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会结束之后,公司先派人他们会酒店休整,约定好七点钟直接在餐厅见面.
  宋歌回酒店之后换了一条明黄色无袖及膝的连衣裙,外面加了一条白色的披肩,再最后套上了到膝盖的羽绒服,脚上穿了一双基本款的包趾黑色高跟鞋,大概10cm高,她本来想买3cm的款,但是章芸极力劝阻,说是她在欧美人里面肯定算矮的,要是再穿个低跟的高跟鞋,那简直是在人群里面都找不到了.
  宋歌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跟的鞋子,所以走路时,都几乎是低着头,要把每一步都踩实,生怕还没出门就摔一个大跟头.
  到酒店门口集合的时候,陆路朝宋歌吹了个口哨:“哎哟,没想到小姑娘打扮起来还不错嘛,下次轮岗记得要来我们销售部,我肯定给你一个优加加的评价!”
  宋歌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往徐静身后站了站.
  徐静拍了拍陆路的肩,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我也很少看你穿得这么正式的样子.”
  陆路看了一眼反常的徐静,又看了看站在徐静身后的宋歌.
  这时,他们的车正好到了门口,徐静就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他们在餐厅门口把大衣交给侍者之后,就自然地以徐静为首,走了进去.
  H公司颇为豪气地包了整件餐厅,宴会整体像是一场鸡尾酒酒会,中间一个舞池,旁边设置了十几张站立式桌子,供客人聊天,只有在最角落的位置,设置了几张沙发.
  餐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徐静一登场,今天早上的签合约时见到的墨西哥裔总裁,便过来给了徐静一个拥抱,他挨个跟宋歌和其他几个人握手,表示欢迎,然后领着徐静去跟一些其他合作公司的高管打招呼.
  宋歌一见到满场几乎没有几个座位,心里就直打颤,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刑具,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她出去找别人聊天吧,她也不知道她那考试专用的英语能跟别人聊点啥,大概率是别人问一句:“How are you?”
  她回一句:“I‘m fine,thank you, and you.”就结束了.
  索性她也没有其他人的社交任务,只是过来凑个人数.这么一想,她便随手从路过的侍者那边拿了一杯香槟,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桌子,半倚在上面,看着人群中的徐静.
  徐静似乎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晚上他换了一身西装,虽然还是普通的白衬衫配黑西装,只是摘掉了领带和戴上了一副袖扣,便从白天西装革履的商场精英变身成在社交场游刃有余的贵公子.
  他用三个手指捏着香槟杯的杯梗,碰到人上前打招呼,便轻轻地朝那边露一个笑脸,身体微微前倾前倾,拿着杯子跟人碰一下,再侧过身来,举着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最后向那人举杯致意.
  旁边的胖总裁仰着头跟他说着些什么,因为场边的音乐有点响,他便弯下腰来,把手搭在那人的耳边,笑着回了几句.
  “在看什么,这么着迷?”陆路拿着一杯红酒,走到了宋歌旁边,这个鲜少有人问津的地方.
  宋歌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发呆而已.”
  她换了一只脚做支撑,刚刚还没觉得,现在被陆路那么一打搅,她就开始感到小腿有些酸痛,“你怎么会到这边,晚上不应该是你的主场吗?”
  陆路自嘲一笑,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我的破烂英语不顶用啊.”
  “你又骗人,我今天下午还看你跟老外聊得正开心.”宋歌无情地揭穿了陆路.
  陆路没接她的话茬,用红酒杯指了指徐静的方向说:“你看到站在徐总旁边的那个中国女生了吗?”
  “看到了呀,长得很漂亮,还在这种大公司工作,应该很厉害吧.”宋歌从端着托盘走过她旁边的侍者那里,接过一个三文鱼杯,有一勺没一勺地吃了起来.
  “她就是上午老墨口中的Celine,也是我们这次能合作的关键.”
  宋歌还在低头吃着手中的东西,随意问:“为什么?她是H公司的高层?”
  “哪里有这么年轻的高层,她是我们公司高层的女儿.你猜猜看,是谁?”陆路总是喜欢说一句,藏一句的.
  宋歌把勺子放下,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那头的三个人正不知道聊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而且不是那种社交场合的浮在表面的假笑.那个女生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打了一下徐静的肩头.
  宋歌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重新拿起勺子,却也没有再舀什么,只是回了一句:“没心情猜,你直接说吧.”
  “她的中文名叫温思琳,是徐静的小学同学和中学同学,听说当年她还是追着徐静才来美国读书的,她爸爸本来不想她到这么远的地方去.”陆路转头看着旁边的宋歌,眼里意味不明.
  宋歌把干举着的勺子放下,抬头迎着陆路审视的眼神,“你怎么这么八卦.”
