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上了酒。
  因为岳飞戒了酒，上来的是葡萄酒。度数很低，酒劲不大，酸酸甜甜的极是爽口。
  喝了一口气，岳飞赞道：“这是极好的！这种时候，正该喝这种。冰爽可口，又不担心喝醉。”
  不一会羊肉串和腰子上来。岳飞拿起来吃了一口，道：“也难怪这里生意如此好。这里的肉食味道可口，用的食具又整洁，哪一个比得过他？王宣抚下的生意，还是赚钱的多。”
  徐庆道：“是啊。如今各大将，哪一个不缺钱？只有王宣抚这里，兵多将广，还从来不缺钱粮。”
  岳飞道：“军中不缺钱粮，就不只是钱多了。还需要带兵的将领能够公忠体国，不循私，那才行的。”
  徐庆道：“王宣抚军中，倒是没听说贪财好色的。”
  岳飞叹道：“你以为这容易吗？还是说，王宣抚的运气好，遇到的将领都能如此无私？不是的。这必须王宣抚本人有本事，有手段，才能做到。当今天下，几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说完，岳飞猛地喝一杯葡萄酒。
  当今天下，除了王宵猎，还有一个岳飞。一样不贪财，不好色，一样手下将领能征善战。
  总是有人认为，岳飞能打，是因为他手下有一群能打的将领。不是这样的。除了少数天纵其材的将领，大部分人并不是缺了你就不行。实际上像王宵猎和岳飞这样，手下人材不缺，只看能不能用会不会用而已。
  岳飞手下的名将，大部分是相州人。一个州而已，又能有多少人才？这些人跟着岳飞，一边训练，一边学习，加上战争中耳濡目染的影响，最终才成为人才。只要有岳飞在，或多或少地会训练出来。
  同样的，王宵猎的手下，像是邵凌、曹智严、解立农等人，难道是天生名将？是在王宵猎手下，一边学习，加上各种影响，最终成了名将。加上参与的战争多，就比其他的人强了。
  这个道理，到了岳飞的地位自然明白。培养的人才多，再加上收服一些天纵的英才，才成就一个势力。
  第770章 工人
  正在这时，几个妇人伴着几个年轻人走进来。左右看看，坐到了岳飞的身边。
  妇人出来喝酒，大多不是好路数。岳飞不由多看几眼，却见这些妇人打扮得非常周正，并不似风尘女子。岳飞不由皱起眉头。王宵猎什么都好，就是对治下百姓太放纵。
  几个人坐下，一个大声地把小厮唤来。道：“一人一个腰子，再来一条鱼，再来二十串肉串。对了，有冰镇的葡萄酒，也大杯盛上来！”
  小厮称是。问道：“各位要不来些凉菜。烧烤上来之前，先吃着。”
  那汉子说道：“也是。要什么？你们快出主意！”
  旁边一个人道：“凉拌绿豆芽，小葱拌豆腐，凉拌藕片——再来一个拌皮蛋。够了！”
  小厮一一记下来，快步去催菜。
  见这些人举止放肆，没有礼节，旁边的岳飞不喜。
  点菜的汉子道：“今日这一顿算着该是席三娘请了。三娘，我们点的菜可还合意？”
  一个壮硕的女人道：“还好。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几个，不要看我是个女人，就来骗我的钱财就好。”
  汉子急忙道：“哪里敢！谁不知道三娘最是仔细？现在骗了你，以后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席三娘道：“你知道就好！唉，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脑子总是昏昏的。”
  汉子陪着笑道：“三娘是场里的干将。洛阳的纺纱场新开，自然忙得很。”
  正说着，凉菜上来。几个人不再说话，吃了起来。
  岳飞听他们说话，不似风尘中人。对徐庆低声说道：“依你看，这几个是什么人？听他们的话，像正常人家。可正常人家女子，哪有这个时候出来喝酒的？”
  徐庆低头想了想，猛地道：“我想起来了！最近这些日子，常听人说起，要在洛阳开什么纺纱场、织布场，还有染坊。这些人，想来就是纺纱场的工人了！”
  岳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些工人，倒是与以前的人不同。”
