌子前,自己的笔记本已经被打开,画面上显示着的是一幅图纸,这一幕场景直接把封敬亭激怒了,他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径直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把笔记本合上,在导师的错愕表情中,冷冷的说道:“我说过我会给你的,你也不用这么急吧。”
导师没有在意他的不礼貌,年轻人都是这样,不成熟,他能够理解。“怎么样,资料带回来了?”导师把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踩灭,抬手又从兜里拿出一根,四处摸着打火机。封敬亭冷着脸把u盘给了他,然后走过去打开窗户通风。“我说的那几个问题,他怎么回答?”导师把香烟点起,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什么都没说。”封敬亭对着窗户,不想回头。“我看,你根本就是没问吧。”导师把u盘插进笔记本,逐个打开来看。封敬亭沉默。
“我知道,要你去做这种事情,你是不太好受,心里有想法。”导师一边看着图纸,一边说道,“但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为我做的事情,往大了说,这是为国家。他要真是什么危险人物,你这次说不定就立下了大功……”“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封敬亭打断了导师的话。如果不是这个名义,哪怕他是不读这个博士,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不过,他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更多的,他实在是无法办到。
“别这么不开心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论文初审通过了,什么时候抽空过来答辩。”
“这么快?”封敬亭非常诧异,通常,博士论文审个几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情,但现在,一个月不到?难道自己这次做的事情真这么重要?……封敬亭的脑子转动的飞快,一片混乱,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其他……导师满意的把u盘塞进自己兜里,看到封敬亭脸色不对,以为他是为答辩而担心,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答辩的几个老师我都认识,你的论文本身也没什么问题,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一股呛人的烟味铺面而来,封敬亭强忍住反感,低头盯着地面回答:“知道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你先走吧。”
☆、134 离开
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窗帘拉得很紧,房间里看起来黑乎乎的,只有一台电视机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光芒把不远处的一张脸从黑暗中镂刻出来,就像一幅浮雕。
田军蜷缩着身子坐在榻榻米上,剩下的那只眼睛如同鬼魅一般盯着电视机不放,电视机画面上,李立天出现在半空的镜头,以及人们跳入空气然后消失的镜头不断的重复播放,现场的记者一言不发,主持人在播放的时候两眼失神……
这是一个新魔法,田军不认识它,因为他没给自己。
就算有超能力又如何,自己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没人拽住的时候,尽情撕咬,当缰绳绷直了以后,甚至连叫都不敢大声。
对于赵亮,甚至对于李立天,他忍不住的感觉到害怕,他现在甚至连“能力”都不敢轻易使用了,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都跟他们有分不开的关系。
但这东西也跟自己分不开了,没有能力,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他连下顿的饭都不知道去哪吃。这就意味着,自己跟他们,也分不开了。
意识到这个让人悲哀的事实,田军更加感觉不安了,只有在这样黑暗中,他才能感觉到些许的安全感。
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去的,也许就只有那些许的虚荣,想到这里,他把电脑搬了过来,随手把电视机踹倒在地。
电视机的质量很好,人物九十度往上也在坚持完成新闻。
怒火腾的一下就蹿了上来,田军从兜里拿出手枪,乓乓乓一连对着这台电视机射光了全部子弹,液晶的屏幕被打出七八个手指大的小洞,终于,世界安静了。
明明是他的杰作,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为什么,没人知道是他!
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拉登算什么,世贸大楼算什么,就算是这整个东京,我也有办法让它变成火海!
救人?救日本人?你们脑子烧坏了么?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
莫名其妙的嫉妒、委屈,像火一般焚烧着他的理智,田军咆哮着在这间小屋子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坐立不住,如同刚被关进笼中的野兽。
……
“都散了吧!”李立天在意识网中说道,“都回家去吧,记住今天,记住我们。继续你们的工作,继续你们的生活,所有人的资料我都已经记录,你们回家之后,会收到对应的联系工具。”
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落的太阳,潮水终将散去,相聚总有别离。
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准备足够的“手表”,许多人虽然加入了意识网,但是一时之间,大多数人都没有互相交流的权限,这一点,要等法阵真正的发放下去,并且给予充能,才能够实现。
通俗的话来讲,现在的意识网,大家仅仅能互相看见在线而已,聊天说话的功能,还没有开放。那是属于vip充值付费的范畴。
不过仅仅是这样,已经足够让人兴奋了。虽然不能传达明确的意识,但是共享在网络上的那百分之十的潜意识,就已经能带给人许多不一样的新鲜感受,尤其是当大家都想类似的问题时,那种隐隐被认同,也认同其他人的感觉,是在平时生活中非常难得的宝贵感受。
更让人兴奋的是,如果意识网的主人,也就是伊凡,要使用什么魔法,或者冥思苦想什么问题,甚至是情绪上有一些波动,在场的所有人都能隐隐体会到,因为伊凡是所有意识交汇的中心,这就好像根植于脑中的木马一样,不过这是提供者自愿接受的,而且随时能够中断。
木马的所有者会利用肉鸡提供的资源去计算他要计算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肉鸡使用者也会发现,电脑会莫名其妙弹出什么窗口,cpu使用率好像也有点高,电脑总是在做那些不受控制的事情。
电脑不可能24小时保持百分之百运转,同样,人脑也不可能永不停歇的思考问题,终其一生,使用的区域也不超过三分之一,事实上,绝大部分的计算资源,都是闲置和浪费的。
至于使用这些闲置资源是不是合乎道德和伦理,那就不是伊凡该头疼的问题了。
森井跟着众人走出大楼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不舍,刚刚的感觉实在太过深刻和离奇,直到现在,他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梦。
但是脑中的感觉还在,他还能感受到他们,这种感受,比眼睛看到的更具体,比摸到的更真实。
“赞美伊凡!”他忍不住再次发出这样的感慨,这句话最开始是李立天说出来的,得知伊凡就是这个网络最终的主人之后,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略微表达他们此刻的激动。
“赞美主!”附近一个刚刚听到的人又接了一句,森井转过头,看见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男人,他正在从脖子上拿下一个白色的东西。
森井看的清楚,那是一个十字架,从材质上看,应该是银制的,从链条的颜色来看,应该使用过很长的时间,链条的内端能看出轻微的发黑,那是不容易被擦拭到的地方,被空气氧化的颜色。
男人把十字架放在手上,看了最后一眼,然后猛地将它掷向被烧大楼的方向,看着它最终落在远处,他再次低声重复:“赞美主!伊凡才是唯一的真主!”
从大楼里走出的人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想离开的在做出选择时就都离开了,现在站在这里的,除了记者,官员,其他都是意识网的成员。
记者蜂拥而来,对着这难得的镜头一阵狂闪,“请问在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大楼的火灾你们到底有什么看法”。
“楼顶上出现的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