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清从未见过有人的剑意如此温柔，像细雨春风，却又能这般利索快速的割断那么大一只妖兽的脖颈。
  他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陆琢玉就站在他面前。他身上的白衣被妖兽的血染红一角，可并不显得血腥，反而更透出一股菩萨立于地狱之中的反差慈悲感。
  他朝他伸出手了。
  -
  在陆琢玉出现前，顾一清是那次试炼的领头人。
  在陆琢玉出现后，陆琢玉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顾一清站在他身后，看着陆琢玉被人包围，看着他被人夸赞，看着他站在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他看到周围的人看向他自己的目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不是说他是天才吗？怎么连一只妖兽都打不过？”
  “他算什么天才，这个修真界只要有一个天才就够了，当然是陆琢玉。”
  顾一清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他想起了曾经那个弱小无助，卑怯的自己。
  顾一清没有父母，从他记事起，他就在跟狗抢食，与猫打架，偷东西，撒谎骗人，被人像老鼠一样的驱赶对待，仿佛他天生就是该活在下水道里的东西。
  后来，他无意中进入一个小门派，被发现了修炼天赋，才从一条狗，慢慢学会了变人。他穿上华衣美服，学着那些世家子弟的样子，读书习字，练剑修身。
  师傅总说，他的剑意太阴毒，让他跟陆琢玉多学学。
  那样的剑意，才是未来修真界第一剑修该有的剑意。
  蓬勃而出的浩然正气，却又带着解救世人悲苦的慈悲温柔。
  剑修给人的感觉大多是阴冷的杀戮，陆琢玉太不一样了。他师傅说，他从未看到过一个剑修能修出那样的剑，那才是真正的稀世天才。
  他师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散发出来的光，带着一种“陆琢玉为什么不是他的弟子”这样的渴求。
  顾一清的剑，跟他的人一样，活在陆琢玉的阴影之下。
  深藏在心底的自卑，让顾一清对于陆琢玉的救命之恩产生怨恨。
  这是怨恨的开始。
  后来，顾一清知晓昆仑山掌门有意让陆琢玉与苏宁璎成亲，想将昆仑山交给陆琢玉。
  这是嫉妒的开始。
  再后来，陆琢玉作为医修，到处治病救人，美名满天下。
  这是羡慕的开始。
  面对着陆琢玉这座无法跨越的大山，顾一清的羡慕，嫉妒，怨恨拉到了满格。
  为什么有人能活成陆琢玉那样？
  像光一样。
  不像他，生来就是阴暗的泥鳅，钻在泥地里，不见天日。
  好不容易走上自己的路，可偏偏出现一个陆琢玉，到处都挡着他。
  你活得太痛快了，陆琢玉。
  我看不惯你。
  第18章
  妖兽藏匿于彭城郊外的一座山上。
  此山名为小珠山，虽然海拔不高，但周围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一百多座小山峰，都属于小珠山地界。
  因为山峰众多，所以藏匿在此处的妖兽很不好找，再加上这妖兽十分熟悉小珠山地形，更是大大增加了捕捉难度。
  最关键的，这只妖兽是开了灵智了。听说这只妖兽多次攻击彭城就是为了彭城里面的那座灵矿。
  修真界内的妖兽虽然体型庞大，充满力量，比没有灵气的人类修士厉害，但兽毕竟是兽，除了那些开了灵智的，其余兽类在面对人类制造出来的工具时，也不是都占上风。
  因此，最可怕的还是这些开了灵智的妖兽。
  “望舒，你身上带着灵石吗？”
  “嗯。”陆琢玉伸手按了按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剩下不多，都是些低等灵石。”
  说着话，陆琢玉拆开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几颗灵石。
  现在的假灵石做的跟真的一模一样，仅凭肉眼完全无法分辨，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会发现里面没有灵气，是假的。
  在灵石如此稀缺的末世年代，没有人会为了验证它的真假，而使用里面的灵气。
  陆琢玉当然也不会。
  “这不是有颗上等灵石吗？”顾一清点了点陆琢玉掌心里的那颗上等灵石。
  陆琢玉盯着这颗上等灵石，指尖轻动，然后发出一个很淡的音，“嗯。”
  顾一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在乾坤袋里还准备了两颗假的上等灵石，不然还真替换不了。
  顾一清已经自动认为，陆琢玉手里这些都是假的。
