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 地方也大到让季安黎觉得空荡荡的。
  最开心的大概就是两个小崽崽。
  他们已经半岁, 身形长了不少, 以前在季家, 虽说祖宅不小, 但也不够两个小家伙撒欢, 这次每次出门疯跑都是新体验。
  不过疯的只有二崽，大崽只负责慢悠悠哒哒跑。
  大崽比平时少了些稳重，但跟疯的二崽一比, 真的是沉稳又内敛, 一看就是储君好苗子。
  二崽傻呵呵在花园里翻着滚，尾巴疯狂在草地上甩着，恨不得每一块地方都标记上自己地盘的印记。
  尤其是今天没有爹爹和父亲守着, 旁边跟着的是对他们无限宽容的老公爵和季父季母。
  二崽彻底放飞自我。
  季安黎和蔺璟还不知道自家崽崽正在到处撒欢蹭的一身泥，他们是昨晚搬进宫, 今天是来天牢见蔺豫。
  也是一大早接到禀告，说是蔺豫不行了。
  蔺豫先前刺杀老陛下失败，被老陛下让人关起来前就惩治了一番，虽然留了口气，却也不太好。
  后来蔺璟进宫说服对方将老陛下的实验基地说出来，到如今已经隔了很多天，蔺豫本来没了老陛下给的那些特殊药剂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也到了强弩之末。
  季安黎是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蔺豫，如果不是隐约还能看出那张沧桑很多的脸与蔺璟有一两分相像，他认不出这就是蔺豫。
  季安黎站在一旁，没说话。
  蔺璟瞧着被整个人浸泡在药剂里的蔺豫，心情复杂，只有如此才能吊着蔺豫最后一口气，只是蔺豫早就无法行走，此刻也只是坐在药剂里，如果不是后面的池壁支撑，他甚至无法坐起身。
  大概是听到动静，蔺豫缓缓抬起头，全白的头发垂落在那张沧桑但还算年轻的脸上，一切显得违和又诡异。
  蔺豫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头发看着像七老八十，面容却是四十。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蔺豫强行给自己的身体注入老陛下给的那些药剂，说是能让他站起身。
  蔺豫的确这些年是能站起来的，实际上副作用很大，他强行违逆损伤的身体，耗尽的只有他的生命力。
  后来发现老陛下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蔺父将蔺豫带走，没了那些药剂支撑，副作用彻底反噬。
  这也是蔺豫不顾一切回来刺杀老陛下的原因。
  老陛下从他还没出生就毁了他的身体，在他好不容易生下来后，又再次毁了他。
  可悲的是，蔺豫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一母同胞但运气好一些的蔺璟身上。
  蔺豫听到动静，慢慢抬起头，睁开眼，一双晦暗莫名的眸子就那么静静看着上方的蔺璟。
  蔺豫没说话，甚至眸底波澜不惊，不知道他如今有没有后悔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如果不是听信老陛下，蔺豫虽然身体受损，但以蔺父对他的偏心疼爱，这么多年精心养护下来，他其实能活很久。
  偏偏又是蔺父的这种无理由的一味偏袒，让蔺豫的欲望与野心无限滋长，最后将一切怨恨在健康的蔺璟身上。
  季安黎平静看着蔺豫，即使他有办法救蔺豫，可几万的治愈值，他凭什么要救一个想要害蔺璟的恶人？
  蔺豫即使现在很惨，却也不能抵消他这些年对蔺璟的伤害。
  如果不是自己的系统，蔺璟早就死在蔺豫手中。
  他如今能不对蔺豫落井下石，已经是他人品好。
  蔺豫就那么看着蔺璟许久，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眼底却只有苍凉的自嘲，他最终没说别的，只是平静看着蔺璟：“看在我替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份上，等我死后，通知一声父亲……替我收尸。”
  说完这一句，不知想到什么，蔺豫的神色终于变了，不知是不是想到这么多年错事下来，他唯一能依靠的竟然依然只有父亲。
  那个即使固执，却不可否认，是唯一对他最好的人。
  只可惜他一意孤行，害人害己。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他嫉妒蔺璟，那种嫉妒是自己的恶念，是自己无法行走，可偏偏有个同样的人却能正常，甚至还是比普通人更强的存在。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不够宽容，足够自私，所以他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
  如今的结局，是他自作自受的报应。
  他受着……可是，闭上眼的瞬间，还是遮住了蔺豫眼底的悔恨与嫉妒。
  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嫉妒蔺璟。
  蔺豫就在这种不甘的情绪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蔺璟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季安黎想说什么，最终把这个地方留给蔺璟，等蔺璟再次出来时，已经恢复正常。
  蔺璟没再提蔺豫，季安黎也没问，仿佛今天并没有来见什么人。
  蔺父比蔺璟和季安黎想象的要来得快很多，几乎是消息发出去，不到两个小时，蔺父已经出现在宫门外。
  或者从老陛下遇刺传出去，蔺父已经来到首星，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蔺父来的时候很平静，只除了他与蔺豫同样全白的头发，他径直进了天牢，再出来时，抱着一个箱子，就这么一步步走了出来。
  经过蔺璟身边时，蔺父停下脚步，他没敢看蔺璟，可就那么停在那里，在蔺璟和季安黎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蔺父哑着嗓音轻声喃喃道：“对不起，虽然迟了点，可对你和阿豫而言，我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