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第71节
作者:沉絮      更新:2023-12-21 14:36      字数:6017
  周予安搓了把脸:“大娘娘是宣我问了几句,问我是不是中意她,那我确实蛮喜欢她的。”
  “糊涂!”唐慎钰压着声叱:“你看上了她这个人?还是看上她的身份?别叫我说出来!陛下要给她封赏,大娘娘不同意,这是把你当刀子使,你还屁颠屁颠地往上凑……”
  “你不也一样?”周予安恼了,“你敢说你不喜欢她?和她清白着?表哥,你别把旁人都当傻子,你和她早都有一腿吧,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藏着掖着,只要你说出来,兄弟二话不说退出,可你偏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唐慎钰冷眼横过去:“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周予安低下头,没敢再骂,他牙关紧咬住,老半天才幽幽问:“你会尚公主么?那褚流绪怎么办,你这不是背信弃义么!”
  “你别瞎说,我和长乐公主清清白白的。”唐慎钰抱拳,朝皇宫方向拱了拱:“唐氏门第寒微,便是我有心,陛下也看不上我,跟你说句实话,陛下其实一直暗中替公主留心驸马的人选,已经选好了几家公子,叫我查背景经历,都查了一个多月了。”
  “是谁?”周予安急了,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这我可不能给你透露。”唐慎钰双手捅进袖筒里,眼微闭住,身子前后摇晃:“我只说一句,这几位公子不论出身、样貌、性情、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不日就会慢慢地安排宴会,让公主去挑,其中荣国……”
  唐慎钰故意戛然而止,甚至还清了清嗓子,转身去给自己倒水,以避免“泄露天机”。
  “是荣国公家的世子?”周予安顺着表哥的话头去猜,“不对,他家世子早都成婚了,莫不是他家的老三?”
  “哎呀,我不知道,你就别问了。”唐慎钰呷了口水,板着脸。
  周予安颓然地坐回椅子里,荣国公家的老三,倒真是能配得起公主,人家不光出身高,父兄如今都在朝为官,而且本人也面如冠玉,斯文有礼,比他强,比唐慎钰更强。
  他猛地记起今儿最重要的事,忙望向表哥:“哥,你知道我要被调去姚州么?”
  唐慎钰唇角浮起抹难以察觉的笑,嗯了声,面无表情的放下水杯。
  “那你为何不早点同我说!”周予安气急了。
  “我要说的呀。”唐慎钰剜了眼表弟:“我去你府上找你,你因着大娘娘指婚的事心虚,躲出去给你爹扫墓去了。”
  “这事是谁的主意!”周予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姚州在西南极偏之地,周边尽是未经教化的蛮荒部族,为什么偏要把我调去那里!”
  唐慎钰索性全都推到宗吉头上,他将寝衣脱下些,让周予安看他后背的伤,阴阳怪气道:“就为了你不知死活追求公主这事,又在大娘娘跟前瞎说八道,陛下嫌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你,把我狠狠杖责了通,而且这才仅仅是你虚说喜欢公主一事,还有那件,留芳县时你和玉兰仙厮混、害得公主被伤害差点致死的事,若是被陛下晓得了……”
  周予安也顾不上什么小侯爷的尊贵体统了,直接跪到唐慎钰跟前,哽咽着求:“哥,你想想办法,千万别把我外调,我打小在京城长大,老太太和我娘还等着我尽孝侍奉,姚州那么远,光赶路都得近两个月,我要是走了,我家里人怎么办?老太太年纪很大了,没几年活头了!”
