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福公主 第39节
作者:晏央      更新:2023-04-15 03:30      字数:6105
  “皇上,与秋芙的家人接头的,确实是丁婉仪的贴身大宫女没错。”
  “莫非,丁婉仪也被利用了?”明宣帝喃喃了一阵,又觉得不可能。
  如果说,柳昭仪和朱庶人被陷害,是因为她们与人结怨,或者挡了谁的路的话,那么丁婉仪被陷害又能是因为什么呢?她平日甚少出门,没听说她跟人结过什么怨的。近些年来,她无子又无宠,若有谁是因争宠而陷害她,更加说不通。
  太子见明宣帝仅仅因为丁婉仪伺候过他几回,便断定丁婉仪不是那样的人,一方面有些好笑,一方面,却有些为朱庶人感到可悲。朱庶人在他这父皇身边伺候的时间可比丁婉仪多多了,到头来,朱庶人在他父皇心中的可信度,却还不如一个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婉仪。
  “父皇既然心中存疑,便把丁婉仪叫过来问问便是。顺便,还可以去调查一下,丁婉仪的这名贴身大宫女在这后宫里头,除了丁婉仪之外,跟谁走得比较近。”
  太子当然也不相信丁婉仪是罪魁祸首,他倒不是相信丁婉仪的人品,而是纯粹不相信依丁婉仪的人脉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不知道那幕后之人,是不是见势不妙,准备让丁婉仪背黑锅了。
  明宣帝按揉了一下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对着左右的人吩咐:“就按照太子说得去办。”
  不多时,丁婉仪便被带到了,她一身素衣素服,头上没有半点儿珠钗,一双眸子黑黝黝的,宛如一滩死水。一见到明宣帝,她便径直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是来请罪的,臣妾买通了朱贵嫔身边的秋芙,让秋芙挑起朱贵嫔与二皇子、二公主对柳昭仪的仇恨,想要看朱贵嫔与柳昭仪斗个两败俱伤,可惜,竟让您给看了出来。事已至此,臣妾也不想狡辩什么,自己做的事,没什么不敢认的。”
  “皇上您大概以为臣妾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臣妾是的。可臣妾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欠臣妾东西。当初臣妾才进宫没多久,朱贵嫔和柳昭仪便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给了臣妾好些苦头吃,对臣妾百般刁难,臣妾一直铭记在心。既是欠了臣妾的,总该还回来才是。”
  “臣妾最初没想过要把几位皇子公主牵扯进来,但后来……世事难料。事已至此,臣妾并不后悔。臣妾唯一对不起的皇上,臣妾愿以死谢罪。”说完这话,她就干净利落地朝着柱子上撞去。
  明宣帝大吼道:“拦住她!”
  尽管周围的侍卫出手及时,动作也足够迅速,但丁婉仪的头上还是碰出了一个伤口,瞬间便奄奄一息。
  “想死?没那么容易!朕还没有问完你话,你岂敢死!”
  许是明宣帝发现自己视为装饰一般的女人接二连三地打破了他的认知,他的心中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恼火。
  丁婉仪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且不论,但她此行,明显是准备为人顶罪,明宣帝心中又岂能不心惊?在最初,他只以为这是朱庶人为了报复而干下的一件蠢事儿,何曾想过,这件事,原来是经过了严密的筹划的?
  幕后之人,埋得如此之深,在明宣帝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他的妃子,残害他的儿女,他却对此一无所觉……只要想想,明宣帝便不寒而栗。
  “咳咳,该说的……臣妾都……已经……说了。皇上,咳咳……还想……知道……什么?”
  丁婉仪头部刚刚遭了重创,又被明宣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了脖子,说话断断续续,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若是……皇上……咳咳,想要……亲手……结果……臣妾,臣妾认命。”
  “丁婉仪先别忙着激怒父皇,不知丁婉仪可否解释一下,蒋才人在你和幕后之人所布的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丁婉仪瞪大了眼,眼中先是划过一丝疑惑,闪烁了片刻之后,又渐渐变成了恐惧。
  太子见状,心里有了几分数,循循善诱道:“可是你真正的主子怕四弟遭遇不测,这才将会水的蒋才人引到那河水附近?”
