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娇娇 第23节
作者:
相吾 更新:2024-04-12 14:56 字数:4553
可若陆劲不喜欢她,为何还同意娶她呢?依着他和皇帝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办法让皇帝收回旨意,何况听林大老爷复述当时的情形,陆劲完全可以直接让皇帝为他和心上人赐婚,他为何没那么做?
难道他的心上人死了?可按照他如此忠贞的发言,他难道不应该直接去把牌位给娶回来吗?
还是说其实他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但这是因为他的心上人不喜欢他,还是因为某些世俗原因,不能在一起?
林如昭一时想远了心思,端着瓷碗,也不知道用饭,只直勾勾盯着陆劲,偏偏目光还放得很空,两眼没了神,这样空洞的注视让陆劲感到头皮发麻:“娇娇,吃饭。”
他连唤两声,才把林如昭不知道游到了哪里的魂给叫了回来。
林如昭回了神,却也只是镇定地继续吃饭,一点都没有跟他解释刚才在想什么的打算,倒把陆劲弄得更是一头雾水。
等两人都用毕了饭,各自用茶漱了口,陆劲牵着林如昭回正屋。
正当陆劲左脚迈过门槛时,林如昭猝不及防问道:“陆劲,倘若你有心上人,可是她死了,你愿意与她殉情吗?”
陆劲只当林如昭是看话本看入了迷,因此并未多深想,只是很诚实地道:“老子若是马放南山了,当然不介意殉情,可问题是现在朝堂将领青黄不接,鞑靼仍旧虎视眈眈,全靠老子震慑鞑靼,因此老子不能殉情,是以老子大概率会先娶她的牌位,这样等老子殉了后,还能和她葬一块。”
很好,想得很周道,把大义小情都兼顾了。
林如昭在心底里冷笑。
但也正是这番话直接坐实了杜弄玉消息的可靠性,陆劲果真有个心上人。
这下什么替他开解找补的理由都没了,林如昭觉得当下她最应该做的就是找出这位心上人,戳穿陆劲那虚伪的真面目。
等林如昭洗漱完毕,再坐在妆镜前,涂抹完她的瓶瓶罐罐,辛劳了一天的武安侯终于等到了可以搂着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入梦的幸福时刻,他快乐地向林如昭张开双臂,结果就见林如昭站在离拔步床五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她用极冷淡的神色宣布道:“我已命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今晚我要去那里安置。”
陆劲愣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如昭推门而去,方才如梦初醒,连鞋子都不及穿,就大踏步追了出去。
陆劲一把拽住不曾走远的林如昭,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声音:“为什么突然要分房?”
林如昭道:“祖母已经不止一次问过我何时能随她掌事,可眼下你也看到了,我日日要睡到午后才能醒,根本没有时间学习,我觉得这样不大好。”
陆劲才要开口说话,林如昭便又把他堵了回去:“祖母一把年纪了,你还要她为中馈操劳,陆劲,你不孝啊。”
这顶帽子委实扣得高了,陆劲瞠目结舌地看着林如昭走入东厢房,再看到她的丫鬟随后关上房门,不过半刻,那处烛火便熄灭了。
陆劲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自十八岁起便夜夜与林如昭同榻共眠,早已喜欢了她软融的身体,浅浅的呼吸,若有似无的体香。
它们在夜色里温暖他的触觉,填满他的耳廓,充盈他的鼻尖,让他无数次可以从血流漂杵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可以说,在过去的十年里,林如昭是他的安神药,是他的指明星,他根本难以想象离开她的夜晚会有多可怕——不,其实用不着想象的,他才刚经历过,就在梦里的娇娇告诉他可以去娶她时,他就曾短暂地失去过。
于是那些噩梦又再次席卷过来。
他看到被火铳、火油箭烤得焦裂的土地上,是倒下的战马,滚落的头颅,是插满羽箭的尸体,还有扭缠在一起明明死了还在用力把长剑按进对方身体里的士兵。
是他打开围困的城池中看到的满城白发,只是梦里的他终究来迟了,闭城苦守的士兵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于是他们发了狂,开始挨家挨户搜刮还活着的人,不顾他们的嘶吼尖叫将他们拖出来。
他还看到无数颗被泡在烧开的热水里的头颅,上面的脂肪都随着热度融化,只留着一排排牙齿在质问:“难道我们锦端不是大周的国土吗?既然如此,为何不派兵来支援,让我们闭城苦守六年!为何不派兵来支援!”
