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透的冷眸不错眼地注视着冯魏，姜黎好整以暇地静候冯魏做出回应。
  “我……”
  冯魏嘴角翕动，迟迟道不出后话。
  “你做不到对不对？做不到理解和体谅，既然冯先生你都做不到，又为何要求我弟做到你说的？”
  姜黎挑眉，她接着说：“对于你们家的事我了解不多，但我知道我弟在你们那个家生活十六年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如今他已经不是昔日的半大小子，他成年了，而且是个成熟稳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他知道他想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所以，我希望冯先生不要对我弟进行道德绑架。”
  视线挪移，姜黎看向冯老爷子：“冯老先生，我本该称呼您一声冯伯伯，毕竟您和我干爸是故交，可您对小亦这个儿子的态度，让我真得很难认同。虽说十根手指还有长短，但您偏心您前面的儿女真得太过，而小亦明明是您家里最小的孩子，
  本该得到更多的关爱，结果他有得到吗？没有，他得到的只有委屈。哥哥姐姐欺辱他，父母在旁无视，哥哥犯了事，亲妈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诬陷，要求小亦这个弟弟去顶罪，作为父亲，您知道这件事吧？”
  冯老爷子嘴角紧抿，他一语不发。
  “您肯定是知道的，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在冯亦被带走后也会知晓，而你知道了有管这件事吗？”
  面对姜黎的质问，冯老爷子无法作答。
  是的，他确实在事后知道，但一想到找公安道明真相，会导致儿子冯潇被送往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心里就瞬间不落忍。
  于是，选择装糊涂。
  现如今被一个晚辈指出，冯老爷子只觉老脸滚烫，连正视姜黎的目光都做不到，他怕，怕从姜黎眼睛里看到鄙夷和不屑。
  “一大家子人全在装糊涂，由着小亦被带走，由着小亦被送往农场，作为家人，你们谁去送过他？谁又去农场探望过小亦？以冯老先生你的身份地位，给农场方面打声招呼，完全可以让小亦在里面少受点罪，少受点欺负，可你有打过这个电话吗？”
  姜黎眼神冷然，语带心疼：“小亦在里面被人为难、打骂，抢夺食物，后来甚至被打伤腿，都没等到你们一家人一句关心。”
  “姐，你别说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你无需在他们面前说起。”
  冯亦眼眶泛红，嗓音低哑，他直直地看着姜黎，朝姜黎摇头，求姜黎不要再说下去。
  然，姜黎没有听他的：“为什么不说？你姓冯，你受的那些委屈和伤害就该让你爸爸和你所谓的大哥知道。否则，你岂不是白白承受了那些不该你承受的伤害？！”
  目光从冯亦身上落回冯老先生这，姜黎接着前话说：“改造期满，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心里有小亦，就该亲自去接他，但你们没有，只是安排司机把小亦接回家。一进家门，小亦没等到你们的关心和怜惜，却招来嫌弃，更是被赶出家门。
  十六七岁的少年，刚从农场出来，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你们有想过他在外面怎么生活？如果有想过，为什么不花心思去寻找小亦？”
  冯老爷子和冯魏父子二人这会儿简直要无地自容，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为了活下去，小亦捡破烂维生，却被几个二混子找麻烦，差点打死在荒郊野外的树林里，如若不是我那天恰好从那树林边上的小路经过，就小亦身上的伤而言，十之八九凶多吉少。”
  姜黎故意把冯亦当时的情况说得严重了些，她要冯老爷子愧疚，要冯魏这个所谓的兄长愧疚，要他们好好想想曾对冯亦做过的一切。