  “自然,不是!”
  丁婉仪否认得太急太快,反倒让人生疑,她虚弱地道:“太子……就……不要……再……想着套……套话了。我……什么……也……不会……说……”
  “我……绝不能……对不起……恩人……”
  话音刚落,她口中便涌出了一阵带着腥臭味的黑血,气绝身亡。
  原来,丁婉仪早在被带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
  她根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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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当伸出牢狱中的秋芙听说了丁婉仪自尽的消息后,悲怆地道:“娘娘,朱氏那等恶妇尚且可以活这么些年,您这样的好人,怎么早早就去了呢?不公啊!”
  “您既然走了,奴婢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牢狱中人听了秋芙的话,心感不妙,暗中加强了防备。周围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给秋芙送饭时用的都是摔不碎的木碗,然而,不知秋芙如何瞒过守狱之人偷藏了一小块金子,竟趁夜吞金自尽了。
  第二天一早,牢头来巡视的时候,便发现秋芙早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了声息。
  随着丁婉仪和秋芙的先后自尽,此事的线索又断了。
  明宣帝在宫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发雷霆:“一群饭桶,连个弱女子都看不好,朕要这帮子人何用!”
  “父皇息怒,想来,这是那幕后主使在设局之初便为自己找好的替罪羔羊,为的就是在东称事发的时候能够撇清自己的关系。以有心算无心,被她逃了也正常。”
  “从这两件事中,至少可以看出此人手段灵活心机颇深,在后宫之中势力又根深蒂固,就算一时之间不能把那人给揪出来,可父皇至少也有可防备的对象了,不是么?”
  明宣帝闻言,怒意稍敛。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生气也没有用,倒不如冷静下来理智地想想。
  太子虽然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但他的一些想法颇有见地,说话又合明宣帝的心意,在不少事情上,明宣帝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太子,你认为,此人是谁?”
  “母后、李淑妃、穆贤妃、柳昭仪、庄修容、周贵嫔在宫中经营多年,都有实力做这件事,张婕妤虽入宫不过三年,势头却半点不比柳昭仪差,也有可能。”
  太子的回答中规中矩,理智而客观。
  他自然不可能明着对明宣帝说他怀疑明宣帝的哪个妃子,弄不好,会在明宣帝心里头留下对哪个妃子有偏见的印象。就算他真的找出那幕后黑手又如何呢?没有证据,又不能把那人怎么样,反而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明宣帝一听太子的话,便摆手道:“皇后绝对不可能,朕与皇后夫妻多年,对皇后的品性最是了解不过,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再者,她也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朕让你说说你的想法,谁知你竟连你的母后都怀疑上了,小心皇后知道了这些捶你。”
  太子笑了笑,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一样:“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虽然儿臣相信不是母后做的,但是既然母后有实力做成这件事,儿臣也不能因为偏心母后,独独把母后排除在外呀。父皇,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告诉母后,不然,儿臣铁定要被母后罚了。”
  明宣帝见儿子跟自己撒娇,颇为受用:“不过,你这种想法倒是不错。对于身边亲近之人,哪怕心里头相信他们,也不可太过轻信,一切以事实来说话。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觉悟,日后,朕倒是不必担心你会被近身之人所蒙蔽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儿臣是谁教出来的!”这个时候的太子,倒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你啊!”明宣帝指着太子笑骂了几声,心情松快了些许。
  然而,一想到朱庶人与丁婉仪两名后宫妃嫔接连死于非命,如今二皇子与二公主还在祠堂里头跪着,明宣帝的心情顷刻间又沉重了起来。
  “儿臣驽钝,实在猜不出这是谁干的,不知父皇心里头可有怀疑的人选?”
