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 第64节
作者:狂上加狂      更新:2023-04-14 23:15      字数:6219
  玉珠下午被突然而至的“水怪”已经磨炼出了几分胆气,伸手摸了摸,又嗅闻到了颇为熟悉的男子麝香之气,便知这深夜造访之客为谁了。
  尧暮野被她摸得有些心痒痒,便半含住了她摸来摸去的纤指问道:“怎么还不睡,是要再摸出根进补的人参不成?”
  玉珠半睁开眼,听着窗外还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来?”
  “听说你回来时淋了雨,怕你这破落户的身子又生了寒,抱着我,总比那不顶事的火炉强吧?”说完便将那冰冰凉的绵软身子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玉珠知道他又要闹,便朝着他的耳垂一口咬了过去,然后憋着气道:“太尉……很累了……”
  尧暮野如今甚是随遇而安。只要这位顶级女皇商别老拿着一副和气生财的面容对着他,就算赌气闹性子的小德行也看着甚美。所以就算被咬了也没有发恼。只是捏着她的鼻子问:“可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又这般的小狗似的混不吝!”
  听了太尉之言,玉珠心内都是一惊,是啊,自己这是何时在尧暮野的面前不再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竟是将自己的喜怒在不经意间呈现了出来……
  容不得她细细反思,尧暮野又开口追问。
  玉珠已经思索了一夜,此时虽然不认定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时机了,便迟疑地开口道:“今日进宫……得知萧妃怀了身孕……”
  尧暮野皱了皱眉,复又说道:“那是好事,可你又不是圣上,不至于高兴得睡不着吧?”
  玉珠低低说道:“我是在担心,要知道二姐此前已经滑胎两次了。”
  尧暮野闭上了眼,淡淡说:“宫中自会有人调理好萧妃娘娘的身体,你无需操心。”
  玉珠移开了他的手臂,慢慢坐起神来:“……我之前进宫时,无意中发现二姐佩戴的是皇后赐给的玉镯,可是那玉镯里含着虎狼之药,是能导致滑胎不孕的药镯,我先前替二姐仿造了一个替换掉,才没有了性命之忧。她的流产不是意外!”
  尧暮野虽然闭着眼,可是浓眉却越皱越紧,最后猛地睁眼低喝道:“够了!袁玉珠你可忘了自己的身份!”
  玉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尧暮野腾地起身,点亮了一旁的蜡烛,同时大步去了屋外,轰撵走了外榻当值睡得正香的珏儿,然后回身关上了房门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玉珠抬起了眼,低声道:“解救奴家二姐的性命!”
  尧暮野一把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语气阴冷地说:“你是在做与你父亲同样的事情!企图以草芥之身,干扰祸乱了宫闱!”
  这话,真是直直捅进了玉珠的心眼里,她慢慢地睁大了眼,似乎觉得眼前的男人与那个承诺着“坍塌下来由他担着”的男人怎么也吻合不到一处去。
  看着玉珠的眼神渐渐转冷,尧暮野终于松了手,在原地走了几圈后,语气终于和缓下来道:“此事你莫要再管,我自会处理稳妥的。”
  玉珠这一刻真是想得一能后悔的丹丸一口吞下,她早就应该预料到太尉的反映不是?为何偏偏信了男人的枕榻之言,放心地求助了他?
  她低声道:“可能问太尉的处置法子为何,我也好及早做了准备,看是否要替二姐扶棺回转西北?”
  尧暮野虽然知道这妇人向来心思玲珑,有些计谋。可是先前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已经搅和进了宫中的妃嫔内斗中去。
  刚知道她偷梁换柱,换下药镯,他是又惊又怒。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却一直隐瞒着他时,心内涌出的更是一种醒悟到自己抓握不住这女人的挫败懊恼之感。
  他心里再次恨恨地道:此女当真乃是有妲己之容,妺喜之能!不送声色间,便要掀起大魏皇宫的惊涛骇浪!
  他不欲再看着那女子气煞人也的冷淡表情。只抓起来一旁的衣服,一抬脚的便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门。
  玉珠这次可真是要一夜无眠了。只面无表情地倒回在床榻上思虑着接下来的发展。
  自己的二姐无权无势无宠,加之怀有身孕,要捏死她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蝼蚁都简单?
