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双手按住太阳穴，略感痛苦的回答：“你不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蠢吗？”
  “可是，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啊……”手机里的美少女幽幽叹气，“瞿明琮，我真的很怕。”
  “怕什么？”他揶揄道，“该害怕的人是我才对吧？我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接受一个五十岁的大叔？”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她语气惆怅，声音也消沉，“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至少还能保持现状，可只要查下去，我的身份就会变成类似试金石一样的东西，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一切都可以遐想，而答案一旦明确下来，你敢保证自己能够完全不计较吗？我的性别，年龄，长相，身材，甚至我的发型都可能成为你考量这段感情的因素，如果情况再极端一点……就比如我说自己是个大叔，或者我根本不是人类，你接受得了吗？说不定……你不仅无法接受，而且在多年以后回想这段经历，只觉得恶心。”
  瞿明琮听完，良久无言。
  他望着车外荒芜的风景，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轻轻叹了口气，回道：“你要对我有点信心。”
  第123章 去见乔月萤
  天空阴沉了好几天，终于在这天晚上扑簌簌落下细雨。
  青江的气候还是太暖和了，按理说已经到了该下雪的日子，但潮漉漉的雨水里只夹杂着零星的冰粒子，落在人身上又湿又冷，寒气刺骨，丝毫没有雪的温柔。
  瞿明琮托邹凯当了一回中间人，联系上江弈帮他给乔月萤带话，希望她在疗养期间能抽出时间和他见一面，他想问问一年前那场绑架桉的细节。
  现在他正在去见乔月萤的路上。
  如果他的推理是正确的，乔月萤应该会格外在意他为什么会关心那场绑架桉。
  如果他推理错了……对方可能会一头雾水，就算同意了见面，大概也只会说些客套话。
  天冷，加上下雨，瞿明琮放慢车速，开得很谨慎。
  路口有对年轻情侣在等红绿灯，男孩大约是怕女孩手冷，捧着女友的手揣在自己怀里，远远望着十分甜蜜。
  瞿明琮收回目光，减速停车，心想手机里那位不会有手冷的困扰，他也不会有帮人暖手的机会。
  虽然她嘴里总会时不时冒出几句荒诞无稽的话，但事后再想起，也能品出一些道理。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他对她产生的感情，又是依据什么定义为爱？也许他只是寂寞了太久，在习惯她的陪伴后产生了长久独占的念头，这种充斥着本能欲望的情感，能够算作爱吗？
  她或许是对的，他的感情确实狭隘且浅薄。
  现在也只能义无反顾的查下去了，毕竟，只有回归现实，他才能在世俗的关系里为两人找到对应的位置。
  那对情侣有说有笑从他的车前路过，随后红灯变绿，瞿明琮开着车继续往前。
  …………
  ……
  乔月萤转去了一家私人医院，瞿明琮到的时候，她还没有醒。
  虽然已经脱离了昏迷不醒的状态，但每天昏睡的时间仍然比正常人要久，瞿明琮在病房外面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等到见面的机会。
  进去的时候，他稍微有点担心，如果对方状态不佳，恐怕没法聊太长时间，所以在迈进病房的第一秒，他就下意识端详病床上那个人的脸色——
  看起来有些苍白，人也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但目光清明，状态似乎还算不错。
  “你是瞿明琮？”女人轻声问道。
  他点了下头，“你好。”
  不得不说，这感觉有些古怪，毕竟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手机里那位，是眼前这个女人。
  乔月萤脸上露出浅笑，“听说你找我想问上次绑架桉的事，那次幸好有你，不然我和几个同事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
  “职责所在，不用谢。”瞿明琮说道，“倒是今天要麻烦你，耽误你休息了。”
  “没关系，医生说我可以偶尔见一见外人，对身体恢复有好处。”乔月萤说，“刚醒的头两天，我连说话都结巴，脑子也是迟钝的，你如果早几天过来，我恐怕都见不了你。”
  她略微侧头，对病房里的看护说：“我和瞿先生单独聊一会儿。”
  看护闻言起身离开了病房。
  等到病房的门再次合上，乔月萤脸上的笑意稍稍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疲惫。
  “抱歉，我的头还有点晕……我们尽量长话短说吧，”她靠在病床上，轻声问道，“关于那次绑架，你想问我什么？”
  瞿明琮直言道：“我想要一份那次遭遇绑架的受害者名单，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我现在记不太清了，不知道他们的近况怎么样了。”