  唐慎钰这回没心软,往起扶表弟:“你瞧你说的,外调而已,又不是让你定居在姚州。”
  周予安彻底急眼了,甚至都掉泪了:“哥,你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明明知道地方官往京城爬究竟有多难。”
  唐慎钰摩挲着周予安的肩膀,画着大饼:“你放心,我会想法子运作,尽量给你谋个好差事。”他还真皱起眉,一副寻思状,“我想过了,你在京都到底只是个小小七品总旗,若是到幽州、利州这些军制健全的州府,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各个位置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未必能让你做多大的官,姚州虽偏远些,但确实不错的,那儿的千户所正好短个官长,你又在京城历练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老叫你做个总旗,姚州都指挥使与我有几分交情,能暗中照顾你,你去了就是千户。”
  周予安含泪问:“那我还能回来么。”
  “怎么回不来?”唐慎钰安慰道:“京都不是还有我么?其实哥也真是为了你着想,你看,去年刘侍郎家的姑娘为了你自尽,如今你又将长乐公主得罪下了,说句难听的,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躲在暗处看你笑话的人,你争气些,去了姚州跟着指挥使好好做事,你也晓得的,姚州多蛮夷部族,时常来挑衅,如此你就有更多的机会立功,将来我也有由头将你调回来不是?届时也好运作,让你在锦衣卫做个高官。”
  周予安心都凉了,可如今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选择了,甚至可以说,路已经走死了,他从前也曾尝试过,走裴肆或者郭太后的路子,甚至也忍着恶心,想娶了那个燕桥,可如今呢,落得个外放的下场。
  罢了罢了,去姚州好歹也是个千户,只要娘亲还在京都,时不时地在唐慎钰跟前嘀咕哭诉,总能将他调回来。
  想到此,周予安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唐慎钰见此,总算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表弟的肩膀,笑道:“去洗个热水澡,在我家里好好睡一觉,换身干净衣裳再回去,别让你娘担心。”
  “好。”周予安闷声回应。
  ……
  几日后
  天一日暖胜一日,四月底,真是繁花如织的好时节,长安犹如被浸泡在了香水里般,从海外和番邦来的商人往来不绝,兜售着各种珍奇商品,三年一度的春闱已罢,朝中又是番新气象,贵女们换上轻薄的纱衣,纷纷乘车外出踏青赏花,处处都是好颜色、好风光。
  周予安郁闷了好几日,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这两日已经将衙署的差事悉数移交,今儿带了小厮出门采办,姚州贫瘠,想必什么都缺,可是得准备好了再上路。这几天,他倒也带着厚礼各处走动了番,哪料人走茶凉,爹爹的那些老同僚、好兄弟,有的人还做点面皮功夫,笑呵呵地应承他,说会帮他打问打问,有的人直接冷着脸,说年轻人去地方历练正好。
  甚至,他想过,用那件怀疑已久的辛秘去找裴肆或者郭太后,可就跟姓唐的狗崽子说的一样,万一他又一次被当刀子使了可怎么好?而且那女人正当盛宠,不好对付……
  周予安闷闷不乐地走在街市上,忽然,他看见打皇宫的方向骑马过来个年轻男子,貌不惊人,小眼睛小鼻子,圆圆的脸,穿着灰色长衫,正是在裴肆跟前侍奉的心腹--阿余,他原本想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谁料那个阿余一抬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周予安无奈,只能笑着作揖。
  “小侯爷。”阿余跃下马,径直朝周予安这边走来,躬身见了一礼,看见小侯爷身边随从抱着大小不一的锦盒,笑着打趣了句:“您这是在置办年货?”
  周予安最厌烦这些没了根的阉人,但念着此人是裴肆身边的,多少还是要给几分面子,也弯腰见了一礼,笑道:“我这不是马上要去姚州了,今儿出来买些吃的用的,公公呢?这是去哪儿忙?”
  “倒也不忙。”阿余手按了按胸口,笑道:“去威武营给提督送个帖子。”说着,这小太监仿佛刚反应过来,微蹙起眉:“小侯爷您方才说姚州?那也忒偏远了些。”
  周予安尴尬笑笑,嘴里嘟囔着:“是有点。”
  阿余促狭一笑:“那不就跟流放似的,小侯爷怎么不走动走动,求一下你表哥,他如今可手握重权,而且不日就要做驸马了。”
  周予安一开始还萎萎靡靡靡,忽然精神一震:“啊?你说什么?”
  “你竟不知道?”
  阿余摇头笑笑,他将周予安拉到旁边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子口,眼珠子左右看了番,让跟着的下人们别过来,手按在侧脸,踮起脚尖,小声笑道:“这事当初闹得挺大,不过被陛下摁下去了,都过去十来天了,那时燕姑娘还没有册封呢,你表哥晚上和她私会,被提督抓了个正着,俩人衣裳都没穿哩,陛下生了大气,将他打了个半死。”
  周予安眼睛瞪得老大,唐慎钰不是说身上的伤,是因为他在大娘娘跟前乱说话,被陛下教训得么?