  徐庆道：“也不用管他们有什么不同了。太尉可知道，襄阳的纺织场有多赚钱吗？现在襄阳城里，仅仅是纺纱场便就有三家。除此之外，织布场五家，染坊七家。这些工场，一年不知赚多少钱！”
  岳飞道：“今年王宣抚的地盘扩大到了陕西、晋南，靠那些工场，应该是不够了。所以在洛阳新设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只是场虽好，里面的工人，却与其他的人有很大不同。”
  说完，四处看了看。果然这里的客人与其他地方不同。说话声音大，举止有些粗鲁，怪不得自己进来的时候觉得怪怪的。这些人，应该就是工场的工人了。
  王宵猎还没有发明出来水力纺纱机。只是改良了原来的纺纱机，适用于工场化生产。再加上织布用的飞梭，扩大了织布机的规模，纺织业已经初少具备工场化的基础。
  工场化的纺织业，再加上棉花品种稳定和大规模推广，这两年襄阳的纺织业发展很快。占领洛阳后，襄阳的工场大多在洛阳开设了分场，占领新的市场。
  从王宵猎开始在襄阳设立工场，赚的钱大多当作资本投入了扩大再生产。现在快要见到现钱了，又要在洛阳开始新一轮的投资。一直到现在，工业部门仅仅是资产快速扩张，还不能为王宵猎提供资金支持。
  看了一圈，岳飞道：“王宣抚的治下，市面繁荣，各种商品应有尽有，远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的。只是，王宣抚独立于朝廷之外，不是长久之计。”
  说完，岳飞看着无边的黑夜，若有所思。
  从通州南下，加入到张俊的队伍之后，岳飞的军事才能受到赵构的注意。这两年着意培养，到现在从张俊的部下单独成军。可以说，岳飞就跟赵构培养张俊一样，是最亲信的将领，有最好的条件。
  南下之后，很长时间赵构都没有信得过的亲信将领，为此处处受制。甚至在建炎三年，发生了苗刘之变。赵构的应对，就是培养起了张俊和岳飞这些将领，逐渐掌握了兵权。
  两宋之交的前几年，不能只看到赵构的不断南逃，被金军追着屁股打。还要看到，赵构对将领地培养，逐渐掌握兵权的过程。赵构在东南，赏识提拔张俊和岳飞，四大将的兵力，直接控制一半。在西南，张浚虽然屡战屡败，但逐渐提拔起了吴璘、吴玠兄弟，刘琦等人，整合了四川军队。两个人的努力，让赵构真正掌握了朝政。
  赵构掌握朝政之后，才拥有了与金军一战的实力。也正是赵构掌握了朝廷的权力，绍兴十年宋金议和才会那么平稳。应该说，南宋称赵构为中兴之主言过其实。但赵构在南宋初年表现的能力，也不能轻视。
  岳飞是赵构的亲信，亲自一手提拔，自然不是他人可比。王宵猎对朝廷若即若离，既不公开决裂，甚至表示可以让朝廷官员到自己的治下任职。另一方面，来到治下的官员必须重新培训，然后再上岗。更重要的，是王宵猎一直保持对军队的牢牢控制。不但是人事，还有后勤，决不让朝廷插手。
  这意味着什么？对岳飞来说，是非常难处理的。
  一方面，王宵猎的治下繁荣稳定，经济快速发展。另一方面，朝廷的治下动乱不断，赋税沉重。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当然希望生活在王宵猎治下。实际上，这几年人口也快速地向襄阳一带集中。
  岳飞怎么办？老百姓的呼声不能不听，但皇上的旨意也不能违反。现在双方相安无事，不代表以后也会太平。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金军，现在朝廷和王宵猎没有撕破脸，等到没有金军了呢？
  岳飞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徐庆看见，只是低头喝酒。他大约能猜到岳飞在为什么叹气，只是这不是他考虑的问题。未来怎么办？谢天谢地有岳太尉去考虑，自己只是装不知道就好了。
  第771章 府州
  汪若海走进官厅，见王宵猎正在研究河东路地图。沉默了一会，道：“岳观察已经由李都统送走了。听人说，由于后方的银钱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王德意见不少。”
