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站在边上看着,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韩络就站在栏杆处,骨节分明的手掌攥着绳索,清冷弯月映在那双冷俊的眉峰上,犹如暗狱索命的鬼魅,从黑暗中伸出无形的巨网,锁住她的喉咙,让她胸膛里的呼吸逐渐紧绷,急促。
“走。”
韩络将绳索丢进海里,拽着沈默的手腕跟上巡逻的队伍。
到了深夜,船舫已经靠近了深海。
快如卯时。
海上寒风阵阵,冻得沈默浑身打着哆嗦,握着剑鞘的手都止不住的发颤。
他们在船上换班巡逻了足有四个时辰,这个点,武道山早已睡下了。
夜幕上挂着弯月星芒,远处的有艘船伫立在茫茫的海域上,从这里依稀能看见船上的火把。
应该是海盗的接头人了。
韩络握紧了剑鞘,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房门‘吱呀’一声。
韩络与沈默候在栏杆处,看着武道山的属下卫高从房里走出来,那人正是在小食馆里给掌柜丢银子的男子。
沈默迅速伸手戳了下韩络的手臂,在韩络疑惑望过来时,朝他做了个劈刀的手势。
她相信以韩络的武功,足以对付卫高。
沈默守在武道山的房外,在卫高离开后,韩络跟了上去,不过两刻钟的时间,韩络换上了卫高的衣裳朝这边走来。
卫高没有韩络高,束带绷在腰上,愈发显得男人的腰腹坚实精瘦。
沈默握紧剑柄,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韩络怔了一下,走到她身前,见她抬手覆在唇边时,便倾下身,低头附耳过去。
沈默说了刺杀了武道山的计划,女子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韩络略有不适,微微侧了下身子,待她说完后,便直起身点了下头。
他走到栏杆前,背对着她而立。
沈默走到远处,褪去身上的士兵服,身上穿着的仍是她那身黑红色劲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里。
武道山躺在榻上,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寝衣,身上盖着一层棉被,屋内点了一盏烛灯,幽暗的光亮衬的他脸上的那道疤更显狰狞。
韩络反手握着剑柄,剑背贴着手肘外部,躲在临窗的花架旁,后背贴着木板缓缓蹲下身,目光冷锐的盯着床榻的方向。
他的武功本就不低,又身怀内力,屏气凝神后,若不在房中仔细查看,还当真察觉不到他的踪迹。
沈默头一次觉得,韩络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可惜,与她是对敌。
“谁?!”
几乎在沈默刚迈出步子时,睡梦中的武道山骤然睁开双眼,目光冰冷凶狠的看向房门!
那一刻,他脸上的疤痕像是活了一般,透着狰狞可怖的杀戮。
沈默站在隔帘外,两旁的柱子投射在她身上,在她脸上落下一道阴影,武道山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清她的五官。
“武道山,你脸上的伤可还疼着?”
武道山的目光骤然迸射杀意,抄起枕边的弯刀起身,隔着珠帘圆桌瞪着沈默,“找死!”
“到底是谁找死?”
沈默背手而立,下额轻抬,周身气势凛然傲气,隐匿在阴影里的漆黑双眸冰冷漠然,“武道山,谁给你的胆子敢踏入西凉的地界?!”
武道山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喘,折磨了他十几年的梦魇如海浪扑潮,冲击着他惧颤的意识。
武道山,谁给你的胆子敢踏入西凉的地界?
他到死都忘不了这句话!
十九年前,西凉与北凉交界的那一场大战,身姿单薄消瘦的沈默抢走他手中的弯刀,在他脸上劈了一道口子,那一场大战,东坞国大败,沈默立于二十万沈家军阵前,就如今夜一样,轻蔑嘲讽的语气平静的说着这句话。
第98章 变故
武道山握紧了刀柄, 用力的五指关节突出青色,粗黑的浓眉皱着厉色,眼底攀爬出根根猩红愤怒的恨意。
“猖狂小儿, 本将杀了你!”
这一刻的他俨然失了理智与防备,举刀跳过圆桌, 朝沈默横劈过来。
沈默拔刀挡在身前, 翻身往后退了一步, 言辞激烈, “武道山, 你个废物, 手下败将, 不配与本将一战!”
“别以为本将身死魂消你就能高枕无忧了,本将要你日夜活在痛苦的梦魇中, 要你时时刻刻记着本将是如何用你手中的刀毁了你的相貌,要你时刻记着, 你堂堂一国之将,是如何在千军万马的面前败在本将的手里!”
“住口!”
武道山狂怒的声音从喉咙里嘶喊出来, 胸膛剧烈起伏, 浑身充斥着暴怒的颤栗, 手中的刀凝聚了近二十年的屈辱、愤怒、报复,朝着沈默劈下去!
沈默的后背紧贴着门板, 举剑过头顶, 大声嘶喊:“你还再等什么?!”
几乎在她的话音刚落下时,一柄长剑以惊雷的速度穿透了武道山的心脏,他还保持着举刀的手势, 怔楞恍惚的低下头, 看着心脏口穿过来的长剑, 剑身被血染得刺目的红,剑尖往下滴答着血。
“哐当”
武道山手里的刀落在地上,他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理智这一刻回笼,眼前人的面容清晰的印在他渐渐涣散的瞳孔里。
——不是沈默。
他堂堂的东坞国大将军,竟然败在了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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