  明宣帝将手负于身后,淡淡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看看她们究竟能不能受得住时间的考验吧。”
  他没有说自己究竟有没有怀疑的人选。也许,他心里头想法跟太子是一样的,觉得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又或许,他确实不曾怀疑过谁,毕竟,如今的高位妃嫔,在他的心里眼里,都颇为知情识趣。
  “父皇说的是,究竟是贤妃还是妖妃,总有一日能见分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太子主动岔开了话题:“关于二皇弟与二皇妹,儿臣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宣帝眉峰一挑:“哦?说来听听。”
  “二皇弟与二皇妹设计陷害四皇弟,还害得福儿落了水,儿臣起初对他们的行为是极为愤怒的,恨不得父皇当场把他们拖出去打几十板子才解气。不过如今,四皇弟和福儿都没有什么大碍,儿臣这心里头的气也慢慢消了。二皇弟与二皇妹也已经在祠堂跪了整整两天两夜了,想来,也知错了,父皇不如把他们放出来吧。朱庶人才刚没了,他们……也怪可怜的。”
  “你是在为他们求情?朕记得,你跟他们的关系素来不怎么好啊。”
  “可是父皇在担心他们,儿臣看出来了,儿臣不想见父皇担心、难过。再者,儿臣虽与皇弟皇妹们有些不睦,但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心里头岂有不盼他们好之理?父皇若是觉得儿臣说得有理,便把二皇弟与二皇妹给放出来吧。祠堂阴冷,他们又两日没有好好用过饭了,继续呆在祠堂里,身子怕是熬不住。”
  从朱庶人上吊、明宣帝重新审理此事起,太子就知道,二皇子与二公主这次多半又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朱庶人用自己的命,为他们铺了一条路。明宣帝对朱庶人越是愧疚,对二皇子与二公主便越会好。
  就是太子不提这件事,二皇子与二公主也不会被关多久了。
  “吾儿不愧是朕的太子,这才是长兄该有的气度。”太子的话显然说到了明宣帝的心坎儿里,明宣帝对太子颇为满意。只是,一想到二皇子与二公主,明宣帝不由叹了口气:“这两个都被他们的母妃给惯坏了,素日里是胡闹惯了的,朕怕,朕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他们出来后,会犯下更大的错。”
  太子思索了一阵:“父皇何不找个稳妥的人来教育二皇弟与二皇妹?二皇弟与二皇妹眼下年龄还小,若有人好好教导一番,性子未尝不能掰过来。”
  “朕也是这么想的。”明宣帝慢慢说出了他的想法:“如今,朱氏也没了,总要重新给你二皇弟与二皇妹寻个抚养之人。朕把他们放在皇后那儿如何?皇后一向宽和稳重、知书达理,论见识不知比朱氏高多少倍,若是有皇后亲自教导,想来还能够把这两个的性子给掰回来。”
  朱氏的孩子给姜皇后带?太子觉得,他爹有时候实在是异想天开。
  二皇子与二公主平日里没少给太子找麻烦,这次又生出了这般歹毒的心思,太子只恨不得他们离林娇怡远远的,哪里会愿意让他母后来抚养这两个?
  作为犯错之人,若只因为死了亲娘,就被记在皇后的名下,也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太子自认不是小气之人,可也没有多大方——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是一点儿也不大方的。姜皇后的凤仪宫里头,养着他和林娇怡就够了。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朱氏与母后对立已久,受朱氏的影响,二皇弟与二皇妹对母后、儿臣与福儿都成见颇深。如今朱氏才刚没了,父皇就把他们送到母后那儿去,怕是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父皇虽是一番好意,但最后很可能起了反效果。”
  明宣帝听太子说得句句在理,也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只是,除了皇后之外,朕真不知,还能把他们送去哪一宫。整个后宫,也唯有皇后那儿能够让朕放心。”
  “父皇,听闻诚郡王妃向来是京城里有名的贤良人,在闺中时,便亲自将两名幼弟教养成才,如今也颇得诚郡王的爱重。美中不足的是,诚郡王与王妃一直无子,父皇不如请王妃出面,教养二皇弟与二皇妹吧。想来,王妃是乐意的。”
  “如今,朱氏没了,二皇弟与二皇妹在宫里失了庇护,虽然父皇肯定不会对二皇弟与二皇妹置之不理,但父皇日理万机,总不能时时盯着二皇弟与二皇妹。如今,这宫里头……又不是很太平,二皇弟与二皇妹才刚被人算计过。若是能够为二皇子与二皇妹寻个庇护,也是好的。”
  明宣帝听了太子的话,不由想得深了些。
  二皇子与二公主这样的性子,在宫里头被人撺掇着迟早还会出事,若是生活在宫外,兴许还好一些。
  “朕明日将诚郡王与城郡王妃召进宫,问问他们的意思,若是他们愿意,朕就将二皇子与二公主过继给诚郡王。”
  “父皇想将二皇弟与二皇妹过继?”太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
  明宣帝点了点头:“这既能让他们断了某些不该有的念头,又能保护他们。若是他们被过继了出去,至少不会再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诚郡王与城郡王妃都是厚道人,日后你二皇弟与二皇妹若肯踏踏实实的跟着他们,日子总是差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亲们晚安~
  第69章
  这天,明宣帝与太子聊了很多。他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絮絮叨叨地与太子说着朱氏的后事,说着对二皇子和二公主的安排,末了,才又提到四皇子与林娇怡。
  “这件事,朕知道是福儿受委屈了,朕很该好好罚一罚他们两个才是。只是,他们也是被人利用的,又才刚没了母亲……朕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
  太子淡淡一笑:“父皇放心,儿臣能够理解您的心情。”
  若不是太过理解明宣帝的心情,他又怎么会特意点出诚郡王与城郡王妃,不动声色的引导明宣帝起了过继之念?