  一夜的辗转反复后,玉珠第二天是顶着一对黑眼圈起来的。
  吃早饭的时候,听闻在府中休息了好几日的太尉终于上朝去了,所以早饭也没有在家中食用。
  而玉珠则要赶个大早,前往慈云庵,查看一下玉佛的进度。
  慈云庵地处京城的远郊,据说在先祖皇帝的时候,香火极为鼎盛,可是后来,京城里有了更加华丽的寺庙,此处反而变得清冷了。
  不过当走到是山门前时,高大是庵门立刻显出了昔日依稀可辨的辉煌。
  当她下了轿子时,发现一旁早有刑部的车马。等入了庵门才发现,原来范青云早就到了,正与胡万筹并立在一处查看着图纸。
  当看到玉珠时,范青云先笑着说:“六小姐,许久不见。”
  玉珠如今看着这满脸敦厚的男子,心内泛起的是说不尽的恶心。
  如果原先只是以为他是在父亲落难时见风转舵,落井下石而已,那么这次西北之行,却叫她清楚无比的知道,父亲为宫中雕刻巫人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这个范青云刻意为之,蓄谋已久的陷害!
  他的心里该是包藏了对父亲多少的怨恨?才可以像毒蛇一般蛰伏在父亲的身旁,伺机咬上凶狠而恶毒的一口?
  幸而此番玉珠带了头纱,范青云并没有察觉到她满脸的厌恶憎恨。
  她只是开口慢慢道:“范大人,许久不见,怎么也抽空来到此处?”
  范青云隔着轻纱,未能看见玉珠的容颜,心内暗自有些失落。不过面上还是笑着说道:“此番功德虽然由小徒胡万筹主理,不过在本官还是要抽空前来督导一番的。”
  就在这时胡万筹也迎接了出来,开口道:“玉珠姑娘来得正好,一起看一看着图纸可好?”
  至于那位范大人,似乎察觉到玉珠的冷淡,早在玉珠查看图纸的时候,借口公务繁忙,转身走人了。
  玉珠移步过去,只见仆人们已经展开了一副胡万筹事先画好的卷轴。那玉佛乃是千手观音的造型,细节的雕琢处处设计精妙。唯有脸部和手的部分一片空白,待由玉珠迪雕琢。
  这两处其实也是最考验雕刻玉匠细处雕工的地方,稍有差池便毁了整个玉佛的整体观感。
  那胡万筹早先故意将这两处单留给了玉珠,可以说也透着说不出的狡猾。这样一来,既能有此佛像乃是胡家的玉铺主理,璞玉浑金在其下之感。又能在脸部与手部不协调时,将错处一并推卸得干净。
  只要这千手观音出了岔子,那么刚刚开张的璞玉浑金便立刻砸了招牌!
  玉珠看着佛像,觉得这佛像的身体比例略微有些怪异,那给手部留白的地上甚少,而已发挥的空间也实在有限。
  当玉珠提出了这一想法的时候,胡掌柜好像才如梦方醒一般道:“六小姐说的也有一番道理,可是您这趟西北之行去的实在是太久,工匠们可等不起。这玉雕的身体部分早就完成了,一时难以更改……不过我相信依照小姐的能耐,这留白太少的问题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吧?”
  玉珠闻言,便走到了庵中的大殿处,抬头一看,果然那尊玉佛已经完成了大样,只是那手的部分甚至比图纸还要再过分一些,这样雕琢出来千手,注定是要比例不协调的!
  玉珠抬头看了一会,淡淡说道:“胡掌柜这般,可真是为难人呢!”
  胡万筹冷笑道:“这一点,胡某可是比六小姐厚道多了!最起码,在下可并没有抢夺六小姐到了手的玉料金料吧?”
  玉珠微微一笑,觉得这样商道上的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好过,很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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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千手观音的千手最是紧要,每只手的角度,手势皆不相同,形态各异,若是雕得不好,便显示不出观音的庄重和美感。
  而胡万筹甚是阴险,千手观音身体已经雕完,而给玉珠留白的空间甚是狭小,在如此局促的地方雕出一千只手,雕出来的怕不似观音,倒似蜈蚣了。
  不过空间狭小,不可能雕出美观的千手观音这等话也只能对行家来说,若是讲给白夫人,只会让她以为玉珠自己技艺不精,雕刻不好而开口推脱。玉珠想罢放下其它的心思,仔细端详佛像,与胡万筹应付了几句后,一边往寺外走一边想着如何雕刻出这千只手来。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和说话声,不多时一群人走进了大殿,居中的正是广俊王,旁边是白夫人和翁老等一干人。
  广俊王进来一眼看到了玉珠,神色一喜,撇下众人,快步走到玉珠面前,扬声笑道:“六小姐可还安好,听闻前几日受了些惊吓,本王一直甚是替小姐心悬,可是无恙?”