  王宵猎直起腰来，道：“这个刘光世，不肯拿自己的钱来买炮，朝廷又不拨给他，麻烦着呢。不要到最后，朝廷逼着我们赊给他就好。韩世忠和张俊的钱来了吗？”
  汪若海摇头：“没有。不过听说已经在路上了。而且这两个人不像岳观察，钱都是足额的。”
  王宵猎道：“朝廷先要应付张俊，才会给岳飞拔钱，等就是了。一下子拿出几十万贯，我们又不收会子，就是朝廷也要筹措一段时间。铸炮场还是依然铸炮，保证我们军中所用。”
  汪若海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道：“听说最近朝廷封李成为防御使，要让他领军。只是朝中大臣反对，才只领虚衔而已。过些日子，想来还是要让他带兵的。”
  王宵猎想了想，才道：“朝廷的兵，还是原先的样子。官家想用李成，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在中牟的时候李成败得太窝囊，才等到现在。此事由他们去吧，不用多管了。”
  军事近代化的标志之一，就是战斗力由将领为主，转变为了以士卒为主。训练有素的士卒，配合专业化的参谋团队，组成了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大部分。将领的作用，是做战争决策，不再是训练士卒。
  不经过重新培训和训练，俘虏的将领再优秀，王宵猎也不用。更何况是李成这样的人，缺点和优点明显，王宵猎更加不用。赵构的军事思想是典型的晚唐五代时将领的思想，不去管他。
  汪若海道：“听说皇上最开始要封李成节度使，众大臣反对，才封了防御使。如此做，只怕寒了将士的心啊。听说最近来洛阳的几大将，除了田师中外，其他人都极是不满。”
  王宵猎笑着摇了摇头：“田师中这个人，作战尚算勇猛，带兵也有办法，但诸将之中，不是十分出色的。他有一项长处，就是不要脸皮，就鲜有人能及了。张俊的儿子早早死了，田师中就娶了张俊的儿媳。自此之后，总是对张俊以阿爹相称。田师中就这么叫，张俊就这么答应，也是一对活宝了。”
  汪若海道：“人们都说田师中做张俊的中军统制不应该。以其能力，哪里做得到？”
  王宵猎看着汪若海，语重心长地道：“参谋，切不可这样认为。张俊这样的人，换一个人做他的中军统制，也难做得来。他用田师中，不只是因为田师中善于阿谀奉承，还是因为田师中能打。这两项才能兼于一身，才是田师中的看家本领。不要小瞧了他，真能够身兼两项长处，没人比得过田师中了。”
  汪若海道：“宣抚说的是。真的这两项长处的人，还真没人比得过田师中。”
  王宵猎摆了摆手：“不管他们了。朝廷要火炮，得到之后必然有大动作。我们这里，向西进攻陕西，则陕西的金兵太弱。而向东进攻刘豫，会演变成对金朝的大决战。算来算去，只有进攻河东，夺取太原府，才是合适的。我这里正在研究河东地抛，你来看看。”
  汪若海看了一会地图。道：“进攻河东也没有别的办法。无非是从隆德府和晋州两个方向夹击太原，双方决战于太原城下。取了太原，忻州、代州就没有那么难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有道理。自古以来，这是进攻河东的正着。不过，金兵骑兵多，我们即使攻下太原，大部金兵也可能逃走。而后进攻忻州、代州，越打敌人越强，总是不好。”
  汪若海道：“有什么办法？打北边的敌人，这终归是一处难处。”
  王宵猎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我想，在进攻太原的时候，若能正确使用奇兵，当有奇效。”
  汪若海略一思索，就已了然。道：“宣抚的意思，是姜敏一军？”
  王宵猎点头：“不错。我给姜敏配备了最好的将领，最好的士卒，他们应当发挥重要的作用。石州向北，有道路通到太原身后。如果战时姜敏能堵死太原守军的退路，就可以瓮中捉鳖。到那个时候，就可以聚歼金军于太原府了。”
  汪若海道：“姜敏未经大战，不知能不能做成这件事。”
