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篇:蛊
作者:wuhaners      更新:2023-04-13 23:05      字数:3989
  莲未开,香已至,佳人独坐候伊来。
  晓梦阁与莲池相连,九如就在坐席上等着顾灵儿,她着娇粉罗裙,颈间系着一条柔白丝巾,规规矩矩的跪坐着,发如鸦羽,颜如舜华,背后蔓延着珠帘隔开的莲池碧波。
  白珩自己喜欢穿着素色,给她穿衣裳却爱挑着鲜艳的颜色,他在满目琳琅里一眼相中这粉色罗裙,给她穿好后还很满意的模样,笑眼弯弯的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九如回想他那时的温柔神色,手摸了摸颈边的丝巾,觉得下次她也要帮他穿衣裳,既然他这么喜欢粉色,那他也穿一次好啦!
  那样的潇洒少年身着粉色衣衫……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说回正事。
  常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顾灵儿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很难说她落在九如手里是好是坏,九如会用最好的资源去医治她,这不是指苏顾两家会怎么苛待她,只是事实而已,伽叶教有人,也有足够的珍贵药材,哪怕在别人眼里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珍,伽叶教也能马上拿出来供她挥霍。
  可以预见的,她身上的暗伤会悉数痊愈,甚至全身经脉也会得到滋养,若是她再配合一点,可能还会得到更多。
  但是所有的一切在暗中都已经表明价码,九如在花了大力气治好了她之后,便觉得顾灵儿给她舞剑是应当的。
  就如同她觉得她受到惩罚后,白珩便不能再与她生气一样,这是道义。
  顾灵儿不知道为什么九如这么执着于舞剑,她所学功法奇异阴邪,不用剑也不用刀,倒有点像掌法,不说这方向不同,就说常人会这么坚定的觉得看一次舞剑就能获得提升吗?
  可是她却真的这么觉得的。
  顾灵儿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总是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些什么,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想什么都慢半拍,这像是醉酒,又像是迷药的劲儿还未过去。
  这不正常,浑浑噩噩中她模糊的听见是九如在下药控制她。
  寂静的室内,阵阵凉风夹带着莲香吹动纱幔,她一步步跟着婢女走着,却感觉自己是走在云端,一时间居然分不清现世与虚幻。
  她突然停下来。
  贵客停了下来,带路的善水也停下,转身垂眉低首问:“顾姑娘,怎么了?”
  她迟疑着,刚想回答却忽然听见——
  “九如此人乖戾残暴,这与她所修功法有关,若是她武功更进一步,到时以她肆无忌惮的性子,一出江湖必然引起腥风血雨!”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这么说着,很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她欺你辱你,把你当玩物耍弄,干尽丧尽天良之事,你给她一顿教训也是应当的。”
  “魔教之徒,人人得而杀之,你身为武林正道的一份子为民除害,难道还怕死么?”
  这个声音一遍遍说着,顾灵儿本就精神恍惚,直觉话中不对,可心中却有一股力量驱使她点头认同。
  “没事。”
  她听见自己这么回答着,又走了起来。
  少女眼下黛色浓重,长睫微颤,精致的脸上拢着几缕憔悴。走近时,涣散茫然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独坐许久的粉色身影上,而后牵唇一笑。
  这抹笑空洞的不带丝毫情绪,只是单调的弯起唇,莫名透着一股森然,顾灵儿是不会这么笑的。
  九如抬起下巴,大大的杏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凝滞下来,呈现出一种警惕的备战姿态,仿佛耳朵往后摆的猫。
  高手自有气场,她马上察觉到顾灵儿不对劲。
  落座,婢女上前一步倒好茶后退下,茶香袅袅中静默了几息,九如倏地一笑,一派天真无邪的甜腻腻道:“灵儿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顾灵儿是个正经人,自然不可能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这种混话。
  少女揉着额,脸含着几分倦色,神态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你想做什么?”
  她隐约听见是九如用药控制她,可她做的梦也是由九如控制的么?
  她一直在做梦,梦到的都是将九如斩于剑下的血腥场景,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笑嘻嘻的挑衅她,而后她突然用剑刺进她的胸口,鲜血流了满地。
  每次醒来时双手都在颤抖,她并非嗜杀之人,就算是无恶不作之徒她也愿意给一个机会让他们将功赎过,被抓来后,她见过兰芝玉拖着不足半人高的小孩走进地窖,医女说这是兰大夫在试药,每次试药的有小孩,有男子,也有女子。
  魔教之人,果真是十恶不赦之辈啊……
  九如自然是笑眯眯的哄她:“我要看你舞剑,看好后我就放了你,还帮你报仇好不好呀~”
  此时她手捧着茶,端正的坐在顾灵儿的面前,面门大开,这种距离下就算顾灵儿没带着剑,也只需推出一掌就可拍断她的心脉。
  话音一落,顾灵儿神色突然变得很奇异。
  这与她的梦一模一样,连说的话也一样,梦中她一掌拍碎九如的心脉,粉衫女孩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苟且残喘了一阵,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她嘴里流出。可她之前屏退了婢女,于是直到死也没有人发现她被袭击了。她临死时目光怨恨地盯着她,声音粗哑的诅咒:“教主会为我报仇的!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
  现在又是梦么?
  所以她要给她一掌教训她么?
  顾灵儿缓慢的眨眼,然后伸手过去捏住了九如的脸。
  捏住了就算了,她居然还揪起来?
  小姑娘看着是脸小尖下巴的瓜子脸,其实脸上还挺有肉的,揪她脸还真揪起来了……
  “!”
  九如本来还想看看她有什么把戏,结果这人居然非礼她!
  放肆!