  若是观阳公主在一旁听到皇叔这样的话,怕是要气得发狂了,当日玉珠可是毛都未伤到一根,反而是自己,不只伤了毛发,更是伤了皇家公主的礼仪脸面,至今又被圣上禁足至南嫁之日。也不见她这个皇叔前来慰问个一二。
  玉珠连忙福礼道:“谢谢王爷关心,玉珠无恙。王爷今日怎么也来到此地?”
  广俊王嘴角含笑道:“在去北地之前,白夫人便几次敦请本王为慈庵寺题画,只是当时前线战事正酣,公务繁忙,本王虽有心却是入不得静,虽然来此数次,怎奈却是意境不佳,无以为继。现在战事已定,小王心无牵挂,可以执笔,今日更是灵光开泄,故而来此。没想到在这里却是遇见了六小姐,才知这灵光一现并非偶然,看来我二人于技之一道上颇有缘分啊!”
  白夫人站在一旁,面上带笑,心中却对广俊王的话不以为然,当初她可是几次三番让自家的白水流去请广俊王题画,都被广俊王拒绝了。直到广俊王得知玉珠为白家雕刻佛像后,立刻转了主意,主动要来白家题画。
  可见这广俊王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点便是痴傻之人也猜得到一二,想到这,她又看了一眼玉珠,果然长得是千娇百媚,即使如她这等阅人无数,也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只是这再美的女人,也总归不是安宅的良妇,只单看这广俊王的劲头,也得知晓日后尧府的后宅绝不得安宁……
  想到这,白夫人心里倒是一宽,只在一旁笑而不言,借口着要去看那玉佛先入寺中一步了。
  广俊王之前已经在墙壁上打了大样,只待挥毫泼墨。
  两人交谈一番后,广俊王接过小厮递来的笔墨,开始作画。玉珠本来要走,可是看他起笔之后,突然顿住了脚步也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广俊王不亏是魏朝有名的书画王爷,只是聊聊几笔,一片佛光便在墙上显现出来。玉珠觉得仿佛自己置身于一处温暖的不知名之所在,仰首望,空空茫茫,俱是青天,低头看,鲜花绿地,无际无边,身在其中,一股身随青天不老,心装万事寂寥之感油然而生。
  玉珠心中恍然,自己要雕琢的千手观音便当如此,不只雕琢出观音的美丽庄重,更要呈现出观音的佛理,要信者观之而通其心,敬者望之而悟其意,畏者见之而思其来世,这才是完美的千手观音。
  广俊王所做的这幅壁画颇为宏大,用工甚巨,以广俊王之才也需要旬日才能画好,今日过来只是开笔仪式,随便画上几笔便可,是以画完佛光后广俊王便收了笔。
  玉珠待广俊王收拾妥当后问道:“王爷可存有观音的图鉴,玉珠想借来观上一观。”
  广俊王眼前一亮,笑道:“我府上存有甚多千手观音的画像,玉件,皆是出自各朝各代的宗师名匠,你可来我府上仔细观赏,明日我便派人去太尉府接你。”
  玉珠略一犹豫,想着广俊王此前对自己的种种“仰慕”,便仿佛感觉到太尉正站在自己身后,散发着冷意,眼中含着冷箭地看着广俊王,于是说道:“玉珠不过一寻常匠人,岂敢到王府叨扰,还请王爷将画像玉件赐之一观。”
  广俊王听后先是眼中微路落寞,继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冷淡,有些恼意道:“书画玉雕皆是风雅之道,你我各得其趣,自当时常交流切磋,以增其乐,便如我与翁老和京中许多书画名士一般一般。我大魏素喜文雅之道,便是嫁为人妇亦可入门过府谈论诗画,与才子名流相交。太尉自己不通风雅便也罢了,怎么还不准你与我等名流相见,这岂不是成了一个粗鄙的妒夫?这是何道理?”
