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作者:豫渚宁      更新:2023-09-19 16:24      字数:4060
  矛盾、纠结,再再都是不可以让你知道的心思。
  -
  今天校庆补假,难得假日该好好补眠的……结果我忘了取消闹鐘。
  被迫醒来一阵子,我懒洋洋地又倒头继续睡,却再也睡不安稳,隐隐约约地半梦半醒。越躺越累,我睁开眼、点亮床头灯,看着天花板,发起床呆。
  天花板上映了两朵樱花,是我在盖着床头灯的纸板上刻出来的。这个床头灯,是美术课的作品,从玻璃板到灯座到盖在上头的纸板都是自己设计。
  听很多同学说,他们的床头灯都没在用,就塞在房间的一隅积灰尘,甚至有人觉得我是异类。不过,我花了钱买这种种材料,几节课的时间都耗在它身上,还花了多少心力设计、创作──我不喜欢这样的一份作品只能落得塞进角落。
  就这么放空发呆,睏意袭上知觉,我又渐渐闔上眸……
  手机突然作响,我被吓醒,慢慢坐起身,瞪着萤幕上显示的来电者。
  黎楮!
  我接起手机拿在耳边默不作声,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出声:「呃,灿云吗?」
  「嗯,怎么了?」我无奈地抹了抹脸,看了眼錶上的时间,决定乖乖起床。
  唉,还是好累噢……
  「呃……你刚起床喔?」
  「对,被你吵醒的。」我边说边穿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她在电话的那头沉默下来。穿好外套后她还是没有说话,我再次爬上床关掉床头灯,无奈开口:「你要干嘛。」
  「喔,就想说趁难得补假,要不要一起回去看老师?」
  「嗯,可以啊,老师哪时没课?」
  「我不知道,所以打来问你啊。」
  ……黎、楮、楮!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蛤,那怎么办?」
  「……等下课时间再打给她啊。」
  她似乎终于听出我快爆炸的怒火,草草应了几声,最后丢了一句:「灿云你继续睡吧掰掰。」就掛掉电话。
  这孩子……我都起床了还继续睡个毛啊!
  我下楼盥洗过后,从客厅到厨房都晃过一圈后还是没看见外婆的身影,可是她的机车还安好地停在骑楼上啊?……
  我往后院走,再沿着后院的通道走到房子后的菜园。门开开的,表示她在后面整理菜园。
  我跨过高度到我小腿腹的门槛:「外婆?」
  她正在花丛间东剪西折的,我站在花丛外,歪头看她,她剪完手上那枝枯花,探头出来看我:「吼,睏假瓦。」(台语音译:睡这么晚。)
  我稍稍伸了个懒腰,蹲在菜圃前面,一双手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悠哉哉地看着几隻白蝴蝶追逐,忍不住玩心,伸出手要逗逗牠们……
  指尖被其中一隻的薄翅轻轻触到。啊、飞走了。
  「外婆。」再次撑着下巴,我又唤了一声,她又探出头来:「干嘛啦,吓一跳。」
  我无辜地看着她:「我只是要问你吃早餐了没……」
  她听完又埋头继续东剪西剪:「还没啊,起床开始就忙到现在你没看到?」
  我只有看到你现在在忙,我哪知道你有没有吃早餐……
  我默默起身走进屋里,在厨房晃来晃去找食物……嗯,没有。
  慢悠悠地晃到放衣服的小房间,换上出门的衣服,再围上白色的毛线流苏围巾,套上灰色娃娃鞋,拎起钥匙、我踏出门,往大马路去。
  嗯——吃什么好呢?
  思量片刻,我往从小吃到大的麵店走去,走进店里,老闆娘亲切地上前来招呼:「好久不见了,今天不用上课?」
  我笑着点点头:「上礼拜六运动会,今天补假。啊,我要一份阳春乾麵、一份肉羹汤再一个肉圆。」
  老闆娘俐落地应了声,转身下麵条、夹一个肉圆到铁网上沥油。
  「上高中很辛苦吼?」老闆娘熟练地翻弄手上的捞麵网,转头过来微笑着问,我回了个微笑:「还好啦,习惯了就好。」
  她笑着点点头,手边继续料理,又回头问了一个问题:「之前那个有时候会跟你一起来吃麵的男生咧?」
  嗯?
  我愣愣,看着老闆娘:「啊?」
  「就是一个高高的,你们每次来都聊的很开心,有时候会戴眼镜的同学啊。」
  高高的、会跟我聊的很开心,有时候会戴眼镜……应该是说宋禾冉吧?
  「他出国了喔,明年才会回来。」轻轻一笑,我答,老闆娘阿姨点点头,把餐点都装袋后,提到我面前交给我:「啊上高中有没有交男朋友?」
  我接过袋子一愣,眨了几次眼、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有喔。」不等她追问,我先发制人:「老闆娘,我先回去了。」没等她回应,转身、我离开麵店。
  刚刚,本来想回答没有的……
  不知道宇修有没有比较好……
  回家吃完乾麵,也陪着外婆看她把肉圆吃完、喝完肉羹汤,我窝到老妈房间,躺在她床上滑手机。
  你昨天传line给我我都只是已读没回,打电话给我我也直接掛掉。唉,徐灿云,你怎么这么幼稚……
  点开跟你的聊天视窗,指尖迅速打了几个字……又被我删光光。
  啊啊、好烦噢——
  摊在老妈床上、揽了她的被子把自己滚在里面,我依然盯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下定决心要跟你谈分手了,现在先示好、关心你,那之后再谈分手又算什么啊……
  吼吼吼,很烦啊——
  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我把手机丢在一边,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窝了几分鐘,矇矓着都快睡着时……靠,谁又打电话扰我清梦!