  王宵猎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是担心此事。最担心的，就是种下了龙种，收获了跳蚤。不但我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只怕是姜每的心里也没有底啊。等到过了十月，我想再去河东。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得下。”
  汪若海想了一会。道：“宣抚认为，今年金军不会南犯？”
  王宵猎道：“南犯什么？他们刚刚抢了火炮，总要一两年才能铸得出来，用得熟练。而我们呢，新的一个军新组建起来，战斗力总是让人不放心。总要有一两年的时间，让他们磨合一下。”
  汪若海道：“有道理。那么今年没有大战，是不是冷清了点？”
  王宵猎道：“大战没有，小的战斗必然不会少。府州的折可求，必须尽快解决。姜敏要想从石州北上，不能被折可求抄了后路。是战是和，今年该有个说法。”
  汪若海道：“说起府州，那里还真是让人头痛。折家在那里经营数百年，真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我派了几次人去，总是没有办法在那里扎下根来。折可求是什么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王宵猎坐下来，不说话，想了一会。道：“靖康年间，折可求也算是抗金对底，最后没有办法投了金人。不过投金之后，进攻陕州，犯了下了许多罪孽。前两年，还想着与刘豫争立，格外卖力。现在金人选择了刘豫，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着实是难以捉摸。我想，没有压力，他很难做出选择。姜敏已经到了石州，可以想办法与折家接触了。”
  汪若海道：“也只能如此了。不知道折可求的想法，终究难做决定。”
  王宵猎点了点头：“府州地位特殊。处于宋和西夏之间，又在黄河西岸，战略地位重要。折家作为党项人，是本朝对抗西夏的矛尖。不过，折家在府州数百年之久，考虑问题可能跟我们外人不同。这件事啊，说到底，还是要跟折家的人谈。折彦质本来是个合适人选，结果在黄州丢了火炮。”
  汪若海道：“听说朝廷对折彦质也非常愤怒，重新又编管了。宣抚若是愿意，可以把他招来。”
  第772章 旱地行船
  万里黄河穿过晋、陕之间，滚滚而来。在孟门山收束如壶口，黄烟翻滚中，倾泻而下。水汽蒸云接天，轰隆隆有如雷鸣。黄河与黄土辉映，峡谷和高山相互衬托，形成了一副天然的奇景。
  张均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翻滚的黄河水，又看看两侧壁立的高山，叹了一口气。
  到了这里，黄河被壶口瀑布分成两截，不能再行船。船工依据过去的经验，在瀑布的下面卸下货物，车拉驴驮翻过瀑布。船则由船工和纤夫一起，下面垫了圆木，由人工拉上去。
  壶口瀑布虽然不高，船也不大，但要想翻过去谈何容易？纤夫们喊着号子，脸几乎贴着地，蹒跚前行。圆木上的木船，随着号子声，缓缓前进。
  这样怎么行？眼看着就到了十月，黄河行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旱地行船，能往吴堡寨运多少粮食？今年姜敏招了不少新军，不能这样饿了肚子。
  从山上下来，张均低头回到营房，想着办法。
  正在这时，王中孚快步从上游下来。远远看见张均，高声道：“钤辖，好消息，好消息！”
  猛地抬起头来，张均道：“什么好消息？”
  王中孚道：“末将在上游找到一百多条船，正向这里开来。我们只要把粮草运过瀑布就好了，自然有船向吴堡寨运送。不必再旱地行船，不是好消息？”
  “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张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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