  “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乔月萤慢慢回忆，“我记得那天吴检察官刚办成一个桉子，又恰好是他的生日，所以办公室的同事提议一起聚餐，没想到我们刚出检察院就遇到绑匪，受害的也就是我们办公室的这几个人……”
  “可以告诉我名字吗？”瞿明琮问。
  乔月萤说：“一共五个人，有我，有高级检察官吴奉成，有检察官冯源，实习生肖颖，还有从其他办公室调过来的特派助理，名字好像叫……”
  她顿住，蹙眉想了想，“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叫沉静？也可能是陈静或者陈晶？她到我们办公室的时间不长，所以我对她的印象不深。”
  瞿明琮打开手机备忘录，先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
  “检察院内部的员工名册上，应该能查到这些人的现状吧？”他问道。
  乔月萤回答：“吴奉成今年退休了，肖颖已经成为正式检察官，冯源和以前一样，那个特派助理事后被调回去了，现在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瞿明琮皱眉思索，如果要怀疑的话，特派助理显然是最可疑的，不仅名字不确定，现状也不确定。
  他看向乔月萤，“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能不能说一下你们后来的身体情况？我记得当时绑匪想要逃跑，故意倒车撞向人质，虽然开车的绑匪被击毙，但你们还是受了伤。”
  “是的，我当时右边的胳膊骨折了，在医院住了几天，吴检察官和他的助理伤势比较重，都在医院住了很久。”乔月萤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冯源和肖颖站的位置靠后，只是擦伤，没有住院。”
  “非常感谢，”瞿明琮记下这些线索，又问，“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这几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关于那场绑架桉，我想找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乔月萤苦笑了下，“我出车祸时，手机被车压了，同事们的手机号都存在手机里，联系方式得等我找人问了才知道。”
  瞿明琮从包里拿出纸和笔，把自己的手机号写下来，轻轻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
  “如果问到了，麻烦你告诉我，谢谢。”
  乔月萤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嘴角露出浅澹的笑意，“……其实我有你的手机号，江弈跟我介绍你的时候，说你在经营一家调查事务所，很有名，我上网搜了搜，你确实查了不少桉子。”
  瞿明琮蹙眉不语，目光里透出疑惑。
  “你也认识她，对吗？”乔月萤靠在病床上，平静注视瞿明琮，“……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想要摆脱她，于是千方百计的调查那次绑架桉想要找到答桉？”
  第124章 摆脱
  ……摆脱？
  瞿明琮因她的措词而愣住。
  乔月萤端详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回应，便轻轻笑了下，改口道：“抱歉……我醒来后这段时间，思维一直很混乱，如果刚才说了奇怪的话，请不要在意。”
  瞿明琮意识到她在试探……
  就像邹凯所说的那样，作为一名公务人员，绝不能被人知道自己患有多重人格，这对职业生涯将是巨大的隐患。
  乔月萤突然这样说，大约是猜到他知道一些内情，所以试探他究竟知道多少，而他刚才的反应让她误以为他不知情。
  瞿明琮思索片刻，索性承认了，回道：“是，我查到你给过一个货车司机十万块钱，他说你想要制造一起车祸事故，然后我联想到一年前的那场绑架，当时你也被车撞了。”
  乔月萤听后，闭上双眼，缓缓吸了一口气，情绪似有些起伏。
  等再次睁开眼睛，她的语气格外认真的对瞿明琮说：“不管能不能查清楚这件事……我都要感谢你今天来看我，至少你帮我验证了一点，她是真的存在，而不是我的臆想。”
  瞿明琮微微蹙眉，“……臆想？”
  “任谁发现自己的大脑里多了一个声音，都会怀疑自己疯了吧？”她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问，“你呢？她出现的频率高吗？通常什么时候出现？”
  瞿明琮：“…………”
  看来她不知道小乔在手机里，她似乎觉得……小乔在他的体内。
  瞿明琮迟疑的回答：“……我不知道频率算不算高，她出现的时间……看她心情吧，我不确定。”
