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立青中学
  立青教务处，教导主任沈主任带着霍歌领完书后正在通知他未来的班主任过来领人。
  霍歌站在一旁听着沈主任拖腔带调地打电话，总被头顶风扇发出的吱嘎响分去神。他抬头看一眼，又站得远了点，生怕它掉下来的时候砸到自己脑袋上。
  这个中学是他见过最破的中学。虽然他也没见过几个，但初三那个暑假，父母带他去看了好几个省市重点。环境优美，教学楼不说崭新，但绝对没一个能破成这样，有一部分墙上的腻子都要烂了。
  这个学校最关键在于它不单单是外表破，它是由内而外的破。
  即将入读立青时，霍歌上网查过，这学校的名誉一言难尽。传出去都是早恋中学，打架堕胎都是常有的事，几乎是榕镇差生的自我消化。
  还有谣言传立清可能会跟区里的一所职高合并，所以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从市里最好的高中直接过渡到市里最差的高中，霍歌多少有点心理落差。
  好在新班主任还不错。
  班主任姓马名雯倩，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一身书香气，说话像个和蔼的长辈。
  她一见到霍歌就笑意盈盈的，先是和他闲聊了几句家常，又问了他一些高一时的学习情况以及有没有担任班干部。
  听她口吻，霍歌知道她对自己的学习情况有所了解，可能只是一路上想找些话题提高熟悉感。
  霍歌由马雯倩领进八班时，班里已经有老师在上课。马雯倩低声跟任课老师解释了两句，替霍歌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介绍完，马雯倩让他去后排的一个空位坐下。
  霍歌往最后一排的空位扫去时，目光倏地一顿，眼神顺势随着余光瞥下去。
  韩也正坐在他斜侧第一排的课桌，一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大喇喇地敞在他面前的过道。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眉眼上下打量着他。
  是极为不尊重人的眼神。
  霍歌对他的态度无所谓，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想把关系搞得人尽皆知。于是暗示性地往他长腿上一扫，希望他能自觉收回去。
  毕竟好狗不挡道。
  但很显然，他面前不是条好狗。
  见韩也不肯配合，霍歌干脆想从他腿上跨过去。
  就在这时，刚走到教室门口的马雯倩突然喊了一声：“韩也，干什么啊你，调戏新同学啊。”
  班里顿时一片哄笑。
  几十只眼睛齐刷刷集中到他们身上。
  霍歌就感觉日了狗了。
  乱糟糟地耗了将近十分钟，已经临近下课，学习氛围被打乱，大家的心思早已不在课堂。
  有个别同学甚至出现了交头接耳的症状。
  上课说话的毛病像会传染的绝症，一传十，十传百。
  屡见不鲜，无药可救。
  任课老师尽职尽责站完最后一班岗，把黑板上的题目火速讲完，拍拍手。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他利落地抄上早就收拾好的课本茶杯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多么和谐的师生关系。
  霍歌又对新学校有了新的认知。
  课间班上多了个新同学，大家的兴致都有点高。
  就像凑热闹的心理，特意转头找后桌说几句话就为趁机观察新同学两眼。
  当然躁动不安的更多是女生。
  毕竟新同学长得还很帅。
  张嘉逸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坐在霍歌隔壁，两人之间隔了一条不宽的过道，伸手就能碰到对方胳膊的距离。于是自来熟的他，哥俩好地把椅子挪过去跟他套近乎：“邻居，你是哪个霍哪个歌啊？”
  “霍元甲的霍，唱歌的歌。”霍歌说。
  “哦，我叫张嘉逸。”张嘉逸把写了名字的书凑过去给霍歌看，“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字是不是想让你做个歌手啊？
  听到这话，霍歌愣了愣。
  手指关节被他无意识地按出嘎达一声响后才回神。
  见张嘉逸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霍歌吐了口气暗道这人真没眼力见，含含糊糊地嗯了声应付过去。
  旋即弓身把书包里的一摞书搬出来。
  张嘉逸是个自来熟，见霍歌兴致不高以为对方怕生，兴冲冲地给他担任起讲解员，讲述立清复杂的同学关系。
  立清中学大多是榕镇初中直升，所以学生之间互相比较熟悉。随便拎一个出来大家都能谈点过去的是是非非。
  霍歌对个这破学校的八卦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架不住新同学实在热情，说起八卦时，脸上神采熠熠、跃跃欲试。
  霍歌一边听一边拿起支笔在手上转。转了几圈，他漫不经心地想，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熟悉——