  「喂?」
  「云云,老师第四节没课,我们先去学校等她上完第三节课吧!」
  我愣愣地听着,彷彿从她电话的那一头听见外婆的声音。
  「……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门口喔。」
  果然……是不会先通知一声噢!
  「……我绑一下头发就下去。」然后我掛掉电话,从暖呼呼的被子里起身,站到镜子前随意扎起马尾,围上刚刚被我卸下的围巾,把钱包、手机、面纸丢进侧背包里,下楼。
  唉,这种天气,还要骑脚踏车出门么?……
  才刚走到一楼,楮楮就往我身上扑过来,毫无预警地被扑个正着,我站得不太稳,赶紧扶住旁边的衣柜:「黎楮楮!我会撞到啦!」
  她嘿嘿嘿地傻笑,我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说了句走吧、再跟外婆说再见,牵着脚踏车,便往以前的国中去。
  跟楮楮一起晃了校园一圈,第三堂课的下课鐘响,我们有默契地一起转向老师的办公室去。
  站在办公室外冷风吹,包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宇修传了line的讯息。
  『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
  其实我早就不气了……
  『今天也很冷,出门要穿暖和点,别感冒了。』
  『你今天补假对吧,放学后我去找你。』
  「灿云?怎么了?」楮楮见我看着手机不动不语,拍了拍我的肩。
  我勉强一笑、摇摇头,按掉手机萤幕,把手机收起来,看见老师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老师来了。」
  老师快步朝我们走来,邀我们进办公室坐下,寒暄几句后,第四节课鐘响,老师看了眼时间:「我们乾脆先去吃午餐边吃边聊好了?」
  我跟楮楮互看一眼后点点头,便跟着老师往她的车走去。
  「啊你们高中念得怎么样?」
  我跟楮楮坐在后座,再次互望一眼,我先开口:「还不错,只是有点不适应。」
  「嗯?怎么样?」
  「就是,还是比较喜欢跟国中这些同学相处的感觉。」
  楮楮接着说:「国中跟朋友的相处感觉比较融洽……」
  老师开始一连串地劝着,说我们两个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要好好珍惜,说跟班上相处如果真的处不来,也别太掛心……等等。其实这些我们都知道的,再听老师劝起,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每次听老师劝这劝那的,总不免感觉自己的没用,也不是事事都得让人瞻前顾后的年纪了,还老让老人家叨念记掛。尤其老师见到我,不免多叮嚀……
  「灿云,你身体现在还好吧?」
  看吧。
  我浅浅一笑:「现在很好喔,定期回诊抽血检查就好。」
  「那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身体健康最重要,知道吗?」
  掛着浅浅的笑容,我乖顺地点头。
  国二那场车祸,果然在我周遭的人心中都埋下了阴影啊。
  造成我必须中断课业的最大原因,从来就不是车祸造成的任何伤,而是接踵而来的血癌。
  完全不知道病因,一场重症降临,吓坏了妈妈跟其他家人,也在每个国中同学心中狠狠敲下一击。
  而我,却是唯一平和的那一个。
  「灿云,老师还是要跟你强调。」老师的声音中断我的思绪,我抬头看她,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她继续说:「我要你坚强,从来都不是让你好强更不是让你逞强,知道吗?」
  「我知道啦,老师不用担心。」淡然一笑,我乖乖点头,楮楮偏头看看我,我朝她眨眨眼。
  我想她是知道,我不喜欢老师这样太过慈爱的关心。我不喜欢因为自己生病过,而拥有太多不同的对待。
  生病前,老师还紧紧地盯我的成绩,每次段考前都定出各科分数标准;国三下学期我重返校园,每个老师都要求我,顾好身体要紧。
  我也只能笑着答应,无论是敷衍抑或真心应允。
  没有人知道,我多痛恨这没用的身体,痛恨体力、课业都不再同以往优异的自己。
  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我还是好强。
  示弱这种事,徐灿云绝对不能做。
  「云云?」
  牵着脚踏车漫步,楮楮轻声开口,将我从无可自拔的纷乱思绪中唤醒。
  我侧头看她,她看来也似在深思些什么,然后对上我的眼:「你还记得宋禾冉的生日吗?……」
  我停下步伐,定定地看着她。
  「……靠。」
  听到我骂出声,楮楮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禾冉的生日,只晚了我两天。我该庆幸他不在国内么……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唉。
  「楮楮,你有想到要怎么帮他庆祝么?」无奈望向也陷入困窘的她,她牵着脚踏车继续走,瀟洒拋出一句话:「晚上我们都上rc不就得了。」
  我也跟着继续走,却对她的话充满戒备,她回头瞥了我一眼:「你就好好唱歌替他庆生吧!」说完还装可爱眨眼睛。
  你眼皮抽筋么?唱歌庆祝是什么啦!
  然后我们各自陷入沉思,对帮禾冉庆生这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几分鐘后,楮楮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云云,我说真的,你今晚当一下点唱机,他就会很快乐了啦!」
  ……点你头啦。
  她万分恳求地盯着我,与她相望许久……算了,我唱。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前的巷口,楮楮见我妥协而无奈的脸,嘻皮笑脸地安抚着:「灿云唱歌这么好听,用你的专长帮他庆生多好啊!」
  我默默看着她。
  「不然最简单的礼物,就是你把自己送给他啊。」
  ……越说越过分了。
  「黎楮楮、」正开口要唸她,一道清冷的声线拋出:「把谁送给谁?」
  我愣住,宇修围着我送他的铁灰色围巾,就站在路边的电线桿旁,手上捧着两杯便利商店的咖啡。
  那时若不是你出声,我不会注意到:原本明亮着的天色,已经灰了一半。冬天的夜晚总来的早些。
  幸福,也跟着溜的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