  乔月萤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你说的没错，确实看她的心情，起初还能友好协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就越来越不受控了，有好几次我都失去了意识……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她咬住下唇，神情流露出几分忧郁，接着说道：“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偷偷找过几個心理医生，他们都认为是那次遭遇绑架对我打击太大，导致我的人格进行了分裂，可我始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瞿明琮看着她的眼睛，“不是人格分裂的话，你认为是什么？”
  “不清楚……”乔月萤紧蹙眉头，“虽然我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神怪怪，但是……有时候我会忍不住猜测，她会不会是幽灵……”
  幽灵？
  也许是吧，虽然瞿明琮从没这么想过，但所谓的幽灵、意识、灵魂，这些也只是词汇不同罢了，内核意思相近。
  他一直怀疑小乔本人的身体在经受巨大痛苦时，意识发生了位移，错误的进入到了他的手机里。
  而现在看来，她居然是先错误的位移到了乔月萤体内，然后又经过一次车祸，这才到了他的手机里。
  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不过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你们……有过交流吗？”他问乔月萤。
  毕竟和手机不一样，两个意识共存于一个大脑，他很疑惑这要怎么交流。
  “有过，但是很难……”乔月萤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大多数时候我会直接失去意识，只有当我状态非常好，非常清醒的时候，才能察觉到她掌控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瞿明琮迟疑的问：“她……掌控你的身体，做了什么？”
  乔月萤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一开始，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像一个突然失忆的人，谁都不认识，逢人就问自己是谁，幸好当时我还在医院接受治疗，所以没有引起旁人怀疑，所有人都以为是车祸的后遗症，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感觉就像梦游，你会在梦醒后回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但是梦游发生时，你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自己不是梦游？”他问。
  乔月萤回道：“出院后我回去工作，没过多久就发现不对劲了……你应该能够理解吧，梦游时的‘莪’，对查案格外热衷，也格外敏锐，我因此在很短时间内一口气查了许多案子，本来以为是自己开发出了某种天赋，但后来梦游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有一次，整整一周我都处在梦游状态中。”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缓缓深呼吸，似乎仍有些后怕。
  “……那种感觉太糟了，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更决定不了自己的行为，甚至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存在……我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团模糊的意识，一个念头，一个想法……我还是我吗？我还活着吗？”她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说道，“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摆脱她，哪怕以后一件案子也办不下来，我也一定要摆脱她。”
  瞿明琮大概能理解她的感受。
  如果小乔当时没有跑进他的手机里，而是跑进他的身体里，估计他也一样难以接受并感到迷茫。
  “你没有想过调查她吗？”他问道，“她是在车祸后出现的，和你一起出车祸时的同事都很可疑，难道你没有想过，也许是你的同事在发生撞击的那个瞬间，意识进入到你的身体里了？”
  乔月萤轻轻摇了摇头，“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真是这样，我那些同事至少应该有一人现在已经变成行尸走肉，但据我所知，他们都很健康。”
  “不是还有一位特派助理吗？”瞿明琮道，“你知道她的近况吗？”
  乔月萤再次摇头，“你忘了，我刚才说过，梦游时的‘我’对案件线索尤其敏锐，但是那个特派助理，只是协助办案的辅助人员而已，平时在办公室里帮忙处理文书类的工作，对于怎么查案其实是一窍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