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苍须的时间像是停止了，他本人定格在原处，一动不动，宛若石像。
  龙狮佣兵团的标记，准确地说，还是暗号。
  这是三刀设计的。
  他曾经是佣兵团的团长，佣兵团成员会在很多情况下使用暗记。比如和斥候在前路侦查，沿途留下暗号作为方向标记。又比如在城市的街角留下标记，表明某栋房屋是任务目标。
  须马在双眼岛的时候，就留下过暗记，成功地帮助了其他佣兵团成员准确判断了情势。
  苍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下意识地伸手，将海底砂砾上的暗记抹除掉。
  暗号本来就是一小截一小截，相较其他沙地略微凸起的砂砾组成的。
  苍须轻微一拂，就将组成暗记的砂砾破坏掉了。
  但下一刻，这些沙砾又再次凝聚，展现出之前的暗记。
  苍须的嘴角扯了一下，神情变得非常复杂和奇怪。
  然后，暗记又变了，沙砾组成了一段简略的文字——我就在附近。
  没来由的，苍须就知道这个“我”是指的少年团长！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剧烈的情绪差点冲破心防，让他忍不住要高喊甚至哭嚎。
  “团长……”
  “你再一次拯救了我。”
  苍须在心中长叹。
  深海怪鱼号的驾驶舱中，鱼人少年静静地看着魔法影像，面无表情。
  组成沙砾的东西，当然不是真的沙砾，而是精细鳝钻探者。
  这种精细小巧的炼金傀儡，可以钻破海洋母巢的洞壁，制造出一个个细微的深洞。
  借助这一道道的深细小洞，双耳探测者才能通过声波反馈，侦查到母巢外的景象。
  鱼人少年在测试出信仰的条件后，自身伪装被传送出去的计划就破灭了。他深思之后，还是决定冒险一次，进行一场试探。
  试探的具体内容，就是欺瞒伪装术究竟会不会被粥章识破！
  粥章是圣域级的法师、神术师，同时还是魅蓝神的大主教之一。这样的对手，幸存者们从未遭遇过。她很可能会识破欺瞒伪装术，因为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同时欺瞒伪装阵也只是战贩设计，并不能充分发挥珍珠泡沫的一项炼金技术。
  试探是很有风险的，一旦被识破，很可能会被粥章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但鱼人少年很清楚，这场试探又必须要去做！
  因为母巢一旦被破，加持了欺瞒伪装术的深海怪鱼号仍旧得面对粥章。与其到那个时候被动，还不如事先就刺探出来，也方便鱼人少年接下来为逃亡做准备。
  鱼人少年当然不会以身犯险，他稍微思索，就发现精细鳝钻探者是第一选择。
  于是，数条钻探者最终钻出了海洋母巢，来到了外界。
  母巢并没有因为这些小洞而破碎，事实上，小洞正在迅速弥合。母巢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钻探者覆盖了欺瞒伪装术，被鱼人少年设计成海底沙砾。
  它们在无数信徒的脚底下穿梭，甚至还特意在粥章的眼皮子底下溜达了好几圈。
  没有任何问题。
  试探的结果表明，动用了神级材料的欺瞒伪装术，凌驾于粥章这位圣域之上。
  鱼人少年便派遣这些钻探者，找到苍须的住处。
  不久后，他通过操纵钻探者排列，形成文字，来和苍须进行了提前的沟通。
  做这一步，当然是有更大的暴露的风险。
  但鱼人少年事先侦查过，他发现这里并没有过于精细的监控手段。
  一方面，可能是粥章自恃于实力强大，又有信徒大军，这些俘虏还被重重禁锢，翻不出浪花。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有黄金祭坛，又覆盖极广的魔法、神文复合大阵。在这里布置什么魔法或者神术的侦测手段，可能会对大阵造成干扰。换另一种说法，每一次血迹，大阵启动的力量过于庞大，很可能会破除掉大多数的侦查措施。
  第456章 舰鬼的自救计划
  次日，舰鬼再一次将亡灵法师们召集起来。
  他表面交谈，暗中向众人询问伪造记忆的进度。
  小王子暗中叫嚷起来：“这个难度也太高了！我努力了一个晚上，连5％的进度都没有达到。”
  鳍灵也回答道：“就这个难度而言，真无愧是高阶的亡灵魂脉传承。”
  两位法师都是如此，哭风的进度就更低了，只有2％。
  但还有比他更低的，那就是苍须。
  苍须担心舰鬼在这份传承内容中动了什么手脚，并没有着急修行，只是加以揣摩而已。
  自从和鱼人少年联系上后，苍须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
  舰鬼安抚众人：“伪造记忆就是对自己的灵魂做手术，需要达到非常精细的程度，才能够不会对自己造成损伤，否则很容易就会造成自我认知的混淆。”
  “就算是我，修行这份传承多年，想要独自伪造一份完整的记忆，也至少得要一周的时间。当然这并不是指7天7夜不眠不休，而是有正常的作息。”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最害怕的就是没有等到我们伪造记忆成功，又一次血祭就要开始了。”小王子非常担忧。
  鳍灵分析道：“血祭虽然很频繁，但是能够传送信徒进去的特殊血祭，并不是这样的，会间隔一段时间。”
  小王子听了精神一振，又急忙询问间隔的时间具体是多少。
  鳍灵便回答了他。
  “顶多两三天的时间，这完全不够啊！”小王子抱住了自己的大脑袋壳，显得相当无助。
  舰鬼轻笑一声道：“现在绝望，还为时太早。”
  “伪造记忆这件事，单靠我们自身操作，进度是很缓慢的。但是不要着急，我这里有专门的工具。这件炼金装置不仅可以帮我们快速地伪造记忆，还可以制造出记忆水晶。用记忆水晶，我们可以直接覆盖自身原本的记忆，而不是直接篡改我们的灵魂。”