  顾一清从腰间的乾坤袋内取出一颗上品灵石递给陆琢玉，“来，望舒，这是一颗上品灵石，到时候我们一起上，那妖兽没有灵气傍身，肯定敌不过我们。”
  陆琢玉抬手接过顾一清手里的上品灵石，将其置在掌心，跟另外那颗上品灵石对比。
  一模一样，不管是从份量还是从成色上来看，根本无法分辨。
  陆琢玉慢吞吞道：“上品灵石如今十分珍贵，恩佑真是有心了。”
  “一颗上品灵石而已，为了望舒你的安全，别说一颗了，就是十颗我都给，只可惜，彭城灵矿产出上品灵石的概率太低了，一年也就一两颗罢了。”
  灵矿也有好坏之分。
  像彭城的灵矿就比较低端，每年产出的低等灵石比较多，中等和上等都极少，更别说是极品灵石了，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望舒，灵石稀少，一定要在遇到妖兽的时候再用。”
  这样，你才能死的彻底。
  陆琢玉盯着面前的顾一清，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好。”
  -
  山上很冷，为了节省灵石，顾一清和陆琢玉都只使用低等灵石来维持自身的温度。
  他们穿着长靴，行走在山间。
  白雾笼罩着山丘，到处都是残枝，凝结的山间小溪下面依稀可以看到小妖兽的骸骨。
  小珠山内有不少妖兽，按照弱肉强食的食物链法则，弱小的妖兽会被大妖兽吃掉。
  依靠从前积累出来的经验，顾一清和陆琢玉花费一个小时，翻了几座小山峰，终于顺着痕迹找到了大妖兽藏身的洞穴。
  洞穴从外面看不大，可按照这一百多座连接的山峰可以看出来，里面的地势必然十分复杂。顾一清和陆琢玉刚刚走进去不过二十米，就遇到了一个分叉口。
  “不如咱们一人走一个吧？”顾一清提议。
  陆琢玉颔首，然后从乾坤袋内取出两张符咒递给顾一清。
  这是陆琢玉出去跟别人打野的老规矩，他总是会给别人送几张传音符，然后附赠一句，“有事唤我。”
  顾一清接过这几张传音符，拿在手里，然后朝陆琢玉道：“嗯。望舒，你小心。”
  陆琢玉往右边的小道进去，顾一清往左边的小道进去。
  其实早在昨日，顾一清就摸清了，陆琢玉走的那条道正好通往妖兽巢穴。
  陆琢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顾一清抬手看着这两张传音符，冷笑一声，指尖燃起火焰，直接就将这两张传音符给烧了。
  陆琢玉，你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
  山洞内又冷又潮，陆琢玉走出几步之后站在原处。
  他抬眸，眼前漆黑一片，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无穷无尽。
  脚下踩着无处不在的水潭，陆琢玉摊开掌心，里面有颗上品灵石，散发出温润的淡紫色灵气。
  顾一清不会发现，他以为他走的是左边那条岔路，实际上他走的是右边。
  移形换影这种法术，简单的将物品换个位置，筑基期的修士都能做到。可若是要置换如此庞大的地形，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算是元婴期的陆琢玉，也是十分吃力。
  最重要的是，一颗上品灵石，使用这么一次，就废了。
  上品灵石数量稀少，就算是陆琢玉自己的备货都不过只有两颗。
  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一颗自备的。
  -
  洞穴深暗幽长，因为封闭，所以散发着难闻的气息，顾一清并不准备深入。走了一段路后，便准备返回。
  他很自信，陆琢玉虽是元婴级别，但没有灵石傍身，就是个废物。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妖兽撕成碎片。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陆琢玉变成碎片的样子了。
  正在顾一清得意之际，他突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妖兽嘶吼声。
  山洞窄而狭长，山壁泛着潮湿的水汽。妖兽的声音带着回应，比在空旷的户外更加清晰震耳。且不过短短一秒的时间，妖兽就出现在了顾一清身后。
  来不及思考，顾一清祭出自己的命剑。
  可他只是一个金丹期修士，面对口衔灵石的妖兽，毫无抵抗之力。
  妖兽巨大的爪子从他身前抓过，带着腥臭的气息。顾一清用剑抵挡，被甩飞出去三米远。
  他重重地砸在烂泥水里，还没缓过劲来，那只妖兽就又朝他攻了过来。
  妖兽形壮如熊，浑身黝黑，后面却有一条鳄鱼般的长尾。
  顾一清在地上翻滚的时候躲过了妖兽的爪子，却被他的长尾刺穿了腹部。
  他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猎物，只剩下喘气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