陆劲猛然惊醒,浓郁的夜色里,他只听到他在剧烈的喘/息,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痛苦的野兽。
他的身上并没有新鲜的伤痕,可任谁听到他痛苦的呻/吟,都会觉得此刻的他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
林如昭既然决定了与陆劲分房睡,自然需要丫鬟陪夜。
今晚在外头睡的正是秋琴。
她睡得正香,忽听排门声起,她警觉起身,就见外头一点光亮都没有,就连满夜空的星子都不见了,只有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子堵在门口,无端叫人害怕。
秋琴一边往枕头下摸发钗,一边正要出声叫人,那道身影便踏屋而入,黑暗里,只有那寒星似的眼眸亮得叫人心慌:“出去。”
这声音低沉沙哑无比,还带着饱含警告的不耐烦,秋琴犹豫了一下,还是披衣到了屋外,顺便将门给关合上了。
陆劲排门声不轻,林如昭睡得迷迷糊糊间也被吵醒,她含糊出声:“秋琴,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
只有身后的锦被被人掀开,高大的身子从背后贴了上来,带着夏夜的微凉的晚露还有熟悉的温度,手臂熟练地搂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身子往那坚硬的怀抱里扣压着。
林如昭已然清醒,刚想发作把陆劲赶下去,就感觉到陆劲的脸深深埋进了她的后脖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仿佛在吸她身上的味道,却也更像是久溺水中的人忽然抱住了一块浮木,赶紧得命般大口呼出吸进保命的空气。
林如昭已经到了嘴边的逐客令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维持着侧躺的姿势,静静地感受了陆劲沉重的喘/息声,微颤的双手,以及快变成绞紧她身体的藤蔓的手脚。
过了好会儿,林如昭才迟疑地问道:“陆劲,你怎么了?”
她一点都没怀疑陆劲是做了噩梦,他这种在战场上可以直取敌军将领人头的‘鬼夜啼’是不可能被区区噩梦吓住的。
但也正是因此,林如昭更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陆劲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陆劲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手脚手得更紧,好像只有把林如昭薄薄的脊背紧紧贴住他的胸膛,才能让那颗不安分的心恢复平静。
他用额头拱了拱林如昭的后脖颈,那气息颤抖地喷在了她裸/露的肌肤上,烫得吓人。
陆劲说:“娇娇,以后别抛下我不管了,好不好?”
林如昭没有回答陆劲,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如她不知道今晚的陆劲到底遇到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脆弱不堪,像是一条渴望被收留的流浪狗。
第31章
陆劲神清气爽地吃着虾饺, 喝热热的茶汤。
林如昭观察了他许久,但并未找到昨晚留下的丝毫关于脆弱的痕迹,这一度让她以为那些只是她睡迷糊了做的梦而已。
可无缘无故的, 她何必要去梦一个脆弱不堪的陆劲?
陆劲将那一笼捏得小巧的虾饺都吃完了, 又吃了一大碗馎饦,方才停了筷子,要了茶水漱了口。
他起身,林如昭忽然叫住他:“陆劲,你为何要叫我娇娇?”
很突然的问题, 但林如昭趁着的就是他急于出门的这一突然时刻,果然陆劲并未多想,便道:“你那么娇滴滴,叫你娇娇正合适。”
就这样也没说漏嘴,林如昭还不知陆劲能嘴严成这样。
她有些不甘心,陆劲走过来, 摸了摸她的头:“晚间饿了可以早些用膳,不必等我,但是晚上再不许分房了,你就算搬到屋顶上去睡,老子都能翻上去找你。”
说完他就出门上值去了。
瞧那样子心情倒是舒畅, 林如昭反而连饭都吃不下去,勉强喝了半碗羹便作罢。
用过饭, 林如昭便去万寿堂请安, 正巧老太太也刚和施韵筝用完了膳,正在一起说话。
施韵筝与林如昭一向是没有话说的, 也知道她近来很得老太太喜欢,于是起身与她见过后, 便退了出去。
林如昭顺势坐了下来。
林如昭一坐下来便琢磨着和老太太打听起军营的事来:“祖母,我在家中时偶然听父亲提起过,道军中是有军妓的,通常由犯了事被抄家流放的罪女充入,可有此事?”
