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
作者:狂风徐徐      更新:2024-08-29 20:23      字数:4157
  “文武兼姿。”刘世让非常少见的吹捧道:“殿下提笔成文,吟诵成诗,山东、河东数战尽显军略之才。”
  “过誉了过誉了。”李善有点脸红。
  薛万彻脑子不太灵光,想了想补充道:“眠花醉柳,天下无二人!”
  李善脸一黑,笑骂道:“那就麻烦薛兄了,看看三郎在你手中能走几个回合!”
  对此薛万彻倒是挺有兴趣的,找了两个棍棒,丢了根给张三郎,“来来来!”
  李善懒得去看,侧头问:“刘五怎么说?”
  王君昊低声禀报了几句,李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较技告一段落,薛万彻是纵横河北的名将,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但居然一时拿对手不下。
  “罢了。”李善眯着眼打量着张三郎,“你真的想入孤的亲卫?”
  顿了顿,看张三郎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李善叹了口气,“果然是李药师!”
  李善实在想不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见历史小说中最神秘的风尘三侠中的张仲坚。
  第五百四十三章 任尔择之
  张三郎和薛万彻,秦武通等人以为李善是听了王君昊的禀报,但后者本人很清楚不是,自己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呢!
  虽然奇怪诧异,但王君昊也没多想什么,只默默退下。
  如果是凌敬和苏定方、马周,一定会联想起前面冀州那个小小村落里,李善听闻苏定方这个名字后的前倨后恭的做派。
  而马周说不定还会联想到常和身上。
  李善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中年汉子,虬髯客啊!
  小时候穷,没什么娱乐,家里就几本翻烂了的连环画,李善印象最深的就是《虬髯客传》。
  风尘三侠啊!
  长的丑,嗯,的确很丑。
  历史上这个时代,因为长的丑被抛弃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齐王李元吉,据说窦氏看到都觉得恶心,但李善亲眼见证,算不上英俊,但也不算歪瓜裂枣。
  另一个就是张仲坚了,据说是被其父亲抛弃的。
  李元吉最多算不帅,而张仲坚却是实打实的丑。
  一模一样的名字,都是扬州人,排行第三,同样的一脸大胡子,用书里的说法就是赤髯如虬,还是李靖的旧识,挺符合的啊!
  至少比什么李元霸、宇文成都靠谱多了。
  那边秦武通和薛万彻好奇的问起张三郎和李靖的旧日交情,而李善在犹豫要不要问问……红拂女呢???
  小说中的红拂女张出尘是杨素家妓,后随李靖而去,这基本是扯淡,李靖今年都五十多了!
  算了,还是别问了……以免坏了心中美好的记忆。
  李善记得德谋兄提过一次,李药师娶妻太原温氏女。
  万一流传出什么李药师当年勾搭越国公杨素府中家妓的流言蜚语……估计李靖得找我麻烦。
  对于张仲坚这样的人物,李善挺有兴趣,但也知道李靖是对方最好的选择。
  自己会在李靖到任之后回朝,此事代州官场无人不知,如今朔州也应该传遍了。
  为自己亲卫,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冒出头,苏定方虽然是个表率,但张仲坚自身的势力是没办法和苏定方相比并论的。
  如果能成为代州总管的亲信,那将来的道路就通畅多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实在没办法和才十九岁的李善耗时日。
  想到这儿,李善有些索然无趣,随口应下他日为其引荐旧交李药师……作为实际掌管代州总管府的李善的引荐,还算有些分量。
  再说了,张仲坚在马邑多年,又有旧交,这样的角色,对李靖掌控马邑,也是有帮助的。
  回到营地的张仲坚强自从摁耐住兴奋而激动的情绪,能够借此重新和李靖搭上线,对自己来说太重要了,等待了这么多年……
  当年李靖不辞而别,籍籍无名,不料前年听得消息,李靖灭南疆梁,抚岭南,威势一时无二……重返故地,已经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了。
  “三哥?”一个身材硕长的青年探头进来,“没为难你吧?”
  “自然没有。”张仲坚摇头道:“粮草都领回来了?”
  “已经然领回来了。”青年嘿然,“那刘宝也是活该,邯郸王都严令,他还敢如此……”
  听了这话,张仲坚神色复杂,若没有何小董亲卫捣乱,说不定自己能看出点端倪,但现在……正如秦武通所言,军心已稳。
  沉思片刻后,张仲坚轻声道:“告诉兄弟们,若无我事先告知,一律按营不动,若有变故,都靠向城东,守住城门。”
  青年毫不迟疑的应下,心向想三哥这么些年在军中广有人脉,却从无动作,这是到了时候?
  “放心吧。”张仲坚轻声道:“我不会拿兄弟们性命玩笑。”
  “自然信得过三哥。”
  张仲坚看着青年离去的背景,心向想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拼个轰轰烈烈,求个富贵荣华!