  “我之前给传授给你们的内容当中，有记忆开关术。搭配这门法术，我们还可以相对自主地切换‘伪装’和‘真实自我’这两种状态。防止我们伪装时间过长，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丧失了自我。”
  哭风眉头紧皱，暗中提出异议：“但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以使用炼金装置呢？”
  鳍灵也道：“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自由集会，应该是粥章他们故意放纵的。他们是要让我们商讨无果，通通陷入绝望之后，增加改信的可能。”
  对于这个困难，舰鬼早有解决方案。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们现在这样的处境，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使用这份炼金装置。”
  “但是到了海洋母巢之中，就不一样了。”
  “到了那个时候，内外隔绝，我就可以挣脱身上的禁锢，从而有一定的自由行动的能力。我会尽快解除你们身上的禁锢，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操控记忆水晶制造装置。”
  苍须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产生了疑虑。
  但他本身并不具备这种暗中交流的能力，好在下一刻，小王子就替他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海洋母巢当中不是生活着一头圣域级的海兽吗？我们这样做，恐怕都会被圣域海兽吃掉的！”
  舰鬼看向他：“一头智慧低下的圣域级海兽，总好过我们面对圣域级的粥章。”
  “事实上，我们最应该害怕的敌人是魅蓝神！”
  “因为海洋母巢是被祂改造的。”
  “不过这位神明很早之前就陷入了沉眠当中。就算我们说出祂的神名，也不会引发感应。”
  “这座海洋母巢是被祂亲手改造的，那头圣域级的海兽就是祂的圣兽，帮助祂镇守海洋母巢，同时辅助完成血祭。”
  “如果祂清醒着，在海洋母巢中的任何一丝变化，都能被祂瞬间掌握。”
  “如果是其他神明，我们必死无疑。但偏偏是陷入沉眠中的魅蓝神，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苍须无法发言，听到这里却是若有所悟。
  他联想到了第一次和舰鬼等人见面的松风岛。
  在松风岛上，他参加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亡灵集会。他清楚的记得舰鬼提出的交易要求。
  其中一项是收集有关魅蓝神的种种情报，另一项则是寻找到联络战贩的新方法。
  对这两项任务，幸存者们都有能力有去完成。所以让苍须的印象非常深刻。
  “舰鬼想要收集魅蓝神的情报，这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的行为。在他背后是亡灵正统，甚至很可能是幽参的意志。那些正统的亡灵法师们几乎都是亵渎祭司。这些亵渎祭司恐怕已经瞄准了魅蓝神，很可能打算对祂下手。”
  “魅蓝神因为伤重而沉睡已经多年，对于亵渎祭司们而言，祂是一个完美的下手目标。”
  “舰鬼身为亡灵正统中的一员，也应该掌握了一些隐秘的消息，所以他现在对海洋母巢，一惊对这场血祭有很多深刻的了解。”
  舰鬼开始说出自己的真正计划：“现在魅蓝神陷入沉迷，祂亲自改造的海洋母巢中有圣兽镇守。粥章等人在这里举行大型的血祭，是因为海洋母巢的特性。血祭的物品会被母巢几乎完美地吸收和消化。这部分的营养绝大部分都会供给魅蓝神本体。”
  “大部分的收获被祂吸收，少部分则保留下来，加持给圣兽和粥章，以及其他的虔诚信徒。”
  “即便只有收获的一小部分，对于大多数的超凡者而言，仍旧是难以想象的提升幅度。”
  “如果我们独自行动，几乎不可能完成伪造记忆这一项工作。具体的难度你们都有了亲身体会。”
  “所以，这一次我们想要自救，就得通力合作！等到我们传送到海洋母巢之中后，我们会有一段短暂的行动时间。”
  哭风有些恍然：“您指的是圣域海兽狩猎那些祭品海兽的时候？”
  “不错。”舰鬼微微点头。
  这部分情报，他是通过推测得来的，又经过了鳍灵搜集到的情报验证。舰鬼甚至能大略估算出这段时间的具体长短。
  舰鬼继续道：“根据我的估算，我们要完成一份完整的伪造记忆，还差了一点时间。”
  “所以我们需要拖住圣域海兽的脚步。”
  “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战斗力，可以用我们的召唤物来进行消耗战，为给们争取关键的时间。”
  “最后关头，身为黄金级的我也能够勉强和圣域海兽一战。”
  “为了尽可能的节省时间，我们需要相互商量，共同合作，伪造出一份虚假记忆。我们每个人完成一部分，各自的成果相互叠加起来，就能让总进度急剧增长。最后由我来亲自进行整理和完善。”
  小王子做出了瞪眼的动作：“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共用一份伪装记忆吗？这真的可以吗？”
  “放心。”舰鬼以肯定的语气道，“身为亡灵正统，我早就获悉了许多师长亵渎神明的经验。即便是正常的神明，祂也不可能检查每一位信徒的全部记忆。当然，在一次大型祭典中，数位信徒同时拥有相同的记忆，仍旧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但是魅蓝神已经沉睡了。沉睡中的神明是无法察觉这个破绽的。我之前就说过，魅蓝神的沉眠是我们最大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