  对于太子来说,亲疏一向很分明,二皇子与二公主的分量自然远远比不上他看着长大的林娇怡。二皇子与二公主这次误伤了林娇怡,太子容不得他们再出现在林娇怡的周围了。既然明宣帝舍不得重罚他们,那最好就是将他们赶得远远的,让他们等闲见不得林娇怡。
  恰好那幕后黑手还没有浮出水面,明宣帝不仅对二皇子与二公主的教养感到担忧,更为他们的安全而忧虑。这样一来,将二皇子与二公主过继出去,倒成了明宣帝最好的选择了。
  “你能明白就好,朕知道,你一向是个懂事的。”明宣帝欣慰地看着自己的长子,犹豫了一下后道:“朕把他们过继出去后,他们便再也烦不到你和福儿了,答应朕,不要记恨他们,好不好?”
  这才是亲爹呢,太子想。
  别看明宣帝平时对林娇怡那么宠爱,嫌弃二皇子与二公主只会惹事,对他们不假辞色,可事到临头,他真正担心的,还是二皇子与二公主。
  一个过继,就想把他们所做的一切一笔勾销了?想得倒是挺美。太子还觉得过继便宜了二皇子与二公主呢。
  诚郡王如今三十有五,膝下没有子嗣,二皇子和二公主一旦过继到城郡王与王妃膝下,起码未来前程无忧。如果失去了庇护的二皇子与二公主继续留在宫里头……呵呵,先不说那幕后之人会不会再度出手把二皇子与二公主当靶子,宫里头那些被朱氏以及他们自己得罪过的人首先就不会放过他们。
  这些年,朱氏母子三人在宫里可谓树敌无数,失尽人心。否则,在朱氏出事的时候,也不会连一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因为过继把这两人打发走的最快的法子,且这条路也暗合了明宣帝的心思,太子才懒得为二皇子与二公主操心呢。说句凉薄的话,除了身上流着一半同样的血之外,他与那两个,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多少了。
  当然,在明宣帝面前,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既然明宣帝希望他做一个大肚的兄长,那么,他就按照明宣帝的意思来吧,前提是,那两个人,别再来惹他。
  “父皇放心,二皇弟与二皇妹年纪还小呢,便是做了些出格的事,儿臣又岂能真的与他们计较?只是,儿臣想着,日后二皇弟与二皇妹哪怕过继出去了,到底也还是儿臣的弟弟妹妹,若有做得不妥当的,儿臣作为长兄,还是得好好教训他们。否则,任由二皇弟与二皇妹这么错下去,不是正道。到时候,父皇可别怪儿臣对弟弟和妹妹严苛啊。”太子开玩笑似的给明宣帝打了一记预防针。
  “还有,儿臣想着,二皇弟与二皇妹身边儿的人也要精挑细选,这等手足相残之事,再不能犯了。儿臣虽怜惜二皇弟与二皇妹,但终究还是我皇家的体统更重要。此风断不能助长,否则,日后皇室乌烟瘴气,岂不枉费了父皇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