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当着陈骁的面说了这番话，沈董事长只觉得从未看小路这么顺眼过。
  沈董事长挺直背脊，眼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我沈某人做事一向如此，但求问心无愧。”
  至于哪个人对不起天地良心，也就不言而喻了。
  路楠从善如流地夸赞：“所以董事长您能够将源川发扬光大，而令扬在杨国华手中却江河日下。”
  沈董事长哈哈一笑：“要找出二十多年前的报道，花了不少力气吧？”
  路楠笑了笑，算是默认。
  【其实倒还好，后世各种up主、豆某组、知某乎流行起来，有很多信息还是很有趣的。】
  【就连闽省晋江服装圈几家企业相互联姻、上下三代八卦都能被扒个遍，白酒行业几位大佬被人轮番盘点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好歹我也是前白酒人，看到相关八卦，点进去——哎，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你打算怎么做？”沈董事长饶有兴致地问。
  路楠正色道：“315爆料是开头。以一家小型白酒厂为引子，追踪报道云贵川地区多家小型白酒企业，当然这些白酒厂子被深入挖掘之后都会有一个特点——它们全是令扬酒的代工厂。”
  沈董事长是内行，不会问诸如‘你怎么知道令扬的代工厂一定有问题’这种话，他唔了一声：“本地媒体未必愿意干这么得罪人的事儿。外地的记者来这边，恐怕赶不及在315之前摸进令扬酒代工厂的大门。”
  “所以，我需要源川集团的帮助。”路楠大大方方地说。
  源川集团在川省亦是根深叶茂，指点指点京市的记者能为对方节约不少时间。
  沈董事长挑眉：“这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行业内还会觉得我们源川不讲道义、落井下石，对令扬赶尽杀绝。”
  路楠轻笑一声：“可是源川本身和令扬就连面子情谊也没有呀，难道您现在要教我心慈手软四个字该怎么写？”
  当然不！
  沈董事长心说：老子最喜欢的一句话是趁你病、要你命。看令扬如今一盘散沙，就算源川不动手，他们也无力和源川争老二的位置了，似乎没必要做这种拉仇恨却没什么好处的事儿。
  路楠仿佛看穿了沈董事长的心思：“源川这么做，从大义上来说，肃清行业风气、规范行业生产标准——当然，想要在行业内有所呼应，最好还是拉上国酒和颐酒等一起，如此，源川在其中也就不那么显眼了。”=拉仇恨的就不止源川一家。
  没等沈董事长再次开口质疑怎么说服国酒和颐酒，路楠就接着说下去了。
  “其一，国酒是绝对紧跟国家政策的，但白瓷系列太过经典，反而成了如今在政务消费中依旧无法彻底切割退出的主要贵价白酒，想来国酒的负责人现在应该也颇为苦恼。”
  “第二，颐酒这几年势头很好，跻身第二梯队的尾巴，必然有再往上爬一爬的心。令扬倒了，空出来的市场，可是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市场。不仅颐酒，其余名白酒厂家难道不心动？”
  “当然，肯定有人想要不出力气就得好处。可是，令扬这样规模的企业，从酒厂到销售公司再到其集团副业，从业人员过万，当地政府大概率不会希望它彻底垮塌。所以，留给大家瓜分令扬市场的时间可不多……”
  第673章
  沈董事长年轻的时候真的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将令扬彻底踩在脚底下。
  只可惜， 千禧年左右开始白酒的黄金十年、而后又是白银时代，猪站在风口上都会飞，何况令扬这样原本就颇具品牌竞争力的企业？
  再加上他当年离婚、分割财产等事， 终究还是对源川有负面影响的。
  源川在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内， 发展速度一直落后于令扬，后来奋起直追， 但双方你争我赶都只是在抢行业内老二的名号，十几年分不出胜负。
  如今这个理想倒是不知不觉就实现了。
  源川日益强大、令扬频频作死。
  但沈董事长内心深处知道，他或多或少还是有那么一些遗憾的。
  究其根本原因，大概因为令扬之败， 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希尧、小路这些年轻一辈的功劳。
  挫败吗？
  肯定有。
  如果没有， 他前几年也不至于到了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那是放权之后的无所适从与焦躁不安。
  经过医生开解， 配合短期内的用药、适当的运动和培养其他兴趣， 沈董事长觉得自己已然看开了、放下了，甚至可以以希尧为傲了。
  此刻听闻小路的提议，沈董事长十分敏锐地发现要促成这件事，就必须要和其他名白酒企业的负责人通个气。
  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动起来， 就像是那些年他带着老伙计一起拼搏， 使得源川酒销量从破亿、到破十亿、再到破百亿那般。
  毕竟，这样的合作可和先前华国白酒联合出海计划不一样！！
  国内白酒人对海外市场两眼一抹黑， 不得不认命地让源川领头。
  而要在国内市场‘阴人’——啊不， 是‘进行合法的商业斗争’，并顺便瓜分令扬的市场和客户，希尧坐上谈判桌之后的分量恐怕还不太够。
  不可否认， 沈董事长起了兴趣。
  他认认真真地开始听路楠的计划。