  然后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嫌恶地看一眼，又捡起来丢进课桌，拿出另一支笔备着。
  张嘉逸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这并不影响他八卦的兴致。下一秒他就把目光放到第一排的韩也身上，犹豫地蹙了下眉，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同班同学的绯闻。
  “我们班，就是你这行第一排的那个同学。”张嘉逸犹豫着舔了舔唇说，“他叫韩也，也是榕镇初中的，是我隔壁班。他以前特别有名，整个初中高中都知道他……”
  刚开了个头，上课铃声及时响起，打断了意犹未尽的张嘉逸。
  霍歌与他面面相觑，心想总算解脱了，他可不想听韩也的中二少年装逼史。
  然而张嘉逸脑子一根筋，误把对方解脱的表情当做意犹未尽，朝他卖个关子道：“想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吗？不要走开哦，下课后更精彩。”
  “……”
  -
  头顶的风扇吱嘎吱嘎吹着，却丝毫吹不散教室里的闷热。高温之下，连风都是滚烫的。
  下午第一节 课，八班大部分同学在老师喋喋不休的催眠下耷拉了眼皮，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
  韩也的座位抵着讲台。一米八四的个子坐在第一排又被后面同学夹心似的挤着，腿脚根本舒展不开。
  难免有些暴躁。
  他把一条长腿撑在过道，另一只脚轻轻一蹬，搭在椅子的横杠上朝后桌靠去。
  “同学，把座位往后挪挪。”韩也说。
  后桌是他们班学委，挺腼腆的一个女生，平常说话也轻言细语的。这种乖学生如果不是坐前后桌，是韩也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主动交流的那一卦。
  虽然他成绩也不错。
  但他不爱学习，纯属天赋。
  学委愣了愣，立刻意识到自己挤到了这个被班里众多女生拥护为校草的男生，血色瞬间往上涌起，两颊立马热了起来。
  虽然对方连头都没回，可她却不好意思地全身都臊了。
  把桌子往后一拉，她立刻垂下脑袋，脸上却越发滚烫。
  空间大了点，可还不够舒展，韩也干脆扭过头。却见后桌同学脸上涨得跟只红皮球似的，见他转过身来更是把头低得快塞进课桌里。
  韩也一愣，正想问她你是不是中暑了，却由于身高的优势，一不小心瞥到了最后一排。
  那里，霍歌撑着腮帮已经昏昏欲睡。
  韩也表情一变，眼眸微微眯起，话锋立刻一转：“同学，麻烦再往后挪点，让你后面的同学都往后挪一下。”
  学委犹豫地瞧了眼正在黑板上写题的英语老师，却在他不悦的神情下飞快转过身。
  班里接二连三响起桌子被拖动的声响，许多打瞌睡的同学都被吵醒了。
  霍歌晚上睡得少，再加上这两天吱嘎吱嘎的魔音贯耳，已经可以熟练地把这种嘈杂的响声当作睡觉的背景。
  直到前桌同学低声喊了他一下：“霍歌，把座位往后挪一下。”
  霍歌睡意朦胧地睁开眼抬了下桌椅，结果刚挺起腰动个脖子就跟第一排侧着身子看过来的韩也对上了眼。
  对方注意到他看过去，似乎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但很快又不屑地扯了扯嘴。
  就差把“老子就不让你睡”写脸上了。
  霍歌有起床气，这会儿要不是英语老师还站在讲台上，他真想冲过去一把摁住韩也的脑袋。然后在他耳边吼一句，你是不是傻逼？
  下午的课间，大家基本都没什么精神。
  整个班级死气沉沉。
  大部分人还没从上节课的梦里醒过来。
  吴志杰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嘶流一下把口水吸了回去。
  从兜里掏出手机。
  他眯着眼睛看短信，看完猛地坐起来，连着发出三声卧槽。
  然后下意识回头看向霍歌的座位。
  有八卦当然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兄弟。吴志杰身体力行，抹了把嘴就扑到讲台前去扒拉韩也：“阿也，快别睡了，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韩也蹙了下眉，不为所动。
  吴志杰兴致冲冲：“真的，一个超级大八卦。”
  他像念经一样念叨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人给念醒了。
  韩也沉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透着被叫醒的不耐。拇指捏响食指上的关节，从课桌里掏出一瓶仅剩几口的可乐。
  可乐被高温烘热，没了灵魂，他嫌弃地蹙了下眉心，飞快地一口灌完，侧过身把瓶子掷向教室最后的垃圾桶。
  不用韩也开口，当他眼神瞥过来时，吴志杰就读懂了他的心声——
  给你三十秒钟，说完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