  陆路收回自己的眼神,目视前方,笑了一下说:“咱们销售部不都是靠信息吃饭吗?这你得好好跟我学学.”
  这时舞会旁边的灯光被调暗了,几盏聚光灯刷地一下往舞池中间打去,场边适时响起了音乐.
  徐静旁边的总裁看着徐静和他旁边站着的温思琳,便笑着说:“Xu,As our honored guest, why not take the lead in the opening dance? I have to admit, dancing isn't my forte, especially for this old-timer here. However, how about you starting things off with a lively dance with Celine? It could be a delightful way to mark the beginning of our fantastic collaboration. What do you think?”
  徐静朝温思琳微微一笑,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掌朝上.
  温思琳回他一个自信的微笑,把手搭在了他邀请的手上.
  徐静稍一施力,便将她带入了舞池.徐静的左手虚环在温思琳的背上,留着几寸的距离,右手扶着她的手,引领着她的舞步.
  他的视线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宋歌的踪迹,边引着温思琳往旁边转了一圈.
  温思琳也是一个妙人,见徐静的眼神并不在她的身上,便借着舞步,稍稍靠近了徐静,在他耳边用中文问道:“徐静,你这时在找谁呢?”
  “找我的女朋友.”徐静将她的手往旁边一带,顺势让温思琳做出了一个往外旋转的姿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温思琳又沿着两人伸直的双手转了回来,两人之间的姿势便成了徐静贴着她的背,她转头朝徐静一笑,说:“你也会担心女朋友吃醋?”
  徐静笑了笑,他已经找到了偷偷躲在角落坐下,拿着根银勺子吃蛋糕的宋歌.
  他没有回答温思琳的话,只是引着她慢慢地移动到了舞池的边缘,此时舞池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加入舞蹈中间,他们的消失则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徐静对着温思琳做了个礼貌谢幕的姿势,转身朝宋歌的方向走去.
  宋歌低着头,想着陆路刚才跟自己说的话,她努力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但大脑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你越不想,它偏偏要把你往那个地方引.徐静和温思琳在舞池里面起舞的身姿在她脑海里面循环播放,他们多么登对呀,是社交场里的金童玉女,她能在他的世界里面游刃有余地帮助他,名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的助力.她白色的裙角随着舞姿般飞,这大概才应该是徐静眼中的蝴蝶吧.
  而自己呢,只是一个连双高跟鞋都穿得不稳当的,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小城女孩罢了,很多时候她并不明白徐静的抱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她总是满足于生活给予她的.因为喜欢,她愿意小跑着追赶徐静的步伐,即使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她以为,只要她跑快一点,就能跟上徐静,就能够从背后抓住他故意落下的手.
  但她是个懒汉,跑个八百米都需要提前两天做好心理准备,更何况是这种不知道终点的狂奔呢?
  她有点胆怯了,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于她和徐静,是否是正确的.她一直天真地相信,爱能磨平所有的差异沟谷,但也许现实不是这样呢?她和徐静之间的并不是沟谷,而是山海,就算她是不知疲倦的精卫,日复一日地衔着石块,把嘴磨得血肉模糊,也无法敌过地壳的巨变.
  宋歌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徐静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徐静看到眼前的宋歌,一只手拿着盛着糕点的陶瓷盘放在膝头,一只手拿着叉子,悬在空中,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翘起的双脚,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这呆头鹅,总能在各种场合里自成结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而他只要进入她的身旁,就能够躲到她的小世界里,忘记外面的风雨喧闹,勾心斗角.
  他沉溺于专属于她旁边的轻松气氛,仿佛只要一靠近她旁边,他就可以变成另一个徐静,他幻想中最好的徐静,真好.
  他弯下腰,向愣了神的宋歌伸出手,说了一句:“May I?”
  宋歌听到他的声音,慌忙从千头万绪中抽出身来,抬头看着他邀请的姿势,瞬间脸上一红,都来不及把手中的叉子放下,便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不会跳舞.”
  她说着,脸就变得通红,眼泪也随之涌了上来,她不想让徐静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便匆匆放下手上的东西,冲了出去.
  徐静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看到她从自己身侧跑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他转身追去,却看见她已经拿了自己的外套,往门口跑去.他急忙给旁边地侍者塞了一张纸币,希望他能够快些将自己的外套拿出来.
  可世界就这么奇怪,宋歌能这么快速地拿到她的外套,而徐静的外套却迟迟不来.徐静垂在裤沿的手,不自觉地敲击着,让他的心更加慌乱,他没有办法在站在原地等着侍者给他送来外套,便直接顺着宋歌的背影奔了出去.
  此时的宋歌忙乱地在奔跑中套上了自己的外套,也顾不得拉拉链,便直接继续在街头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一直向前,不要被徐静抓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