  面对沈董事长这样性格的人， 路楠既谈了利益也谈了情怀， 更讲明了她的杀手锏（之一）。
  “关于拉拢其他名白酒企业，除了诱之以利之外，还有一个方式，那就让他们都承源川的情。”路楠不再卖关子，她主动将检测白酒中塑化剂含量以规避风险的方案讲给对方听。
  昨晚，路楠并没有和陈骁说这方面相关的话题。注1
  因为他们两从一开始就知道，在白酒行业纵横捭阖这种事，如今身为源川执行董事的陈骁都欠点儿火候。势必要沈董事长亲自出马的。
  沈董事长现在的反应也很好地证明：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塑化剂这玩意儿，前些年在华国台省快消品行业中曝出才为广大消费者所知，当时的新闻沸沸扬扬，涉及台省的厂家高达二百多家、产品超过五百种。
  沈董事长有看新闻的习惯，对这个名词倒是不陌生，不过：“小路你的意思是，白酒中有塑化剂？怎么可能？”
  他蹙眉：台省份的塑化剂事件是因为部分上游原料供应商为了节约成本，使用更廉价的工业塑化剂替代了合法塑化剂。白酒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成分表里头根本就不需要这玩意儿。
  “的确没有这个必要。”路楠小心假设、大胆猜测，“可是乙醇是一种有机溶剂，生产和贮存环节如若有使用塑料制品，其后果……”
  不堪设想！
  陈骁和沈董事长的脑海中同时闪过这四个字。
  他们敢保证，源川酒厂本厂绝对没有为了节约成本以塑料管道替换不锈钢管道，可是贴牌产品呢？
  食品安全问题不容忽视。
  “我这就叫翟助理把我们所有品相的酒送检。”陈骁一脸严肃地起身。
  “等一下。”沈董事长叮嘱，“这事儿，要悄悄的来。”
  商品普通质检的时效大概是5——7天，但仅查塑化剂这一项，却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哪怕源川送去的产品种类比较多，中午也能出结果。
  陈骁深知事情的严重性：“父亲放心，我明白。”
  他去旁边打电话，沈董事长和气地伸手示意：“喝茶。”
  等到陈骁重新在沙发上落座，三人的话题虽然不再提及塑化剂，转而说起了令扬如今在白酒市场的昏招，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完全不复刚才那样轻松惬意。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路楠在沈宅等到检测结果。
  下午一点。
  陈骁手机响起：“检测结果出来了。”
  如他们父子和路楠预料的那般：经典酒、和谐酒等贵价主推产品没有问题，但流通产品中有三款被证实塑化剂超标。
  沈董事长的脸黑了黑：“这是哪几个厂子贴牌代工的？”
  “……是姑姑家的酒厂。”陈骁轻声道，“还有双河镇乡镇酒厂。”
  【哦豁。如果我没记错，陈骁嘴里的姑姑是梁希明的妈妈吧？】
  出言提醒已经是仁至义尽，源川内部的事儿路楠没打算掺和，便借着金律给她打电话报告昨天和今天取证进度，暂时避开了。
  沈董事长铁面无私地给亲姐姐打了电话，让她和姐夫立刻、马上来沈宅，又对儿子说：“你姑姑毕竟是你长辈，有些话你不好开口，就让我来说。一会儿你带着小路先上楼吧。”
  路楠从善如流地拿着包和平板电脑去了楼上书房。
  陈骁的亲姑姑和姑父在沈宅待了半个小时，火急火燎地来、大汗淋漓地走，别说是吃晚饭了，就连茶都没喝一口。
  路楠看看时间差不多，打算告辞。
  沈董事长却开口问到：“小路打算在蓉城待几天？”
  “两三天就得走。”路楠抱歉地说，“公司那边还在搜集仿冒品生产方的相关证据。”
  “行，我知道了。晚上就留在这里吃饭……”
  董事长的话还没说完，雷达灵敏感知到客厅已经谈完正事的老太太就冒出来了：“我都听见啦。时间这么赶，那就别折腾了，客房都整理好了，楠楠这几天就在咱们这儿住。”
  奶奶的热情真叫人无法抵挡。
  路楠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陈骁，这家伙却默默回避了，似乎还在偷笑。
  恰此时，沈董事长也点点头：“住下吧，我今晚联系几位老朋友。既然是你的提议，难道你不想听一听他们的反应？”
  【想的！】
  能说服陈骁并不代表能说服沈董事长。
  能说动沈董事长并不代表能搞定白酒行业其余大佬。
  毕竟她的方案对于白酒行业来说，是个险招。
  如果今晚沈董事长联系他老朋友的时候，允许路楠旁听，那是再好不过了——方便她及时调整方案或者弃用plana改用planb等等。
  八大名白酒，撇除源川和令扬，还有六家。
  老沈斟酌着平日的关系，先给其中四家的掌权人打了电话。
  电话不方便密探，沈董事长以即将开幕的糖酒会和白酒行业峰会上，源川将有大动作为由，邀请老朋友来家中一叙。
  事实证明，沈董事长人虽然退了，情面依旧在，何况他数十年来都是行动多于语言的，接到他电话的人只听闻他的语气就不问具体缘由，直接改了次日行程，应下沈建邦的邀请。
  又或者说，源川现如今在白酒行业的地位举足轻重，足以让其他名白酒企业的掌舵人拨冗来一趟蓉城。
  挂断电话，沈董事长再次看了儿子一眼，问：“小路，明天来的人你之前也都见过。这次狙击令扬计划是你想的、发起人也是你，你看，你是否要露个面，亲自说服他们？”
  第674章
  如果路楠现在还在白酒行业， 她应该会选择借沈董事长的人脉组局、背靠这源川这个大树、最终由自己亲口说出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