  如果清洗军中顺利,那无需多言,若是不顺利,自己也要保住邯郸王……张仲坚用力揉了揉眉心,他想去适才临行时候,邯郸王脸上那从容淡定的神色。
  张仲坚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或者说在怀疑自己是否放过了一条比李靖更粗的大腿……
  就在这种情绪的驱动下,张仲坚对李善的任何要求几乎都是一口应下。
  时间缓慢而不停歇的流逝,在秦武通、刘世让、薛万彻的共同监管下,粮草、军械、布匹、盐醋等等物资以最合适的方式分发下去。
  用李善的话来说,坚持三公……公开、公正、公平。
  在李善抵达马邑的第五天,亲卫登门递帖,遍邀马邑城内将校官员,以席多为首,郭子恒、牛斌、何流、卫鹏、杜士远,甚至连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军中宿将何小董都到了。
  酒过三巡,李善开门见山,“如今苑公已然入朝,留下近万大军盘踞于马邑……”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位一手摧毁苑君璋雄心壮志,使马邑转而投唐的郡王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简单的很,不过合则留,不合则去罢了。”
  李善轻描淡写的说:“自春秋战国时期,雁门关、马邑一带就常年征战不休,乃至如今,战事已然持续了十多年,不提塞内,仅以马邑论,妻丧夫,父失子,小儿嗷嗷待付却弃之荒野……”
  “太多年了,太多年了……”
  “如今的马邑需要休养生息,需要恢复民力……”
  “有人背地里责备苑公入朝以享富贵,却不知正是看穿了此点……苑公仍在,便难罢刀兵。”
  窥见不少人不以为然,个别人脸上都流露出讥讽的笑容,李善轻描淡写的补充道:“外敌入侵,当奋起刀戈,护卫乡梓……”
  “朔州、云州、代州、忻州,虽以雁门关为界,但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话锋隐隐指向了突厥,郭子恒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殿下,自此之后,马邑当刀锋往北,以抗突厥?”
  “突厥势大。”李善长长叹道:“近如梁师都、高开道、刘黑闼,远至窦建德、刘武周、王世充,无不俯首……”
  “阿史那一族统草原数代,控弦百万,威慑中原……但如今中原一统,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胡汉不两立,胡汉不两立!”
  随着李善反复吟诵这句话,厅内不少将校脸色变了又变……这个时代,特别是在边塞之地,外族人或混血的情况非常的常见。
  说的难听点,你李唐皇室一族也算不上正统的汉裔呢!
  呃,甚至连说这句话的李善……尔朱一族是竭胡一族,也是鲜卑分支。
  李善的视线落在了右手第一位的老者身上,“席公可知此胡?”
  席多缓缓起身,“此胡非彼胡。”
  “不错,霞市繁华如锦,往来杂乱,中外商贾汇集一堂,各族子弟均能安然出入。”李善长身而起,“不可两立之胡为何等人?”
  “驱逐百姓,流离失所,肆意杀戮,血流成河,即使如今云州尚未来投,难道被杀戮的不是汉家儿女吗?”
  有的人面色古怪,就知道你会将欲谷设拿出来说事,这可真是个顶好用的草包啊。
  “正是欲谷设如此妄为,雁门关外土壤尽黑,孤方知胡汉不两立,方下定决心出塞一站!”
  这几句话说完,厅内一片寂静,不少人侧头看去,只见重新坐回去的席多一边捋须一边微微颔首。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问题。
  即使深恨李善,即使再如何想攻破雁门关,甚至即使当时大量云州民众因为苑君璋搜刮民间,被说动迁居代州……欲谷设也不应该驱赶百姓,肆意杀戮。
  这种极端的做法只能证明一件事,虽然云州距离五原郡不远,又是刘武周、苑君璋这等依附突厥的军阀所据,事实上算是阿史那王族的子民……但事实上,他们在草原的社会地位并不会比一匹骏马来的高,是突厥贵人发泄怒气的工具。
  因为朔州本身就位处雁门关以西,李善如果用什么中原安居,部落游牧以及从生活习惯、文化、风俗各个方面来解说……实际意义不大,效果也肯定很差。
  因为马邑、云州这些年一直是半农耕半游牧的状态。
  所以,李善从汉人在草原上的地位作为突破口。
  在云州,无数汉人活的像条狗都不如,被人用皮鞭和马刀驱赶,在雁门关外哀嚎。
  都是同类人,触景生情啊。
  同样的道理,刘武周、苑君璋乃至西侧的梁师都,他们在突厥贵人眼里,有用处的时候还能丢几根骨头,没用处的时候,死的比普通汉人农奴还要快。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李善是在问,你们是愿意做人,还是愿意做狗?
  一时间无人开口,半响后,席多起身行了一礼,“舅家乃云州人氏,年前在雁门关外……若非殿下纵马出塞,大败突厥,几乎再无相见之日。”
  “孤倒是不知晓……”
  “在下妄度君子之腹,殿下自然不知。”席多叹道:“丈人来信,盛赞殿下之恩德。”
  这是实情,席多的老丈人一家数十口人,如今被安置在忻州,得以授田,还得以授宅,只两个月,已经安顿下来了。
  席多的舅家……李善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头在暗骂,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好,老子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又有几人相继出列,拜倒相谢……两个月前欲谷设竭力攻打雁门关,多少云州百姓死于非命,不少将校也为此愤愤。
  “永康县公,诸位大都认识,即将赴任代州总管。”李善看火候差不多了,朗声道:“不论愿随永康县公,还是愿于代州、忻州出仕,再或入朝与芮国公悠游泉下,任尔择之。”
  “永康县公,一时名将,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虽与孤尚未蒙面,但神交已久,其侄儿即代县令,乃孤至交。”
  “李药师啊……”席多感慨道:“当年陛下驻兵马邑,择骑士出击,以李药师为先锋,一击破敌,继而穷追猛打,终至大捷。”
  对李靖在马邑的经过,李善还是挺感兴趣的,问了几句之后,笑道:“当时永康县公官居马邑郡丞,想必席公应该熟悉?”
  “殿下说笑了,李药师名门子弟。”席多也笑了,“只是略略有些交往罢了。”