这是林如昭想出来的,她觉得陆劲最后没娶成心上人很可能是受世俗影响,两人难以在一起。
而能被世俗影响的不外乎就是地位或者身份。
前侯夫人出身低微,可见武安侯府也不看重地位,但林如昭以为这种不看重也是有限度的,譬如,如果对方是戴罪之身,那就是最宽厚的人家也容不下了。
陆劲又戎马奔波,他最容易接触到的罪女只有军营里的军妓。
当然,林如昭也不认为陆劲会把这种事写进家书里,她来问不过是想从老太太这咬死军妓这类人的存在,别到时候去质问了,再被陆劲那混球以虎师没有军妓给搪塞过去。
“虎师没有军妓。”
“果……欸?”林如昭吃惊不已。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吃惊的,虎师是骁勇奋战之师,你知道要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要义是什么吗?就是严明的军纪,诸如酒色之类能拖垮意志,靡乱纪律,进而影响大局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林如昭道:“可是我听说军营里是必须要有军妓的,如此才能让士兵更加骁勇……”
老太太摇摇头道:“不仅仅是抱朴他娘,就是我还年轻时,也代掌过虎师,军妓到底可怜,我在时就不让设了,以后就更加没有了。”
老太太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想来虎师的军营是很干净的,但军营之外呢?
对方有没有可能是青楼妓子?
林如昭正在发愁该如何去试探,就见伏真从外头进了来。
原来是这样,外院兄弟二人的开支一向是伏真在统筹,昨日他陪着陆劲也去半山跑了马,只是不幸的是他的骑装在与人比试时被弄坏了,今日来和老太太支了银子去做。
——伏真是虎师副将,是家将,朝廷不负责供养。
老太太支了银子给他,林如昭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副将要出门做衣裳,正好我认识上京许多的裁衣铺子,知道哪家铺子用料最讲究,掌柜的最有良心,不如我陪副将去。”
伏真忙道:“这哪里能劳动小夫人。”
“我正好也想去看看铺子里上了什么秋天的衣料,顺脚的事。”林如昭不理会伏真,只向着老太太,“况且我从没去过北境,十分好奇那里的风光,也顺便听听副将给我讲解。”
老太太道:“去吧。”
没办法,伏真挂着一张苦脸,亦步亦趋跟着林如昭出去了。
他总觉得林如昭忽然冒出来的好心是别有所图,果然,林如昭一上了马车,也不肯叫他骑马,掀了帘栊非要他上车。
伏真这哪敢啊,郑玉章珠玉在前,他看林如昭总觉得像是在看一个能摄人魂魄的妖女,不自觉地就把人勾的七荤八素,直到被侯爷的铁拳锤过,才能勉勉强强记起自己到底是哪根葱哪颗蒜。
因此伏真连连拒绝。
林如昭嗤笑了声:“你不上来?好,我去跟陆劲说,还说我是侯府主人呢,他的副将都不肯听我话。”
伏真浑身一僵。
这世上比塞北的寒风还要可怕的是女人的枕头风,他可不想出师未捷就被这阵猛风给杀死,伏真忙不迭地爬上马车,但也十分乖觉地就挨着帘栊坐,方便事态不妙时,夺门而出。
林如昭见他这样戒备的模样,只觉好笑,她问道:“会喝酒吗?”
伏真点点头。
林如昭沉吟了下,让车夫改了道,去了家专卖米酒的酒铺,要了两坛酒,把马车停在当街口,让伏真都给灌了。
伏真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知道上京酒水淡,因此拔了酒塞就抬坛灌了起来,他喝酒如喝水,听林如昭忽然问他:“上京的酒好喝还是北境的酒好喝?”
伏真想都没想:“自然是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