  “在小亦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在他身边，现如今他不需要你们了，你们却要他回家，在这和他说什么亲情，冯老先生，做人不能这样的，因为这样只会让曾经受伤害的人愈发寒心。”
  冯老爷子终于抬眼看向姜黎：“你说得都对，对于小亦，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亏欠他太多……打今儿起，我不会再找小亦，他想不想回家全看他自个的意愿，但冯家的门永远会为他敞开着。”
  望向冯亦，冯老爷子说：“小亦，爸对不起你，在这给你道歉，你原不原谅爸，爸不强求，不过爸希望你记住，在你身后还有爸，还有冯家。有需要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爸手里多少有点人脉，能帮到你爸肯定帮。”
  冯亦没做声。
  姜黎：“冯先生，我再多嘴一句，做人最好不要双标，不然，你只会落人口实。”
  “受教了。”
  冯魏点头，继而他像冯老爷子那样，也向冯亦说了句“对不起”。
  但冯亦依旧没做声。
  觉得再待下去只会徒增尴尬，冯老爷子向姜黎告辞，又和冯亦打了声招呼，便着冯魏推他出了客厅。
  舒涵带着团子三只在院子里玩儿，她看到冯魏推着冯老爷子出来，在两人看向她的时候，她轻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是我小儿子的对象？”
  经过舒涵身边时，冯老爷子示意冯魏停下来，他则问舒涵一句。
  “老先生口中的小儿子要是指冯亦，那我确实是冯亦的对象。”
  舒涵与冯老先生四目相接，她不卑不亢地回应。
  “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小亦，要是他在外面遇到难解决的事，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冯老爷子说着，着冯魏把家里的座机号码写下来给舒涵。
  冯魏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便签本，用钢笔刷刷刷写下一串座机号码，同时又写下他小家里的座机号码和办公室的座机号。
  “下面这两个电话可以联系到我。”
  他指给舒涵看。
  舒涵没有拒收，她将冯魏给她的便签纸收好：“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两位。”
  话虽是这么说，但舒涵心里想的却是听冯亦的。
  冯魏：“再见。”
  舒涵：“再见。”
  望着冯魏推冯老爷子出了院门，看着冯魏把冯老爷子抱上车坐好，又收了轮椅放进车里，直至车子从院门口驶离，舒涵收回视线，对团子三只说：“走，咱们回家啰！”
  她如同孩子王，带着三小只不多会进了客厅。
  ……
  “爸，给阿姨做手术的钱，您那够吗？”
  冯魏握着方向盘，他目视前方，随口问冯老爷子。
  闻言，冯老爷子开口：“你和老二他们商量商量，给你阿姨把手术费出了，这做了手术，你阿姨还需要营养补充，我手里的钱也就给你阿姨买营养品滋补了。”
  “我估摸着老二和老四手里都紧张，而我要供孩子们上学，还要在外应酬，怕是拿不出多少。”
  冯魏说出自己的难处，很显然，不是很想给继母方素出手术费的钱。
  “你阿姨对不起小亦，可没有对不起你们，我不管你们兄弟是借还是想其他法子，你阿姨做手术的费用需要多少你们就得出多少。”
  冯老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冯魏：“行吧，我会和老二他们说说，让他们都想想办法。”
  第1299章 心有算计
  “老大，做人得讲良心，我当年虽娶了你阿姨进门，但初衷是为了照顾你们兄妹四个……”
  人老成精，冯老爷子又哪里听不出冯魏的不情愿，他沉着脸说：“而你阿姨自打进了咱家的门，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思对你们兄妹好，可受益的总归是你们。”
  “我知道。”
  冯魏回了句。
  “你最好是打心里知道。”
  冯老爷子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说实话，我从娶你阿姨进门那会，因考虑到你们没了亲妈，又担心你阿姨有了自个孩子会苛待你们，所以我要求她短期内不能要孩子，你阿姨也答应了。
