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上药
作者:阎崇年间廷史司理事      更新:2024-05-27 16:29      字数:2728
  被暴力踹开的大门导致铰链脱落,摇摇欲坠的斜歪在一旁。
  房门上原本贴着的一幅幅水彩笔涂鸦散落在地。
  粥粥蹲下身,通红小手将其一一拾起。又拉扯着衣袖,埋头擦拭着印在画上的灰黑鞋印。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何愿蹙眉深深的一叹。
  放下肩上的布袋,她弯身扶起倒落的衣撑,将地上凌落的衣服捞在怀里。
  “何愿,别急着收拾,先给你同村处理一下伤口吧。”
  李想男从床边的抽屉里拎出了装满药物的塑料袋,避过满地碗碟碎片,递到了何愿面前。
  “粥粥,看着米米。等妈妈打扫好你们再进来。”
  说罢,李想男拿起靠在门边的扫把撮箕,动作麻利的处理着脚下的碎片。
  粥粥拉着妹妹坐在了门口矮凳。
  被铁丝缠绕着接口的陈旧板凳咿呀作响。
  小小的孩子们没有哭泣,布满红血丝的脸颊上只有方才未被擦干净的泪痕。
  她们沉默而平淡的静静待在黑暗的角落,麻木得似乎将一切都习以为常。
  肖纵掀起衣袖,把倒地的储物柜抬挪归位。
  刚要弯身捡拾落物,一个身影阻在了身前。
  地下室空间狭小,落足之处着实紧张,所以肖纵的同伴没有跟着过来。
  虽然何愿也知道与有妇之夫肢体接触着实不妥,但除了她之外,眼下的确没有更合适为他上药的人。
  何愿牵强的勾起了一个生疏微笑,在肖纵身前扬了扬手中的药水。又指向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过去。
  肖纵反复拍搓过手心的灰尘,目光闪躲的颔首落座。
  在她的身影越靠越近时,男人低垂的睫毛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僵硬而无措,模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咬抵的牙关绷紧了他的下颌,布满血色的伤口四周沾染了脏污。
  她在一个礼貌的距离止步。
  撕开医用消毒湿巾,何愿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男人脸上混淆着尘土的血渍。
  二人刻意被压制得极为轻慢的呼吸几近静谧无声。
  窄小的室内除了陶瓷碎片伴着扫把的声响再无其他。
  生怕自己的动作会让他不适,在仔细注意着伤口边沿的同时,何愿也在时刻关注着肖纵的神动。
  沾满深色药水的棉签轻轻柔柔触过划破的皮肤。
  他平静无波不见任何起伏。
  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忽而有些不舍抽离。
  半遮的眼睛里含满深空般的暗色,高挺的鼻梁寥有几道割破皮肤的细微划痕。他薄唇微抿,稍稍抬起下巴,好方便她的动作。
  长时间佩戴助听设备的耳朵周围留有一圈深深的印记,应是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反反复复难以愈合。
  这时,男人侧颈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引起了她的注意。
  与手指般宽度的陈旧伤痕有着异于皮肤的颜色,突出的肉芽崎岖鼓起,一直从侧颈延伸而下,又与男人微开领口处另一道伤痕交错。
  何愿指尖一抖。
  心中钻出一缕酸涩,让她不免疑惑,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留下如此骇人的疤痕?
  “躲了那么久,还是被他找上门来了。”
  处理好地上的碎片,李想男弓着背捡拾着凌乱的杂物。
  她吸了吸鼻子,压抑着淡薄哭腔,叹息而道。
  被李想男的声音拉回思绪,何愿利索着动作,将手中用过的棉签扔入垃圾桶,继续沾取着药水为肖纵上药。
  “他为什么这么对你?”
  何愿言语气愤,想起那细瘦男人的丑恶嘴脸,她脸上厌恶难掩。
  “他知道我在外打工有钱赚,就来问我要钱,说是给儿子的抚养费。他家有田有房留给儿子,更不缺养儿子的钱!他就是觉得我把女儿带走了,怕以后翅膀硬了不回家,他家拿不到两份彩礼给他的宝贝儿子!”
  李想男用衣袖狠狠搓了搓泛红的眼睛:
  “我都给他们家生了儿子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我。粥粥米米也是他的孩子,他都不盼她们好过!”
  李想男曾草草提及过远在老家的丈夫。何愿以为,那只是个与李想男老死不相往来形同陌路的边缘角色。没想到会是这样黑心肠的败类人渣。
  放下手中药物,何愿抽出纸巾递在李想男手里:
  “好好姐,要是下次他再来找你麻烦,对你使用暴力,你一定要报警!”
  话落间,何愿看出,李想男没有报警应是有所顾虑。
  或许是因自己外来人口的身份而觉得低人一等,又或许认为她与李华有着夫妻关系而被敷衍处理。
  湿润的眸间显现出一抹难处,李想男面向着何愿肖纵二人,笑意悲苦:
  “这次真的谢谢你,何愿。还有你的同村。要不是你们,他估计又要对我下狠手。连累到你们,我真的很抱歉。”
  言罢,李想男深深一鞠以表歉意。
  何愿拉着她:“别这样说,好好姐。”
  面对着随即站起身的肖纵,李想男问到:
  “对了,还不知道,你同村怎么称呼。”
  偏侧的余光还未来得及拢过他。
  她始终没有望向他。
  “他叫肖纵。”
  ——
  蒋彪坐在驾驶座玩手机游戏。
  正当对决紧急时刻,他全神贯注盯手机,紧紧咬着牙,手指大力的摁在屏幕上,发出激烈的咄咄声。
  一局落败,他啧的一声往后一靠,将手机甩在身旁的副驾座。
  后视镜里,昏暗灯光下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维持着微妙的距离。
  蒋彪真着地眯着眼睛,渐渐坐起身,终于辨出了靠近者的身份。
  他打开车门走下车,笑嘻嘻的招呼道:
  “哎!何小姐!刚刚都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蒋师傅你好。”
  不远处,何愿微笑着轻轻颔首。
  “何小姐的车停哪儿了?”
  “我没有开车过来。”
  “这么晚了也没公车了,不嫌弃的话,我载您回去?”
  何愿连连摆手:
  “……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挂着热情笑脸道敦实男人加快了脚步,紧忙打开了铁皮面包车的后座车门。望着后座杂乱的货物与私人用品,蒋彪一阵迟疑。不过片刻,他立马掉头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来来来,您坐这。您和肖哥不是同村吗?一路上还能叙叙旧呢。”
  高大的身影擦身而过,如一阵风一般识趣的钻入了拥挤的后座。
  何愿没有再推拒,在与蒋彪的连连道谢后,坐入了副驾驶。
  空旷街道上行车无几。
  路边一家家店铺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寥有零星光点明在为数不多的半掩卷闸门内。
  身为同村的两个人并没有叙旧的意思。
  倒是掌着方向盘的蒋彪一路上喋喋不休,一刻没让空气安静过。
  整齐的路灯由小到大,接连从眼前闪过。
  与蒋彪的对话渐渐有些漫不经心。
  何愿目视前方的双眸像是闪动着挣扎的拉扯,颤动不止。
  终于。
  她悄然抬眸,怯怯的凝向了驾驶室中央的后视镜。
  耳畔所有的声音在此刻消止。
  万籁俱寂。
  坐在后排的男人目色浑浊。
  那双通过镜面与她对视的深邃眼睛不知是因巧合而接过了她的视线。
  还是。
  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