  玉珠心知这广俊王一时又犯了不羁痴劲儿,实在不宜与他在这么神游畅谈下去,知出声道:“是王爷言重了,太尉大人从来不拘禁着奴家的自由,只是奴家来自小乡,不比京中世家贵妇见惯了京城里交际的场合规矩,小乡之民,只知既有婚约在身,自当谨言慎行些……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见玉珠话说到这,广俊王也自然不好再义愤填膺下去。只是怅惘地将玉珠送到了庵门口。
  当玉珠回到璞玉浑金的店铺上时,西北的金料又进了一批。
  这几日因为观阳公主的事情,玉珠一直无暇顾及店铺。这一忙碌,又忘了时辰,到了掌灯的时候还在跟店里的掌柜对账。
  玉珠对于钱帐上的事情,并不如拿着刻刀一般在行。可是这些事情,又是事必躬亲的,是以看一会,便要按揉着眉眼再继续。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突然有黑影笼罩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玉珠抬头一眼,尧暮野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倒是又长了本事,这是要怄气不回府了吗?”
  玉珠慢慢低下头,因为不甚熟练,手指慢慢地拨打着算盘上的硬木珠子,在静谧的厅堂发出啪嗒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她才道:“玉珠不敢……店里事忙而已……”
  昨天那争吵之后,尧太尉上了一圈早朝,去公署处理了些公事,倒是得缓了功夫,慢慢冷静了下来。
  有时候气头上的话最是不禁细想推敲。尧暮野闲暇时品茗远望,在这么一琢磨,隐约之中也有些两脚悬空未曾着地之感。所以,了结了公事之后,特意叫了内侍监的官员过来,拉了单子让人替他拣选出了一套前朝的玉.十八罗汉准备给玉珠赏玩,这罗汉玉雕有伏妖降魔,镇宅凝神之寓意。
  可是早早回了府,又吩咐厨下做了妇人爱吃的莲藕花生排骨汤,可是没想到日头渐西,也不见她的马车回转。尧暮野先是闲暇地在书房看书,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唤人来问,知道玉珠今日去了慈庵寺,然后又去了店铺核账。到了现在,账目也只核对了一半,没有丝毫回转的意思,搞不好还要在铺里过夜呢。要是平日,尧大人只会恼怒这妇人不懂爱惜自己,可是今日不用细思,便知是这妇人故意地躲避着自己。怄气如斯,竟不回府,当真是让人着了恼。
  尧暮野当下便命人备马,沿着清冷的夜街,一路奔驰到这店铺旁,然后便看着这女子在自己面前不紧不慢,一下下地拨打着珠子。她分明是拿捏着自己一时的话短,便要跟自己怄气了不成?可是有心再发作,到底是有些理亏,便命身后的仆人端着食盒送到玉珠的面前。
  食盒打开,盒盖里热气腾腾,除了小盅的莲藕花生排骨汤,还有腌制的小块鹿肉,另外掺了了甜栗的小花卷上点缀着蒸熟了的红枣,看上去便甚是喜人。除此之外,还有片成了薄片的果木烤鸭,蘸好了酱料,用细葱丝卷上摆在食盒里。尧暮野觉得饿着肚子,带着气实在是养生的大忌,便说道:“快些食了饭,再去拨打算盘。”
  玉珠慢慢地起身,在珏儿的服侍下,用温水泡了泡有些酸麻的手指,抹了皂角,用清水涤荡擦净后,便坐到了桌旁。放眼桌上,倒尽是自己爱食的小吃。玉珠知道,太尉一向不是关心汤水之人,此番主动过来给自己送饭,便也是有缓和之意,自己也不好弄尴尬了场面。可是又实在是嘴懒,不想跟他说些敷衍的话,便只一味静默地吃着。
  尧暮野夹了一只鸭卷放到玉珠的碗中,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咀嚼轻轻微颤,眼下的黑眼圈就算在昏暗的灯下也看得甚是清晰,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痛。他心知她向来心事沉重,也不知他那一场气话叫她熬度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没吃饭,秒着。以为自己睡了十分钟,老公却说睡了一个小时,感觉睡眠质量特好,好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第113章
  想到这,尧暮野的话不禁又和缓了些:“梳理账目本不是你的强项,要不叫府里的管家带人帮你梳弄分册好,你以后也省力些……”
  玉珠吃了几口,就觉饱足了,放下了碗筷开口道:“这些事情本就是应该自己去做的,何必麻烦别人……”
  尧暮野嘴里的鸭肉却再也咽不下去了,他直觉她的嘴里的“别人”说得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