  灵儿姐姐之前还想抢走阿珩,现在又来非礼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小姑娘唰的拍开脸上的纤纤玉手,迅捷地往后一躲,心里又是震惊又是被占了便宜的不高兴,气急败坏的厉声斥责:“顾灵儿!灵儿姐姐还请自重!”
  这不是梦。
  她恍惚的想着。
  所以,这时杀了九如,九如就真的死了吧?
  内力凝聚掌心,狠厉之色慢慢充斥了无神的美目,正要一掌推出,她却忽的周身一顿,随后软软倒下。
  在她背后的白珩侧身避开顾灵儿倒下的身体,而后快速的扫了九如一眼,确认她无碍后才蹲下身,隔着衣袖把了把脉,又掐开她的口看了一会儿,看好后起身走近九如,掏出一块丝帕仔细的擦了擦她脸上被捏过那小块皮肉。
  他之前在外面浇花,听见九如骂“自重”便进来了,先不说两个姑娘怎么不自重的,本来他还以为顾灵儿身上的蛊是九如让人下的——她这么想看顾灵儿舞剑,干脆下个蛊控制她也不难理解,他一直是知道她绝非善类的。
  可进来后看见顾灵儿面带杀气便觉不对,是以才仔细看了看顾灵儿的状况,借以辨认是何故。
  九如脸上还有着被揪出的红印子,见白珩过来帮她擦着心里怒意稍减,虽还是不高兴,但已然好受了许多。
  仰起头让他擦着自己的脸,她有点无辜的瞅他:“灵儿姐姐怎么了……怎么魔怔证的,一副——”她想了下形容词,然后点头下了判断:“被灌了迷魂汤的模样。”
  听了她的问,少年收回丝帕低头亲了亲那块地方,温和笑道:“无碍,她是被种了千机傀儡蛊。”
  看她脸上浮上了些好奇,反正顾灵儿也不是很急着医治,他索性就仔细的讲了讲千机傀儡蛊。
  顾名思义,这个蛊就是将人变为自己的傀儡,蛊分为子母蛊,母蛊可控制子蛊,种在顾灵儿的就是子蛊。
  “你能把蛊去除么?”九如问,她听着认真,听完后还能分析一波:“这个蛊这么珍稀,教中应当只有兰芝玉才有的,她之前跟我讨过灵儿姐姐,我不给她,她可能就记恨上我,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这确实是兰芝玉会干出的事,正常情况下顾灵儿是伤不了九如的,但这会让她不高兴,就如之前顾灵儿试探的摸她脸,现在她知道自己的人在眼皮底下被下了蛊。
  就是让她不高兴,让她哽着一口气,让她心里堵着。
  白珩毫不犹豫的否认:“蛊可能是她的,但不是她下的,她知道我在你身边便不会用蛊虫来对付你。”
  顿了一下他柔声道:“千机傀儡蛊很不好看,去除时也会有一些血,你回避一下,乖。”
  他说的很不好看,九如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老实道:“我还没看过这个蛊,你忙你的吧,也许我还可以帮忙呢。”她想了下,又叫来了几个婢女吩咐着拿药粉和棉帕之类的东西。
  这真的是很懂事很想帮他忙的模样了,他也不客气的补充了几个东西后又弯眼认真念:“那你站远一点,不要沾到血了。”
  语落,白珩走近蹲下身捋起顾灵儿的袖摆,只见一截似雪的凝霜玉臂上浮着一团蠕动着的金丝,金丝颤抖如黄菊绽开,活物一般的左右摇摆不定,有些可怕,却又透着点好看的感觉。
  他伸指轻轻点了下少女纤细的手腕,那团金丝便朝他点的地方慢慢移动。
  等婢女送来了东西,白珩洗好手拿过一把小刀划开她的手腕,鲜艳的血珠从划过的地方瞬间涌出,他将手腕靠于水盆边沿,鲜血便滴滴答答的流到盆里,金丝团顺着血往下游移,似被什么吸引着,而后来到了伤口处,沿着伤口慢慢爬了出来。
  很奇怪,这个蛊虫之前看着是金黄色的,但出来后才发现其实是蓝色的,它看着像是蓝色的丝团,颤抖着缓慢的往外爬着,可它爬出来的部位一暴露在空气里便缓缓融化成汁水,就算如此,它仿佛是被什么吸引着,自取灭亡般一点点向外挪动着。
  九如不怕血,就是从人的身体里爬出这么个毛茸茸(?)的活团子这一幕有点不常见,说害怕也不至于,就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这蓝色毛团子像发了霉的点心。
  只是这么一想,顿时食欲大减,她和白珩欢好后就用了些点心和茶水,饭还没吃呢,这下一点都不饿了。
  白珩去除蛊的过程看着非常简单,看着让人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等蛊爬出来后他就示意婢女过来止血包扎伤口,自己起身去洗手了。
  他洗手的时候九如很忧心忡忡的看着顾灵儿,不是她瞎担心,白珩划在她手腕上,虽然只划了一刀,但显然划的很深,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手的灵活度……
  想了下她走到白珩面前,别别扭扭的低声问他:“阿珩,灵儿姐姐的伤什么时候好呀?”
  少年仔细地抹上澡豆换了盆水洗着第三遍手,一边轻声安慰她:“莫担心,我下刀的时候避开了经脉,不会影响手的使用的,只要好好照顾她,七日后便能舞剑给你看。”
  他叹气,而后弯眼,有些无奈的温柔道:“你在意的事情我都会注意的,我好歹也是个大夫啊,去除个蛊虫还是不难的。”
  “我知道的……就是还会有些担心……”九如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知道顾灵儿没事,她也就松了一口气,看着心上人垂首认真洗手的模样,她踮起脚凑近与他咬耳朵:“那你说,我进补的话,要吃些什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