  阿余见周予安这般表情,摇头笑了笑:“公主死活看上你哥,陛下没法子,爱姐心切,只能同意这门亲事,我听御前的人嘀咕了句,陛下嫌现在的公主府太小,怕公主两口子住得不畅快,准备扩建,银子都拨下来呢。”
  说着,阿余拍了拍周予安的心口,笑道:“姚州实在是远,听说那儿的蛮族还都披发左衽着呢,这些年不晓得填进去多少武官的命,小侯爷便是为了功名,也选个富饶平安点的地儿,何苦去那种鬼地方。你去跟你哥说几句好话,置办个厚礼,去公主府求求你嫂嫂……哎呦,天不早了,咱家要走了,留步,留步。”
  说罢这话,阿余脚底生风似的离开了。
  周予安一个人痴愣愣地立在原地,几乎站不稳,手撑在冰冷的墙上,心里闷闷的,一口气上不了,下不去。
  他想起那天唐慎钰“掏心掏肺”同他说的话,不对,是哄骗他的话。
  他就像个傻子,蠢货,居然还真信了。
  奸夫淫.妇,欺人太甚!
  周予安拳头狠砸了下墙,丝毫不顾及指骨处破裂流了血,闷头往前冲。
  你们不让我好过,那么,大家都别好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7 21:28:59~2022-11-09 13: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土狗文学爱好者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施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荣儿、黑大帅爱搓澡、施婉?、天空华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然呀3瓶;逐过2瓶;素素1瓶;
  第76章 车内传来抹慵懒冷漠的男人声音
  周予安也不打算置办去姚州的“衣食住行”了,他带着一腔子愤怒和沸腾的血,避开人,闷头杀去“威武营”,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躲在暗处等着,从晌午等到黄昏,从天明等到天擦黑。
  终于,他遥遥望见从衙署的马厩那边,出来辆蓝布围车,赶车的是阿余,里头定是裴提督无疑了。
  周予安跟踪马车走了段路,当马车准备穿近路,拐入处僻静的巷子时,他如飞箭般袭出去,张开双臂挡住。
  马车戛然而停,那阿余本就是高手,立即拔刀,虎视眈眈地盯住周予安。
  “怎么了?”车内传来抹慵懒冷漠的男人声音。
  在车边坐着的阿余一手抓住缰绳,另一手攥紧马鞭,侧过身,隔着车帘恭敬地回:“提督,是定远侯在前面。”
  车里的裴肆没言语,轻咳嗽了声。
  阿余会意,笑着冲周予安拱了拱手,并未下车:“请小侯爷见谅,我家提督赶着回宫呢,您若是有事,大可写个帖子送到威武营,等轮到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派人知会你,现在烦请让一让。”
  周予安崴然不动,他觉得自己怀揣着这个大秘密,如今是有资格和裴肆面对面讲条件的,于是,他下巴微抬起,逼迫自己看起来冷静些,笑道:“知道提督事忙,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应该能抽出来罢?提督为大娘娘做事,那应该事事以大娘娘的利益为先,这回燕姑娘被册封为长乐公主,想必陛下没少和大娘娘怄气吧?虽说下官耳目闭塞,但也听闻前不久,陛下颁布谕旨,不许威武营再扩招,这分明就是以万首辅和唐慎钰为首的势力,在遏制大娘娘啊!”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里面掀开帘子,裴肆移坐在车口,他穿着官服,不知是不是那日淋了雨,得了风寒,脸上略有些苍白,咳嗽了几声,他冷眼扫了圈不远处的周予安,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予安警惕地看了眼阿余,给裴肆暗示。
  谁知裴肆并不理会他,做出要放下车帘子的举动。
  周予安一着急,也顾不上许多,疾步朝马车奔了几步,压低了声音,狞笑道:“下官手里头有件长乐公主的秘密,有人鱼目混珠,把麻雀当成凤凰带到京都,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裴肆心咯噔了下,原来周予安怀揣的那个辛秘,竟然是这。
  真是有点意思了,如果燕桥是唐慎钰找回来的假货,那么,他就有把握把万首辅这帮人赶尽杀绝。
  周予安见裴肆在皱眉沉吟,他心里狂喜,甚至都能看到将来他受郭太后和裴肆重用后,极力碾压唐慎钰的场景,不过,还有个至关要紧的事,就是他当初和玉兰仙厮混,导致真公主沈轻霜重伤,得想法子让裴肆把这事帮他遮过去,否则他肯定会被皇帝追究责任。
  “提督。”周予安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咱们去个僻静处,下官给您说得更详细些。”
  “哼!”裴肆嗤笑了声,轻拂了拂下裳,“你和你表哥争长乐公主闹出了龃龉,却想把本督当刀子使,帮你去对付仇敌,这算盘未免打得忒响了些,假公主?亏你有胆子说出口,你知道长乐公主如今多受宠么?”