  后来有了小亦，我依旧担心你们受委屈，于是基本上对小亦的事不闻不问，只当家里仍然只有你们兄妹四个，这或许给你阿姨造成了一种错觉，觉得我不喜小亦，以至于她这个当妈的也忽视小亦的存在。”
  说到这，冯老爷子长叹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兄妹多半是上行下效，不拿小亦当弟弟看待，如今回过头想想，你们年少时那样欺辱小亦，着实过了些。”
  “爸你现在说这些有用？”
  冯魏的脸色不怎么好：“我们兄妹是有不对，但事情已经做过了，难不成时间还能倒流？”
  “我是要你知道，在咱们家，你们兄妹和我这做老子的，是实打实对不起小亦和他妈，如今小亦不愿意回冯家，甚至不愿意认咱们，那是咱们当初把事做得太过，不怨小亦要和咱们划清界限。
  但有关你阿姨身上的事，不管是我还是你们兄妹，都不可推委，不管你阿姨的死活，明白吗？”
  “……”
  冯亦静默半晌，他说：“不就是凑手术费的事吗，你既已开口，我和老二老四他们自不会打马虎眼。”
  想到冯亦这几年在外闯出的成绩，想到姜黎的身世，冯魏的心思不自主发生变化。
  ——帮继母方素出手术费，没准能拉近和冯亦，及姜同志的关系
  当前社会日新月异，多几个人脉，日后总能用到。
  何况在他看来，冯亦虽与家里划清界限，不愿回冯家，但血缘关系却是掐不断的；另外，姜同志是江博雅先生唯一的女儿，她目前虽不认生母，可无论如何都否认不了她是他那位继母生的。
  而不管是冯亦还是姜同志，这两位要说帮他继母方素出手术费，肯定轻易就能拿出来。
  所以，与其在继母的手术费上抠门，他和老二老四倒不如爽快点，每家分担一点，把继母的手术费出了，这兴许或多或少能在冯亦和姜同志心里落个好。
  日后见面也好说话。
  冯魏暗自权衡利弊后，心里舒服了不少，不再排斥冯老爷子要他们兄弟给方素出手术费一事。
  送冯老爷子到家，冯魏在冯老爷子书房分别给冯凯和冯潇拨通电话，便别过冯老爷子和方素，开车回他自个的小家。
  “大哥，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得把我和二哥叫到你这边来？”
  一进家门，冯魏就听到冯潇略有些抱怨的声音，他抬眼看向冯潇，又看眼冯凯，说：“去我书房。”
  将手上的公文包递给妻子，冯魏招呼冯凯冯潇跟上，哥仨先后走进书房。
  冯魏的妻子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她看眼关闭的书房门，把冯魏的公文包拿回卧室放好。
  书房里。
  “什么？爸让咱们给那女人出手术费？我不同意！”
  冯潇听冯魏说出继母方素患胃癌需要做手术，而他们家老头子要他们兄弟凑钱出来，当即炸毛，他愤愤说：“那女人又不是咱们亲妈，凭什么要咱们给她拿钱做手术？”
  三年前，冯潇回到了北城工作，毋庸置疑，是冯老爷子动用关系给调动的，现今冯潇的性子相比起、当年不得不带着黏上他的何雪离开北城时要稳重些，但有句俗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因此，一旦遇到和自己利益有关的事，这位冯家老四仍免不了咋咋呼呼。
  “你说凭什么？”
  冯魏冷睨冯潇一眼：“阿姨是继母没错，但她对咱们如何你心里难道没底？如今她生病需要做手术，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咱们都该出手术费。”
  冯凯眼睑低垂像是在想心事，他并没有说话。
  “那女人对咱们好是有目的的，再说，她对咱们好是理所应当，况且她吃咱家的住咱家的，这些又怎么算？”
  冯潇反驳冯魏说的，他双手叉腰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又说：“何雪这么多年一直没工作，我一个人养五张嘴，哪来的钱赞助那女人做手术？”
  当年何雪是怀着身孕与冯潇登记领证，为避开闲言碎语，两人听从冯老爷子的安排前往地方城市生活。
  由于何雪不习惯在外工作，她只能在家照顾孩子，连带着继续给冯潇生小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