  这时,阿余适当地补了句:“上回为了给燕姑娘封公主,陛下将提督整整困了四天,这才逼得大娘娘……”
  “你话太多了!”裴肆一脚将阿余踹下马车,俊脸生寒,淡淡对周予安道:“你回去罢,念在你家老太太和先定远侯的面子上,本督就当你喝多了,在说醉话。”
  周予安万万没想到裴肆竟然不把这天大的秘密当回事,他瞬间慌神了,冲到马车边,拽住车帘子,急道:“提督,下官敢用项上人头发誓,所言非虚,当初沈轻霜有孕被刺,肚子被捅了刀,她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站起来,还张牙舞爪地杀了杨朝临!这里边一定有问题的,我尝试过套问那女人,期间唐慎钰到底带她瞧的是哪个神医,她眼神闪躲,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裴肆一脸的厌烦:“照你这意思,公主府里的不是燕桥姑娘,那能是谁?”
  周予安犹豫了,他原本是要将“是谁”当成最后的法宝,当成加官进爵的赌注,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怀疑她是沈轻霜身边的婢女春愿,但、但我不太确定,因为现在那位公主确实和沈轻霜有几分相像,可是提督难道没发现,比起刚回到京都,她容貌有了点变化,越来越漂亮了么?”
  裴肆真有些激动了,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摇头讪笑:“越说越离谱了,长乐公主嘛,本督见过几次,是越来越美了,可见贵气养人这话是不假的。”
  他用力往回拽车帘子,冷声叱道:“本督知道你明儿就要启程赶赴姚州,那地方偏僻遥远,你不想去,心里恨你表哥暗中调度,但大可不必用这种可怕的招数来利用本督,如今长乐公主正得圣宠,本督嫌自己命太长了?和她对着干!好了,到底你两次开口求了本督,过个一两年,本督会想法子帮你运作运作,调回京都。”
  裴肆挥了挥手,长叹了口气:“快家去吧,跟你母亲和老太太吃上顿饭,短时间你们估计见不着了。”
  说着,裴肆给阿余使了个眼色,并放下了车帘子。
  阿余躬身走上前来,抱拳给周予安见了个礼,眼神尽是“同情”,拍了拍男人的胳膊,柔声道:“侯爷保重,来日再见。”
  说罢话,阿余一屁股坐上马车,扬了扬鞭子,驾车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马车摇曳间,裴肆压低了声音问:“他跟来了么?”
  阿余探头往后瞧了眼,笑道:“没,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说着,阿余皱起眉,小声问:“提督,您觉得周予安的话可信么?”
  “五六分吧。”裴肆双臂环抱在胸前,“只是他这样急不可耐往上爬的品性,一直揣着不说,估计是有什么把柄攥在了唐慎钰的手里,这回忍不住跟本督告密,是狗急跳墙了。”
  阿余不解地问:“既如此,提督为何不顺势留住他,把这条狗当刀子,狠狠地去咬唐慎钰和长乐公主?”
  “急什么。”裴肆展开手,看着自己手背上明显的青筋,勾唇浅笑:“总要把这条狗逼急眼、逼疯、逼到穷巷子里,才能有奇效,对了……”裴肆两指将车帘稍掀开,低声问:“定远侯府内应弄好了么?”
  阿余忙道:“您放心,已经全安插好了,周家和周予安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跟您上报。”
  裴肆点了点头,他靠在车壁上,回想着方才周予安说的那番话,忽地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穿着荷粉色纱衣,在雨中打着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